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晗站在离那个小餐馆门口不远处的树荫下。
不是她。
提着箱子的女孩回过头,长长的头发在半空中跟着甩动,扭过脸来。
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脸上还洋溢着她从来没有过的阳光笑容。
完全不像她,她从不会这么笑。
而她身后两个女孩子也跟着同样笑着跑上前来,其中一个还挽住了她的手臂。
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注视的目光,那三个女孩疑惑地看了过来。
有一个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提着箱子的女孩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她们像是害怕一样缩了缩肩膀,一齐小跑着走远了。
“董事长……”全行方有些迟疑地开口。
明道晗捏了捏手指,应了一声,“嗯。”
全行方在他浑身的低气压下有些不敢多嘴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太太,果然厉害……
“我们还要顺着箱子查吗?”
明道晗定定看了那个行李箱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上了车。
此时的医院里。
阮从珺挂的上午最后一个号,她来的是市中心最大的三甲医院,她没有去私立,也没有挂国际部或者特需部的号,而是直接来了门诊。
去人少的地方反而会让人印象深刻,但是在人多的地方,谁会特地记住旁边的人长什么样。
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做了很多功课,这里好几个医生技术都不错,其中以赵利明主任为首,他主要擅长颌面整形,什么颧弓内推啦,下颌角长曲线截骨、劈外板之类的,口碑都很不错。
再就是常松医生,他做的肋骨鼻反馈都很好。
其他几个医生也都不错,随便他们哪个帮她做手术都可以。
阮从珺戴着口罩鸭舌帽乘着扶手电梯一层一层转上了八楼,这边人络绎不绝,坐在诊室外的人不少,都不时抬头看着前面显示屏幕的叫号,没有人关注她。
阮从珺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了下来。
她拿出手里的叫号单,她挂号的名字是找陌生人买的就诊卡上的,挂到的号是上午最后一个,35号。
而现在才叫到29号。
阮从珺看了看屏幕,安心坐了下来。
崔舒刚落地就接到了全行方的电话,他原本先行一步去了国外准备会议议程,没想到准备去接机的时候却得知会议取消了。
董事长叫他赶快回国,他连忙马不停蹄地坐飞机回来了。
一路上全行方已经跟他互通了消息。
他想了各种可能,却没想到,竟然是太太不见了。
他下了飞机就直接去了停车场,钻进路虎以后立刻踩下油门往前飞奔。
途中全行方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崔舒一只手扶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挂好蓝牙耳机后接通了。
“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嗯,好,我马上就过来,二十分钟以内到。”
“啊?你问……太太是什么样的人?”
崔舒愣了一下,但是那边的全行方好像又觉得自己问的问题不大好,没等他回答电话又自己挂了。
崔舒踩下油门,太太是怎么样的人?
不如问……
董事长是怎么样的人吧……
他从小和董事长一起长大,许多大小事务都是他经手的,在崔舒眼里,董事长就是天生的上位者。
他强势、他自我、他无往不胜。
从头脑到体魄,他都是天生的强者,从来都是他压迫别人,驯服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别人痛哭求饶。
所以他才将太太囚.禁起来,关在别墅的房间里,连安防的系统和门锁都是他帮着董事长调试安装的。
可是感情上的驯服,是用压迫和囚.禁就能做到的吗?
他不敢苟同,可是他人微言轻,他没有发言的余地。
外界都只知道明太太福气好,一下就嫁进了豪门,而明太太也身体不佳,甚少露面。
事实哪里是这样啊。
连这场婚姻,都是蓄谋已久啊。
崔舒的脑海中闪过以往他按照吩咐做下的事,为了促成这场婚姻。
他做了许多“聚少成多”的“小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人只有在内在已经被驯服时,才会色厉内荏,在外在表现的如此强势。
不是吗。倘若不是已经被这个女人捕获,心脏已经体会到了被驯服的挫败,董事长又何必使用力量去强迫她。
这次太太的逃离,竟然让崔舒感觉到了久违的心脏一轻。
毕竟人不是鸟雀啊,怎么可能一辈子关在一间房子里。
人有自己的生活,会向往,会需要呼吸,在董事长吩咐他将太太锁起来时,他就预感到不好收场。
关在笼子里的女人,最终的命运,不是死,就是疯。
所以她能逃走,让他这个帮凶也竟觉得有一丝喘息。
“董事长,行方已经和我互通过了,目前行方继续跟进监控排查,我这边已经联系了堂里的手下四处探访了。”
崔舒一回到别墅,就立刻去了明道晗面前汇报。
“嗯。”
明道晗坐在深色真皮的大班椅上,一只腿交叠在另一只腿上,深灰色的西装裤腿因为他的动作提起,微微露出他包裹在黑色袜子里精致突出的脚踝骨。
他额前的碎发落下,明道晗微微侧过头很惬意一样地点燃了一根雪茄,听到崔舒的回答,也只是很随意地应了一声。
对面乌泱乌泱跪了一地的人。
管家易文正趴在地上,脸死死地埋在地毯里,浑身颤抖着不敢抬头。
他旁边一个仆妇,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喉管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同砸破了的风箱一样苟延残喘。
是、是管厨房的女人啊……
“所以说,她每天中午都只能喝一杯牛奶。”
“而且,从上周开始,连牛奶都没了,是吗?”
明道晗吸了一口雪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他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夹着那跟微粗的雪茄,不知是雪茄还是手指,看过去竟然好像在微微颤抖。
他一眼睇过来,冷淡地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仆人们,音色很淡。
但是鸦雀无声,没有人敢答话。
明道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烟雾从他轻启着的唇齿间逸散出来,模糊了他的面孔,但是他那只夹着雪茄的手背,青筋暴起。
“嗯?我问你呢,易文正。”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的人瑟瑟发抖。
易文正一个脑袋磕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砰响声,他涕泗横流,因为垂着头不敢看人,那些眼泪鼻涕都直直地从他的脸上垂到了地毯上。
明道晗嫌恶地挪开视线。
易文正颤抖着开口,“不、不是我吩咐的、太太、太太没有吃午餐的习惯……”
“砰!”明道晗一脚踢翻了前面的桌子,直接走过来。
然后恶狠狠地一脚踩在了易文正头上。
一尘不染的、奢贵的手工皮鞋踩在了他涕泗横流的丑陋的脸上。
明道晗慢慢地、用力地碾。
“再说一遍,嗯?”
“再说一遍啊,易文正。”明道晗死死地踩住老管家的头颅,鞋子底摁住他从耳后到侧脸的头发和皮肤,用力到将他的脸孔碾到变形。
但是明道晗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他的表情淡漠,嘴角甚至因为觉得可笑而微微抿出一丝笑纹。
只有眼睛,那双眼睛中沉积着、翻腾着黑沉的暴怒的情绪,好像残忍的野兽一样死死盯着脚下的人。
易文正被椅子砸到,闷哼了一声又被明道晗踩住头,他的嘴巴张大想发出一声哀嚎,但是从地上看到明道晗的眼睛,他又连哀嚎都不敢,连忙吞了回去,发出滑稽的咕叽声和喘.气声。
明道晗又用力往下一碾。
“啊——”
“呜呜呜呜、是、是我、”易文正闭上眼睛大喊,“是我吩咐的!她小小年纪就当上明家的太太,什么都不会,连吃个饭都不会吩咐人,我就让厨房不要做她的饭了!”
此话一出,整个厅里安静了。
旁边跪着的仆人们全都连喘.气声都放轻了。
崔舒低头立在一旁,全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全行方守在门外,易文正吼那一嗓子传的老远,听得他表情都维持不住了,直接惊呆了。
明家的太太,竟然在家里连饭都没得吃?!
明道晗直接气笑了,“哈……”
他仰起头,抬起一只手臂捏了捏自己的后脖颈,肩膀和腰背的肌肉将他身上的淡蓝色衬衣和深灰色平驳领马甲带动,马甲衣料在他腰腹间勾出柔软的褶皱。
明道晗扭了扭脖子,放下手臂,低下头直接将手里的雪茄塞到了易文正嘴里,然后迅速地掐住他的下颌,提着他起来,不让他吐出来。
然后他猛地一拳砸到易文正的太阳穴,接着又是狠狠一拳。
“真是……”
“哈……易文正。”
“唔、唔!”易文正被砸得眼眶迅速青肿,嘴巴被雪茄烫得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可真是一条好狗啊。”
明道晗又是一拳砸下去。
“唔、”易文正挣扎弹动了一下,翻着白眼从嘴角吐出一丝血沫。
明道晗用力极猛,额前的发丝跟着他动作晃动,还因为激烈的动作,渐渐染上了微湿的汗意。
“我叫你这样对她了?嗯?”
他掐着易文正的脖子,将瘦小的老头压在墙上,地毯上、上次上到处是溅出来的污痕。
“嗯?!我叫你这样对她了?!”
明道晗的胸膛急剧起伏,手臂上的肌肉迸起,捏成拳头的手背上破了皮,坑坑洼洼的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过了许久,他才微微喘.息着停下。
看到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崔舒这才拿过来一块雪白的湿毛巾。
明道晗拿过他手上的毛巾,反复在手上沾了沾,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过来,吩咐崔舒。
“把这个老头也关起来,不要给他任何东西吃。”
“其余人全部处理了吧。”
该辞退的辞退,该处理的处理。
“找的怎么样了?”他问。
崔舒立刻答道:“刚刚有手下汇报,说是新山路那片有见过太太模样的人。”
“嗯。”明道晗擦手的动作顿了下,“出发吧。”
“是。”
崔舒立刻吩咐下去开车。
他和全行方不同,全行方家境优越,是一路名校读出来的学霸,顺风顺水地在集团升职加薪,成了董事长的秘书之一。
崔舒是底层爬出来的人,他的爸爸不过是一个穷水手,在他几岁的时候就病死了,他靠着集团的扶助金活到了成年。
他是自愿把命卖给董事长的人。
他的命就是从泥潭里摸爬滚打挣出来的,听话、会看眼色、会做事就是他的标签。
全行方会做的全都是阳谋,查监控、调查行程路径。
而崔舒更擅长那些阴的、暗的、脏的。
再光鲜亮丽的大城市都会有老鼠,而四通八达的老鼠窝就是最好的眼线。
做航运这块儿,除了明面上的商务,还有不少暗地里的活儿,需要这些“老鼠”。
明道晗带着崔舒出去,对着门口守着的全行方道:
“你继续跟进监控,有什么立刻跟我汇报。”
“是。”全行方立刻低下头,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