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嘶鸣,寒风萧萧!
此刻,天欲放亮,在这荒废的寺院里,几支各怀心思的势力聚集在一处,只因两个人,剑拔弩张。
陈杰抽出腰刀,准备拼命厮杀。
而就在这时,一队刚刚赶来的人马,将寺院内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滞。
这队人马俱是劲装大汉,一匹健马之上,端坐一人,四十岁的年纪,剑眉环眼,口若重枣,浑身上下的肌肉将套在身上的劲装,绷的异常健壮,这大汉刚猛霸气,在这队只有十人的人马簇拥下,威风凛凛。
大汉环视一周,将目光放到陈杰身上,开口道:“陈杰,见了本千户,为何不上前行礼。”
陈杰看着眼前的大汉,只好说道:“卑职参见裴千户。”
这大汉乃是南金锦衣卫千户裴永庆,收到风声之后,带着人马赶来,对于这几日南京城内的风风雨雨,裴永庆本不予理会,但事情涉及到了锦衣卫,更是涉及到了李家,是以,现任南京锦衣卫佥书万表便找到裴永庆,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陈杰带回南京城,将事态平息下去。
裴永庆明白万表的意思,只是可惜了眼前的陈杰,便说道:“随我回锦衣卫。”
在场的势力无人敢上前阻拦,虽然他们在暗里行事无忌,颇有来头,但是明面上,这还是大明的天下,谁人敢挑头造反,与锦衣卫作对。
粮帮帮主翁大有最先露了去意,只是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好就此离去,只是带着帮众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那秦淮楼邹无常本就对此事不感兴趣,只是想见一见杀了那伪君子李如意的人,如今看也看了,兴致大减,便先出言道:“裴千户,邹某只是路过,就此告辞。”
裴永庆见这位秦淮楼的邹无常主动离去,便笑道:“秦淮楼邹公子,久仰大名。”
邹忌倒是无所畏惧,毫不在意的说道:“邹某倒是对裴大人仰慕已久,闲暇时,到秦淮楼喝杯水酒。”
裴永庆笑道:“有邹公子相请,裴某定会登门拜访。”
“那就如此说定了,告辞。”邹忌将手中折扇一展,摇头晃脑便带着一众人等往南京城方向而去。
翁大有见秦淮楼的人都走了,也无奈说道:“在下告辞。”
裴永庆冷声道:“到了三月,有一批漕粮要启运京城,安排好人手,休要误了正事。”
翁大有心知裴永庆瞧他不起,但也无可奈何,人言位微,吃这碗漕运的饭,又待如何,手底下几百口人要养活,便拱手道:“在下知晓,误不了朝廷的事。”说完,也带着这四五十漕户离去了。
天色放亮,寺院内,只剩下一队英姿飒爽的女子,裴永庆还端坐在马上,看着春香阁阁主春五娘,说道:“五娘姑娘,将人留下,你们也可以走了。”
春五娘娇笑道:“裴大人,今日五娘来,就是要带走杨家姐姐,莫非锦衣卫,要将我这姐姐抓去讨好李家不成?”
裴永庆见她如此言语,便知此事不好决断,看着春香阁的人将杨彩蝶护在中间,再看看兀自执刀,似是不甘心随他回去的陈杰,说道:“既然杨神医,你春香阁保了,裴某自然无话可说。”
裴永庆对着陈杰说道:“走吧,回城,此事自有刑部查审。”
陈杰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回南京城下场,李家在这南京城内只手遮天,上下官员坑泄一气,而他只是一个锦衣卫总旗而已,只怕是难逃一死。
看着杨彩蝶眼中的希冀,又看向裴永庆带来的人马,而后突然下定决心,毅然道:“大人,转告郑壁大人,陈某愧对于他,肖兄弟的仇,我自会查清楚。”
陈杰又转过头,对着杨彩蝶笑道:“杨姑娘,保重。”话音刚落,陈杰一个转身,冲入那废弃的大殿,而后便听见大殿后门崩坏之声,陈杰骤然借着大殿阻住拦裴永庆等人,窜出寺院,夺路而逃。
裴永庆骑在马上,手抖缰绳,大喝一声:“追,死活不论。”
一马当先,沿着陈杰消失的方向追去,跟在身后的锦衣卫校尉,俱是打马跟随,这队人马在呼喝声中,朝着陈杰逃窜的方向追去。
日出东方,阳光洒在寺院里,只是荒草丛生,多了一分悲意。
春五娘长出一口气,看着被手下姐妹护着的杨彩蝶,开口道:“杨姐姐,五娘送你离开南京城。”
杨彩蝶见这素未平生,只是为其诊治过两次创伤的春五娘,带着人来保护于她,而她的心又随着陈杰的突然离开,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杨彩蝶说道:“妹妹,天大地大,可是却没有我容身之处。”
春五娘道:“怎么怎能如此想,妹妹已经为姐姐想好了一处容身之地,那李家定然也不能将姐姐如何。”
杨彩蝶看着这个义重情深,虽是出身青楼的女子,半晌才道:“一切听从妹妹安排。”
春五娘娇媚一笑,说道:“姐妹们,送杨家姐姐到苏州府。”
“是,阁主。”那一众姐妹,便在春五娘的注目下,向着东方苏州府而去。
沿途找了一处车行,租借了几辆马车,这一众春香阁的女子护着杨彩蝶晓行夜宿多日,便到了苏州府,只是这些人,没有入城,而是绕城而过,继续沿着长江,一路向东,又走了一日,便到了嘉定。
这一日,风和日丽,嘉定成北,靠近河道边的一处空地,几辆马车停住。
杨彩蝶与众女辞别,这一路走来,杨彩蝶终是放下心中的愁苦,想着到那春五娘安排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如有可能,再打探一下陈杰的下落。
这些女子俱是春香阁的人,在春五娘的带领下,不爱红妆,整日里舞刀弄枪。
其中有一个名叫惜春的女子说道:“杨姐姐,我们就送到这里,前面那艘小船,您上了船之后,不要多问,只是随着船家走便是,会送您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到日后,你我姐妹还会再见。”
杨彩蝶拎着行囊,一一道别,而后便上了那停靠在河边的小船,在这些姐妹的目送中,小船向着江心划去,顺流而下,转眼间便到了出海口。
杨彩蝶坐在小船上,船家一句话都不讲,只顾着专心划船,待到了出海口,只见一艘巨舰停在江中。
这艘巨舰,有数丈高,船上三层,看不清船上的布置,杨彩蝶好奇看着这艘从来没见过的巨舰,只觉得自己竟是如此渺小。
船家划着小船,靠近那艘巨舰,此时,微风和煦,风平浪静,那艘巨舰便停靠在这里,似是海上仙山一般,颇具震撼。
靠在巨舰旁,船家便说道:“上了这艘宝船,休要多问,自有人送你去一处世外桃源。”
杨彩蝶说道:“多谢船家。”
便爬上了巨舰上垂落下来的吊框,而后杨彩蝶便觉得自己一点点被人拉起,身子越升越高,然后便见那艘小船逆流而上,消失在河岔处。
终于被拉上甲板,杨彩蝶跳出框外,好奇地四处张望,这时有个年轻男子出来上前说道:“这位可是五姐信中所说的杨神医么?”
杨彩蝶看着眼前这个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男子,与其说是一个男子,更像是一个少年,说道:“我就是。”
少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杨神医好,我叫春九,叫我小九就成了,欢迎来到春九号!”
“春九,又在那里吹牛,快点过来帮忙,升帆。”不远处,一个光头大汉喊道。
春九爽朗的笑脸一下垮了下去,看着那站着二层船舱上的光头大汉,喊道:“知道了,李爷,小的们,跟随春九爷,升帆出海喽!”
甲板上光着脚,打着赤膊的众人轰然大笑,而后便四散而开,在这巨舰的甲板上忙碌起来,不出片刻,杨彩蝶便见到一杆长帆缓缓升了起来,而后便觉得脚下踩着的大船动了,只是这艘巨舰实在太过巨大,即使是在河中行走,也丝毫不晃,犹如平地。
巨舰启动,顺着长江,扬起风帆,朝着浩荡的大海深处驶去,碧海蓝天下,船尾翻起的浪花转眼便被海浪平复,这艘巨舰消失在海天相接之处,有数只海鸥追逐着巨舰上的船帆飞舞,天地间,只有那海鸟鸣叫的声音,传向四方。
海天一色,万顷碧波,海鸟云集,壮丽阔美!
春九忙完之后,光着脚又跑了过来,黑炭一般的面庞上带着笑意,说道:“杨神医,春九带您去休息。”
杨彩蝶便随着这叫春九的男孩往船舱走去,一路走过,忙碌中的水手、船员全都对杨彩蝶报以微笑。
杨彩蝶也好奇地看着他们忙碌,这艘巨舰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她在南京城已久,也不曾听闻这海中有如此巨舰存在,当真是奇怪。
进了船舱里面,有多个舱室,都有木门遮挡,春节带着她到了一个舱室门前,便拉开木门,说道:“杨神医,您就在这里休息好了,我就住您隔壁,等会我再送些吃食和清水过来。”
杨彩蝶见他要走,连忙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春九笑道:“杨神医,您先休息,等会李爷会告诉您,我先去拿食物。”
杨彩蝶进入舱室,倒是不窄,可容纳两人居住,有一张小木桌摆放在内,又有一张木床横在房内,只是没有窗户,显得有些昏暗,杨彩蝶也未找到灯火,便只好将后背的行囊放在床上,坐在那里,想着心事。
只是片刻,有敲门声传来,杨彩蝶拉开木门,只见一个光头壮汉站在舱室外,春九端着一盘饭食跟在他身后。
还未等杨彩蝶开口,那光头大汉用着带些福建的口音笑道:“杨神医,俺叫李光头,岛上的弟兄都叫俺李爷,不过到了杨神医这里,叫我李光头就好了。”
“九子,把饭菜给杨神医端进去,弄盏油灯来,这乌漆麻黑的,让杨神医怎么吃饭。”李光头对着春九说道。
春九麻利地将食盘端了进去,然后转身去寻油灯。
李光头没有进入舱室,只是在过道处说道:“杨神医,五娘妹子让人托信,让俺带人前来接杨神医,到了这穿上,不用害怕,便是到了家里,待到了那岛上,更是安全,完全不必担心那什么狗屁李家的人上来找杨神医的麻烦。”
杨彩蝶说道:“多谢李爷。”
李光头摸着自己的光头,黑炭似的脸上,竟有些不好意思,他李爷威名远播,经历过不少血雨腥风,只是面对这春五娘派人送信,执意要他亲自带人来救的“神医”,有些不知如何相处。
李光头接着说道:“以后有了杨神医在岛中坐镇,弟兄们有个头疼脑热便有了救命菩萨。”
杨彩蝶这才隐隐约约明白这李光头为何动用如此巨舰前来接她,便展颜一笑道:“倒是麻烦李爷了,只要用到小女子的地方,尽管开口。”
“杨神医,我娘有眼疾,能不能给我娘看看?”春九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个点燃的油灯,站在李光头身后伸着脖子问道。
“到了地方,带我去见你娘。”杨彩蝶答应下来。
李光头伸手抢过春九手里的油灯,一脚踢在他的腿上,只是没有用力,笑骂道:“快滚吧,这回你娘的眼睛能看见了。”
春九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跑开了。
李光头将油灯递给杨彩蝶,然后说道:“杨神医,您先吃些东西,到了地方,我让春九那小子带您上岛。”
杨彩蝶接过油灯,关上舱室,借着灯光,便吃了些饭食,这饭食虽然不如陆地上的食物,但是此刻她死中得活,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待吃饱喝足,休息了一会儿,心中想着陈杰,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逃出那千户裴永庆的追捕,杨彩蝶心中充满担忧。
突然,这船身突然震动了一下,杨彩蝶跌倒靠在了舱室墙壁上,桌子上饭盘和油灯险些掉落在地上。
外间,李光头大声呼喊:“降帆,转舵,避开前方。”
自有那掌舵的船员闻声,急忙转动着陀杆上的横舵柄,更改方向,这艘海上巨舰便拍打着浪花扭转了方向,朝着深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