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认为当地的兽医完全可以治疗小元帅,但折竹在现场对小元帅做了一番紧急处理后,坚持让人将它送到内罗毕治疗。载着小元帅的卡车出发前,折竹塞给司机一封信,里面写着对兽医的嘱咐。看折竹满怀期待的样子,他大概是想借此机会对小元帅做一番细致入微的检查。
谭雅夫人每天都会来营地拜访。有一天,两人站在盛开的蜀日葵花丛前,谭雅夫人对折竹说道:
“折竹先生,您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吗?”
“是来打猎的吧?像您这样的有钱人只要交纳一笔微不足道的入场费,就能尽情狩猎。那么,您对哪种动物情有独钟呢?”
“哦,您是这么想的?”夫人狡黠地笑道,“其实我是来找东西的。”
“哦,找什么?”
“找人。唉,我还是把这张名为‘谭雅’的假面具拿下来说话比较好。”夫人突然将话锋一转。
谭雅只是化名,她是法属索马里前任总督劳鲁·卡斯坦拉的夫人。这位前总督夫人是贵族出生,她的娘家在卢瓦尔的蒙泰夏鲁拥有一座城堡。劳鲁总督老得简直可以做她的父亲,所以他们的婚姻只不过是政治联姻。劳鲁在从政前是个事业成功的商人,人总是在获得金钱后开始觊觎权力。夫人的黄金时代便是在寂寥中度过的,她和刚愎冷酷的丈夫完全合不来。所以当她听说丈夫要被调任到索马里任总督,而那里的天气又不适合白人妇女居住时,不知道为什么反而非常高兴。
去年,夫妻两人来“National Park Albert”狩猎的时候,劳鲁在“Ituri”大密林附近一条名为“Rutchru”的河边神秘失踪了。劳鲁的性格十分乖戾,别人说左,他偏要往右。他不听别人雨季危险的劝告,执意要靠近河边,结果……搜索队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发现尸体,如果他在这种季节走进“Ituri”大密林,那就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夫人这次故地重游就是为了确认劳鲁的生死。看来她恢复旧姓,恢复自由之身的日子不远了。
“虽然他失踪有一段日子了,但没有找到尸体还是会引起他人的非议。唉,我看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其实他早就死了。但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我还是不能安心。他就是这么个人,脑袋掉了,只要还有一块皮在,就会从地狱里爬回来。呵呵,我是在说笑话。但我的确很想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唉,这么一说又让我回忆起那些不好的事来。这真是一场悲剧。”
“那夫人您就是为了找寻丈夫才到这里来的?”
“是啊,虽然上次搜查队找了很久,但我还想雇土人再找一遍。如果能确认他在森林里迷路了,那我才死心……而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将来。”
夫人说得很坚决,就算她那生死不明的丈夫是成功的商人,有权的政客,但她对他却没有一点儿夫妻间的关心。在夫人的口中,劳鲁是个令人厌恶的男人,他现在失踪了这么长时间算是渎职,就算没有死也要被政府收监。
也不难理解夫人想要找到丈夫的心情,无论他是死还是没死,都是让自己解脱。劳鲁生死不明,反而会让夫人感到不安。折竹开始同情夫人的处境。
“您丈夫有没有自杀的可能?”折竹冷不防问道。
“本来在雨季接近密林就不是一般人会做出来的事,何况还是一个人跑去过河。夫人,您不觉得他这样做是有计划的吗?”
“您说的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才会去吉布提拜托现任总督搜查总督官邸。本以为会找到记载他心情的只言片语,但翻了一遍却什么都没发现。从那时候开始,我为了避人耳目便化名谭雅……”夫人面朝薄暮,深吸一口气说道。
天色渐暗,肉色的鹈鹕飞向密林上空。在那片神秘未知的密林里,隐蔽着夫人生死不明的丈夫,而那人的生死则直接影响到夫人的未来。
想到自己不安的未来,夫人焦急地问道:“您怎么看,折竹先生?劳鲁如果真的走入密林,他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必死无疑。”折竹斩钉截铁地说。
好了,我们再来说说谭雅夫人。其实一路上夫人都有一个男伴同行,那男人名叫休达,关系上算是夫人的姻亲。他表面上装得十分有教养,其实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夫人年轻的时候曾与他相恋,每次来营地拜访的时候,他都会将这段经历拿出来吹嘘一番。在这趟刚果之行中,他也以夫人的伴侣自居,四处干预夫人的社交。
之后又过了五天,内罗毕的兽医给折竹带来了消息。折竹把医生的信读给大家听:
“我开始读了:根据您的嘱咐,我用X射线对这匹名叫‘小元帅’的马做了一番检查,结果发现了肉眼无法辨别,遍布全身的线条。换言之,这匹马就是传说中的变种白斑马。原来‘小元帅’是斑马产下的白子。”
听到这话的人都感到很惊讶,只听说过长颈鹿会产下非常稀有的白子,但还未听说过斑马也会有类似现象。这样说来,小元帅的体型的确很像斑马。而且它是野生的,刚开始十分怕人,嗅觉也比人工驯养的马匹来得灵敏。
卡卢萨还真找到了一个宝贝。整个营地都为这个消息感到兴奋。而小元帅的主人卡卢萨现如今正在夫人的帐篷内正襟端坐。
“请问,营地里的人是怎么评价我的?”
“他们都说夫人您是一位高贵美丽的女士。”
“呵呵,您还真是油嘴滑舌。请放心吧,我不会生气的,麻烦您实话实说。”
“佐泰克先生到哪儿去了……”卡卢萨像打算岔开话题,便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但见夫人不依不饶地盯着自己,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唉,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些。”
“呵呵,您生气了?是啊是啊,如果总是在意这些闲话,那多不开心啊。您如果担心部落里其他人的眼光,以后和马古塔小姐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
“好吧,既然夫人不在意,那我就直说了。他们说,那个未亡人叹气的样子非常可爱,所以忍不住想要惹她生气或者和她开玩笑。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并没有批评夫人的意思。他们还说,您看人的眼神太过直接,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还有一位先生说得就有些过分了。他说,死了老公的女人就得有寡妇的样子,还那么大大咧咧的,真不知羞耻。”
夫人常叫卡卢萨来聊天,就是要探听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其实她最想知道的是折竹的心意。夫人知道自己对折竹的关心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友谊,说白了,就是死心塌地爱上他了。
一想到折竹,夫人就感到一股暖流在身体中流转,缓缓包裹住全身。
傍晚,一行人到河边狩猎。他们捉了几只河马烤来吃,那味道就像嫩猪肉,十分美味。晚餐时,折竹对大家说:
“大家听我说几句。大家应该已经知道小元帅是斑马产下的白子,但还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问。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们知道,白子现象并不只有在动物界才会出现,黑人也会生出白子。我听说在某处有一个白子部落,住在那里的人都是黑人产下的白子。他们被称作‘Aethiopus Albus’,也就是白黑人。”
“你的意思是小元帅是从那个部落里跑出来的?”
“对,你说得没错。据我的推测,那个部落就在Ituri密林的深处,布林卡死火山群腹地,也就是传说中的‘Deza Barimo’。”
“……”
听众鸦雀无声。
折竹接着说道:“那个地名是‘残者台地’的意思,那个部落又叫做‘N\'gulu rukha’——上帝的玩笑。嗯,其实那里就是畸形动物的避难所。上帝在创造生物的时候,难免会造出一些异类,而那些异类因为天生异常而遭到同类的排斥。上帝伸出慈爱之手,创造了这样一个乐园安排他们来此避难。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只要与常态有异,就会本能地来到这个地方避难。”
“比如说红色的大象、一体三头的长颈鹿等。远古以来,那里就是畸兽的避难所。畸兽与畸兽交配,生出来还是畸兽,所以那里变成一个满是畸兽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