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耗子带着王桐二人,出了院落,向着城南走了大概二里路远,这才在城中一处相对比较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望着眼前的高墙,王桐问道:“你家主人就在这里?”
三耗子摇头晃脑回道:“不知道。”
“你敢耍我们!”李守地又要动手。
王桐这次没有制止他,三耗子被李守地揪住衣领,眼瞅着那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打到脸上,慌乱挣扎着叫道:“别打脸,有话好好说,主人在不在,我不知道,但是这里肯定有人知道。”
“你找死。”李守地举起拳头便要打下去。
“别动手,别动手啊,都到地方了,进去了,你们自然就找到人了。”三耗子拉扯住李守地的手,一脸猥琐笑容,露出满口黄牙。
“守地,我倒是要看看,这死老鼠敢对我耍什么花招?”王桐淡然道。
李守地松开三耗子的衣襟,用手指了指紧闭的大门,道:“叫门。”
三耗子扯了扯有些散开的衣衫,咕哝道:“打狗还看主人,猫见了耗子也得叫声爷。”
“你磨蹭什么呢,赶紧叫门。”李守地不耐烦道。
“马上,马上,急什么!”三耗子这才活动了一下手腕,拉着门环,轻拍了三声,然后又后退了两步,恭敬等候。
只是过了片刻,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皮肤黝黑,身穿短打衣物的壮汉出现在门口,看了眼王桐等人,喝问道:“三耗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三耗子连忙赔笑,说道:“六爷,这位王百户求见主人,我这……”
“你敢坏了规矩?嫌命长么?”这被称作六爷的壮汉打断他的话语,又朝王桐道:“这里没你想找的人,请回吧。”
王桐笑道:“这位兄弟,我有要事拜见如意夫人,烦请通报一声。”
六爷用眼上下打量着王桐,没有言语。
王桐对着一旁的李守地道:“守地,给这位兄弟些茶水钱。”
李守地便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这眼睛不停打量的六爷。
六爷收了银子,用手抛了抛,掂量了一下,这才说话:“候着吧。”
“啪!”的一声将大门又关上了。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大门又打开了,叫六爷的壮汉又冒了出来,说道:“请吧,二位。”让出门口,王桐便带着李守地进了大门。
六爷用眼瞪着三耗子,三耗子连忙堆笑道:“六爷,小人告退,小人告退。”说完转过身,撒脚就要跑。
六爷在背后冷冷道:“银子,留下。”
三耗子迈出的脚步便硬生生停了下来,换了一个谄媚的笑容,转过身道:“六爷,这是小人孝敬您喝茶的。”边说边从袖子里抠出一粒碎银,要递给六爷。
“不是这个。”六爷不接。
三耗子哭丧个脸,不情不愿地将藏在身上的,那块李守地刚刚给他的银子摸了出来,颤抖着手递给六爷。
“以后再敢打着主人的名义招摇,你知道后果的。”六爷警告他。
待六爷接了银子之后,三耗子回身就跑,边跑边喊:“六爷,耗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银子,六爷嗤笑一声,将银子装进怀里,这才将大门又关上。转过身,伸出手臂:“二位,请吧。”
王桐环视着这处宅院,跟随黝黑壮汉六爷的脚步便进了正堂。
“师傅,就是这两个人说要找如意夫人。”进了厅堂,六爷对着里面的人说道。
王桐定睛一看,只见正厅内坐着一个老者,这老者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而另外一边,则是站着一个黑瘦少年替老者扇着蒲扇。
“你们找如意夫人做什么?”老者仍是紧闭双目,不徐不慢的说道。
王桐笑着拱手道:“在下王桐,三年前曾有幸见过如意夫人一面,此次前来,是想做一桩生意。”
“有什么生意非要找如意夫人?”老者笑了一声,睁开眼睛,看了眼王桐,又接着道:“如意夫人可从来不跟官府的人做生意。”
王桐道:“在下知道如意夫人的规矩,所以此次,王某是以私人身份来做这笔生意。”
老者闻听此言,又是一笑,对着候在身旁的黑瘦少年道:“小虎,给客人看茶。”
那个少年咧嘴一笑道:“爷爷,家里不是没有茶叶了么。”
“那就打壶水来,这天气怪热的。”老者瞪了少年一眼。
少年只好放下蒲扇,转身往后院走去。
“说吧,二位到底有什么事?”李爷摸着自己的额头,天气炎热,这蒲扇一停,便又出了些汗水,伸手将少年小虎放下的蒲扇拿起,自己扇了起来。
王桐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想请如意夫人帮个忙,送三个人进升龙城。”
“哦?要去升龙城?”老者皱了皱眉,露出思索之色。
王桐接着道:“不错,走海路。”
老者听到这话更是眉头紧缩,轻笑一声,问道:“阁下说笑了,莫非不知道我大明有海禁?”
王桐正色道:“所以才登门请如意夫人帮忙。”
老者略作思索,方才开口道:“一百两,足银。”
“何时可以出发?”王桐又问道。
“明日清早,南城门口,自然有人接应你们。”老者道。
王桐见事情办妥,便拱手一礼:“多谢老丈,在下告辞。”
“老六,送客。”老者吩咐一直站在门口守卫的壮汉。
待三人离去,那少年小虎才回来,左手拎着一个茶壶,右手捧着三个碗。
见人已经走了,小虎将碗放下,倒满一碗白水,递给老者。
“师傅,咱们为何要帮这些朝廷的鹰犬?”老六回到正堂,询问正在喝水的老者。
老者放下碗,站了起来,走了两步,长叹一口气,然后才道:“朝廷派大军征讨安南的风声,想必传开了吧,我猜这二人是要潜入升龙城打探情报的。”
“爷爷,我知道,我知道,说是皇帝已经下旨打安南,又要打仗了。”少年小虎叫嚷道。
“管他打不打,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老六还是不解。
老者又叹了口气道:“你可知前些日子大藤峡侯公丁之事,想必与那莫登庸脱不了干系。”
“再说夫人这次出海,也正是为了这事,老六,明天你安排一下,送他们进升龙城。”老者说完,又坐下闭目养神,片刻间鼾声大起。
少年小虎拽着老六的衣袖,来到院子中,低声说道:“六叔,我能跟你一起去么?”
“不行。”老六眼珠子一瞪。
小虎松开衣袖,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道:“六叔,你这次要不带我去,我可将你偷看夫人的婢女绿荷姐姐洗澡的事情,说给爷爷听了。”
老六听他话语,就是一惊,脸色瞬间羞红,连忙用手捂住小虎的嘴巴,拖拽着他往院子深处走去。
却说陆良、张鹏随着李守山在这府城中转了一天,双腿走的酸痛不已,到了傍晚才回到客栈。
还尚未用晚饭,陆良便被王桐单独叫入房内。
“陆总旗,打探了一天,可有什么收获?”王桐笑着问道。
陆良听完挠了挠头,虽然李守山也曾与人攀谈,但用的却是当地的俚语,愣是没听清楚多少。
见陆良不语,王桐又笑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探听到了一些消息,还要劳烦陆总旗明日一早亲自跑一趟了。”
陆良道:“大人请讲。”
王桐取出一封已经封好的书信,递给了陆良,接着道:“此密信,有劳陆总旗和张校尉明日一早,骑快马送去两广总督府。”
陆良接过书信,扫了一眼,封面无字,便问道:“不知这封书信大人要卑职交给何人?”
“两广总督张经大人。”王桐说出一个人名。
陆良将书信收好,王桐又笑道:“陆总旗,此事事关重大,切莫遗失了。”
“大人放心,卑职定会送到。”陆良拍了拍身上的书信。
“有劳陆总旗。”王桐客气道。
待回到自己的房中,陆良将书信拿了出来,对着正在擦拭腰刀的张鹏低声道:“张大哥,看来王百户这只老狐狸想甩开咱们。”
张鹏将腰刀插入刀鞘,清脆的镔铁声入耳。
“他怎么说?”张鹏将刀放到床边。
陆良挥了挥手中的书信,说道:“明日一早,让我们将这封书信送到两广总督府,给两广总督张经大人。”
“两广总督府在梧州,路程倒是不远,只是如此一来,再想找到王百户,只怕难了。”张鹏道。
想了想,张鹏又问道:“他可曾说送完书信之后,你我要如何安排?”
“这倒没有。”陆良回道。
“看来这老狐狸是存心想甩开咱们,单干。”张鹏皱了皱眉头。
“管他呢,等送完书信,咱们再视情况而定。”陆良左右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便无所谓了,躺在床上,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脚。
“可惜你太过年幼,是我我也不能带上你。”张鹏看了看陆良瘦弱的身躯。
“张大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莫欺少年穷?”陆良回道。
张鹏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
众人休息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清晨,陆良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之时,这才发现,王桐以及李守山、李守地早已不知去向。
拉过马匹,张鹏与店家问清楚了方向,二人便沿着官道,朝着两广总督府而去。
这两广总督府乃是创建于成化五年,时值宪宗皇帝在位,在梧州设立两广总督府,并设有总督府、总兵府和总镇府。
二人打马一路狂奔,路上偶尔遇到一些村镇,便停下来吃些干粮喝些水。
山路多崎岖,走走停停,也才在五日后赶到了梧州。
此刻梧州城早已戒严,兵部尚书毛伯温和征夷副将军仇鸾的大军还未抵达。
亮出身份进了城之后,陆良便带着张鹏直奔总督府,没想到却扑了个空,总督张经不在。
二人便在驿馆住下,等待外出巡视的张经归来。
于此同时,安南国升龙城外,五个人影隐于树丛之中,正是锦衣卫百户王桐等人。
望着远处戒备森严的城池,王桐问道:“陈兄弟,可有办法入城?”
躲在一旁的正是陈六,以及执意要跟来的少年小虎,自打下了海船,五人便沿着人烟稀少的小路赶到了升龙城外。
“放心,等到了晚上,我自有办法送你们入城。”陈六嘴里叼着一根杂草,耐心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