马秋风看着贴了封条的新安堂,满是震惊。
望了望左右的铺面,皆是正常迎客。
踏步进了相邻的一间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店里的伙计迎了上来:“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小店要歇业了。”
马秋风客气问道:“伙计,劳驾打听一下,你可知道旁边的新安堂,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被贴了封条?”
那伙计警惕的看了眼马秋风,摇头道:“我才刚来几天,不知道什么新安堂。”
马秋风见他不愿意说实话,便从身上摸出今天刚领的工钱,扯住伙计的手,塞给他道:“那新安堂掌柜的,欠了我些货款,让我今天来取,可是没想到却是被封了,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伙计得了马秋风的铜钱,抵上了他一天的酬劳,便也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拉扯着马秋风出了店铺,来到一处拐角无人处。
“听说那余掌柜,得罪了东厂的人,被安了个私藏禁书的罪名,被抓走了。”伙计低声道。
马秋风又是一惊,得罪了东厂的人,连忙追问道:“小哥,可知道余掌柜的,被关押在哪里么?”
那伙计摇了摇头,回道:“这个我真就不知道了,客官可以再问问旁人,我得赶紧回去了。”
不等马秋风说话,那伙计便快步回到店里,将门板一一装上,打烊了。
马秋风拎着酒菜,站在街上,思绪有些紊乱,再看了眼贴着封条的新安堂,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余伯被东厂的人抓了,怎么办?马秋风脑中想着对策。
眼瞅着天色渐黑,也没想出个办法,马秋风只好叹了口,先行离开。
回到家中,将酒菜搁在桌子上,马秋风也没什么胃口,还在想着余伯的事。
坐在椅子上,想了良久,终于依稀记起,余伯曾经说过,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去元福宫找那秉一真人陶仲文。
这位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想必能帮忙救人。
马秋风打定主意,就要动身前往元福宫,只是刚出院子,便听见暮鼓敲响,已是一更三点,宵禁了。
马秋风叹了口气,又回到屋中,想起他早已不是刑部应捕,没有了腰牌,就没办法再在夜里行走了。
取出酒菜,如同嚼蜡一般,胡乱吃了些,便上床休息了。
但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深夜,方才迷迷糊糊的合上眼睛,打了个盹。
翌日清晨,马秋风连牙都没刷,便离开家,赶往城西的元福宫,求见秉一真人陶仲文。
这段时日,随着跛脚道人段朝用深受皇上恩宠,时常出入宫中,与朱厚熜谈仙论道,甚得圣恩。
尤其是段朝用又利用闲暇时间,炼制出一批新的“仙器”,献入宫中,更是对朱厚熜言称:“只要皇上使用这些‘仙器’祭祀,便能请来神仙。”
朱厚熜甚是欢喜,便将他叫进宫中,促膝长谈。
而秉一真人陶仲文,却是异常沉寂,躲在元福宫中,潜心问道。
只是,陶仲文的平静,却引起了元福宫中一些人的不安,对于皇上独宠段朝用颇为恐慌,实则是惧怕元福宫因此失了皇恩。
陶仲文对此,皆是一笑置之。
众人见陶仲文丝毫不在意,便推举了两个人,来到陶仲文静修的大殿打探口风。
“师尊,外面都在传,皇上独宠段师叔,已经冷落了元福宫,您再不出面安抚一下,只怕师兄弟们,都难心安。”陶仲文最近新收的徒弟郭弘经轻声道。
坐在蒲团上打坐的陶仲文却无动于衷,闭着双目,神游天外,不发一言。
“师兄,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师尊静修了。”陶仲文的另一位徒弟王永宁,害怕被师傅责罚,拉扯住郭弘经的衣袖劝道。
郭弘经见陶仲文不说话,便按住王永宁拉扯自己的手,又叫道:“师尊。”
这次他的语气有些急促,声音大了些。
陶仲文被他的叫声惊醒,愠怒道:“为师教你的,都忘了么?”
“回去抄写十遍《道经》,不抄完,不要出门了。”陶仲文呵斥道。
郭弘经见陶仲文真的怒了,也害怕了,不敢再问,恭敬一礼道:“徒儿知罪,请师尊息怒。”
“还不快去。”陶仲文道。
郭弘经连忙再行礼,退了出去。
“永宁,你比你师兄弘经沉稳,为师心中多少还算有些慰籍。”陶仲文看着眼前这个最像自己的徒弟,有些唏嘘不已。
“师尊,师兄也是代人受过。”王永宁解释道。
陶仲文摇摇头道:“为师这么多徒子徒孙,要说脾气秉性,数他最为焦躁。”
“这修炼之人,修的乃是自己的心镜,切忌,休要浮躁。”陶仲文趁机授徒。
王永宁恭敬道:“弟子谨记教诲。”
这时,外间想起彭云翼的声音:“师叔祖,宫外有一位名叫马秋风的先生求见。”
“马秋风?”王永宁疑惑问道。
彭云翼又道:“他说他是那位锦衣卫陆良的朋友。”
陶仲文吩咐道:“请他进来吧。”
“是,师叔祖。”彭云翼快步离去,不大一会儿,马秋风从外间走了进来。
“晚辈马秋风,见过秉一真人。”看着坐在蒲团上,一派仙风道骨的老道人,马秋风连忙见礼。
“永宁,给马先生看坐。”陶仲文吩咐徒弟。
王永宁从旁边取过一个布墩,放到了马秋风的面前。
“马先生,请坐。”小道人王永宁笑道。
马秋风谢过之后,便坐了下来。
“不知道居士,找老道有何事?”陶仲文问道。
马秋风恭敬回道:“在下乃是锦衣卫陆良的朋友,他在离京之时,曾对在下言说,如果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可到这里寻求真人的帮助。”
陶仲文又问道:“哦?陆良小友,可曾回京?”
马秋风摇头道:“还未回来。”
陶仲文叹道:“陆小友这一走,就是半年之久,倒是让老道心中,十分挂念。”
马秋风心中惊讶,想不到这备受皇上信重的秉一真人,竟对陆良如此亲近。
想到这里,马秋风连忙道出来意:“真人有所不知,陆良离京的时候,曾让晚辈帮忙代为照看一下铁匠胡同的书铺新安堂。可是不知怎地,近日,那间书铺竟被东厂查封了,掌柜的余伯,也被东厂的人抓走,不知踪影。”
“晚辈前来叨扰真人,乃是请真人看在陆良的面子上,能出面将余伯讨要出来。”马秋风道。
陶仲文眉头一皱,他久在元福宫内修炼,不知外面发生的情况,没有直接答应马秋风的请求,只是出言道:“竟有此事?”
马秋风道:“不敢期满真人。”
陶仲文思索片刻,吩咐徒弟王永宁:“将云翼叫来。”
王永宁退了出去,将在院子中,正在洒扫的彭云翼叫了进来。
“云翼,你随这位居士,去道录司找你善道师傅,了解一下铁匠胡同新安堂的情况。”陶仲文吩咐。
彭云翼也不问什么事情,他乃是致一真人邵元节的徒孙,在邵元节仙逝之后,便跟随在陶仲文身旁伺候,早已历经世事,知道该如何去做。
陶仲文生性谨小慎微,且跟着邵元节在皇上身边斋醮多年,最是了解皇帝朱厚熜的秉性。
这一位聪明且对权利极为看重的皇帝,最讨厌别人利用他的宠幸,干涉朝政。
是以,多年来,陶仲文从不与朱厚熜谈论朝政,更不理会那些朝廷大员的阿谀奉承,也正是出于这点,道兄邵元节和他才圣眷不衰。
至于最近这段时间,那突然冒出来的道友段朝用得宠,陶仲文都没将他放在心中。
见陶仲文吩咐,令他去找师傅陈善道,彭云翼知道师叔祖也是在谨慎行事,在没弄明白事情之前,断然不会轻易出手。
这陈善道是邵元节的弟子,如今正掌管着道录司事。
“师叔祖放心,弟子一定会将此事办好。”彭云翼道。
陶仲文对他甚是放心,便对马秋风笑道:“居士,此事有云翼助你,且放心去吧。”
马秋风大喜,连忙施礼道谢,而后便主动告退,跟在道人彭云翼的背后,去道录司找那陈善道,帮忙打听情况。
且不说马秋风在为新安堂余伯被东厂之人抓走的事情奔走求助,只说老道人陶仲文,经过这一番讨扰,失了静心修炼的清净。
站起身,又吩咐徒弟王永宁:“去将那醉道人唤来。”
王永宁又去元福宫的后面去寻醉倒人,找了许久,才在一处柴房中,找到已经喝的酩酊大醉的醉道人。
王永宁呼唤了几声,见叫不醒他,无奈之下,只好叫来几个小道士,众人合力将他抬到了陶仲文面前。
秉一真人陶仲文见这醉道人,又是喝的不省人事,无奈叹道:“失了心智。”
醉道人似是在做梦,躺在地上,翻了个身,口中呢喃道:“孽徒,还不给师傅……倒酒……”
陶仲文摇了摇头,又吩咐徒弟王永宁道:“将他抬到我的房中。”
众人便又将醉道人抬至陶仲文的房中,放他在床上入睡。
挥手将徒子徒孙们都赶了出去,陶仲文看着仍在睡梦中喝酒的醉道人,自言自语道:“只怕是,又需要你,再次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