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哟哟,我听说有日本人来,没想到是个帅哥呀。你就是……你就是那个探险家折竹?”
这就是小野部女士碰到折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马戏团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而诙谐、洒脱的小野部女士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性格豪爽的半老徐娘。她十岁离开故乡广岛,如今已经三十有六,在马戏团中生活了二十六七年。
她刚来马戏团的时候,整个马戏团的设备还靠马车搬运器械。如今更新换代,马车已经换成了货车。威杰马戏团也从草台班子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大马戏团。而这位从业二十多年的“老前辈”也自然成为了团员们心目中的“大姐头”。
大力女身上虽然有令人可敬可爱的地方,但绝不是一个美女。如果让她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谁漂亮谁难看,大伙儿立马就能分明白。
“你看我这体格,就知道那头怪物为什么会这么听话了吧。”折竹看了一眼鲸狼,又看了看手拿饵料桶的小野部女士,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样?发觉了吧?”
小野部女士哈哈大笑。
“那家伙看到我这块头,还以为我是它们的亲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缘分吧。我和这家伙都是从别的地方流浪到这马戏团来的,尽管语言不通,但我们还可以传心嘛。”
“喂,大姐头。你别光说不练好不好啊,给我们表演表演你的传心术嘛。”
一个脸上涂着白粉的小丑起哄道。
刚才还在睡梦中的马戏团如今已经迎来了忙碌的清晨。侧耳倾听,帐篷外传来清洗马匹的水声和练习鼓号的乐声。抬头还能看见帐外那棵榆树已经发出了嫩绿的新芽。折竹心中还留有最后一个问题,究竟是谁把这头鲸狼卖给马戏团的。团长对他说:
“是一个叫克鲁德·缪夏的人卖给我们的。他住在伊斯特十四号街,高架桥的下面。他工作的那条捕鲸船捉到个怪物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后只能低价卖给马戏团。”
折竹打算去找那个叫克鲁德的人打听鲸狼的出处,肯普纳自然也对此很感兴趣。听到那人的姓名时,折竹似乎想通了什么事。克鲁德·缪夏(Kurt Munzer)不正是那封信上K. M署名的缩写吗?
卢西亚诺为什么会对克鲁德上心,他们要求折竹前往的地方,种种疑惑似乎在此刻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如此看来,这条鲸狼成为解开所有疑问的钥匙。
那地方究竟有什么值得黑帮头子垂涎三尺?是金矿、钻石还是石油?是秘密,埋藏在冰层中不为人知的秘密。此时的折竹早已成为了好奇心的俘虏。
“折竹先生,你要和这头海兽交流的话,可别忘了我啊。到时候可一定要来问我。”
“那是那是。”折竹嘴上这么说,但心早已经飞到了克鲁德·缪夏的身边。
两人离开马戏团,立即去拜访克鲁德。
那地方是犯罪者和流浪汉的老巢。住在那里的人大多处于赤贫状态,而且人种极其混杂,不同的人说着各自家乡的话,粗听下来,大约有二十七种之多。基督教救世军(Salvation Army)呼吁政府和民众来拯救住在这里的人,但只要东河还是那么浑浊,这一切恐怕只是空口说白话。
“就是这里,209号。”
登上皮货店和理发店之间的一条楼梯,就是克鲁德居住的破旧公寓。墙壁上的油漆剥落,屋内的灯光像一根金线,穿过开裂的木板,照在走廊上。高架桥上轰隆声常年折磨着住在这里的人,光着脚的孩子们像洞窟里的耗子一样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折竹找到了克鲁德所居住的房间,便抬起手敲敲门。
“进来,是马蒂吗?”
屋主惊奇地发现来者居然是两个男人。折竹报上了姓名,克鲁德显得十分高兴。果不出所料,他就是那个写匿名信的K. M。
克鲁德好像生病了,有客人来也躺在床上并未起身迎接。他看上去三十多岁,长相十分英俊。
“啊,您真的来了。我知道您一定会来的,前几次或许是因为有事正好没时间。”
克鲁德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开始述说有关未知国度的事了。
“折竹先生,我听说您五年前曾乘坐潜水客船在北极进行过考察。你认识缪夏博士吗?”
“知道,缪夏博士?他和你有关系吗?”
“阿道夫·缪夏正是家父。”克鲁德一脸感慨。
“您应该知道他是个造船工学家。他梦想着为自己的国家寻找新的领土,而新北极岛就是他的目标。他称呼那里为‘冰原上的都市’。一九三三年,他自费制造了一艘潜水艇向北极进军。因为我体质上不适于潜航,只能搭乘一艘老旧的捕鲸帆船跟在‘尼莫号’,也就是那艘潜艇的后面。无奈我们运气太差,出发后半个月一直在遭受暴风雪的蹂躏。到最后连无线电也坏了,我们与尼莫号失去了联系,差不多漂流了一个多月才漂到了格陵兰岛东北岸‘Koldewey岛’的海湾里等待过往的船只前来救援。”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尼莫号又在哪里?”肯普纳扶了一下粗框眼镜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无线电坏了,完全没有他们的消息。后来有一只捕鲸船路过,我向船员要来了零件和工具才把无线电修好。之后过了三天,一天夜里我偶然与尼莫号取得了联系。请您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虽然是晚上,但太阳就像盏白炽灯似的高挂在空中。当我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时,那种喜悦是无以言喻的。但是……”
“您父亲说了些什么吗?”
“很奇怪。我怀疑父亲的精神是不是出了问题,如果您听到有人这样说……”克鲁德双目迷离,似乎是在回想当时父亲所说的话。他接下来所说的话极其诡异,或许各位读者在听过后也会禁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我们正在接近“冥路之国”,马上就要发现格陵兰岛内陆的新领土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让人无法理解的话。笔者在小说的开头就说过,根据国际法的规定,只要占领岛屿沿岸,那内陆自然也归占领国所有。格陵兰岛如今已是丹麦的领土,内陆哪儿还有什么新领土?博士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他说这话难道是在开玩笑吗?或者他已经疯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还不清楚。我想脑子好的人大概一想就能明白,无奈我天生愚钝,不得已只能放弃猜测。后来通信就中断了,耳机里只剩下电噪声沙沙作响。没办法,我只能放弃父亲,离开了那个海湾。”
“原来缪夏博士死了啊。”折竹沉着脸,喃喃自语道。
这时折竹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博士是受到了“冥路之国”的召唤才会发疯的?他那段让人莫名其妙的疯话或许是博士变成尸体后,驾着雪橇在冰原上飞奔的时候通过无线电说出来的。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他又开始问克鲁德别的问题。
“刚才那些话你还对别人讲过吗?”
“我只对一个人说过。前年我在格陵兰岛寻找父亲时,捕捉到了那头奇兽鲸狼,但那怪物没卖多少钱。之前的探险已经花光了我们的积蓄,我又得了该死的结核病,最后沦落到了西区这个鬼地方。您问我为什么不回自己的祖国?因为我怕受到迫害犹太人运动的牵连。”
“当时国家处于动乱最严重的时期,到处都是密探,虽然我不是犹太人,但也不愿在那时回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父亲的旧交——检察官罗格威尔先生帮助了我,我才不至于病死街头。他是我的大恩人。”
克鲁德口中的检察官罗格威尔是纽约黑帮的眼中钉,肉中刺。为官清廉自不用说,他还赌上了性命想要扫除那些社会渣滓。另外,罗格威尔检察官还是下一任州长候补,对此卢西亚诺一伙自然是竭力反对。
克鲁德应该把父亲死前发生的怪事说给罗格威尔听过。但关键是卢西亚诺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克鲁德,你和卢西亚诺那帮人有交往吗?”
“那些浑蛋怎么会认识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不认识!这让折竹越来越难以理解,难道是克鲁德在撒谎……如果他说的都是真话,那真是太奇怪了。折竹突然换了一副强硬的口吻问道:“有些事你还藏着没说吧。如果你想要钱,就说个数……”
“唉?什么意思?!”克鲁德发愣道。
这小子不像是在说谎,那卢西亚诺那帮人又是怎么知道“冥路之国”的秘密的?那些家伙看中的只有金银财宝,以及一切能够换取财富的东西。如果不是为了贪图这些,诡异的“冥路之国”又与他们有何相关呢?折竹绞尽了脑汁也无法找出这两者的联系。
“对了,你不是说要把未知国度的方位卖给我吗?除了那几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以外,你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情报?”
“有的。”克鲁德定了定神,便开始说出最重要的秘密。“捕捉那头鲸狼的地点,就是他告诉我的。”
“什么?!捕获鲸狼的场所?”
“是的,父亲通过无线电告诉我具体的方位。那是在北纬七十四度八分,西经……”
话还没说完,现场突然发生了意外。克鲁德身后的窗户砰的一声碎裂,他的太阳穴上炸开了一个血窟窿……克鲁德就像一个白痴一样,张着嘴从床上滑落到地上。
卢西亚诺一伙在关键时刻堵上了克鲁德的嘴,让他永远也无法开口。
西经……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