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颖龙这几句说得没头没尾,姜鹤她们仨面面相觑,谁也没听太明白。
至于顾夏跟他的小助理,更是指望不上,俩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门边,就跟那看门的石狮子似的,只提供简单的装饰作用。
“……那什么,那您先歇着,我们进去瞧瞧老爷子是怎么回事儿。”
张洁芳不敢再跟梁颖龙多说什么,唯恐说多错多,赶忙招呼姜小萍躲进里屋,不过俩人一进门就后悔了,里屋臭得更厉害,连口罩都不大管用了。
“……饿!我饿!”光着膀子的梁振英还在那儿喊,不过明显有点喊不动了,可他攥在手里的不锈钢饭盆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墙上砸,墙面被他砸得墙皮剥落斑驳,那饭盆也明显凹进去了一大块。
姜小萍进屋的
张洁芳则试图把老爷子手里的饭盆拿下来,可梁振英根本就不撒手,还凶神恶煞地挥舞着手臂想打她,明显已经有点儿糊涂了。
“鹤儿,你进来一下。”姜鹤正准备把协议书交给梁颖龙签字呢,听到他妈喊她,赶忙应了一声。
她一进梁振英的卧室,就发现屋里苍蝇多得吓人,不怕人似的围着她嗡嗡地飞,姜鹤下意识地抬手赶了两下,好几只居然撞在了她的手上。
姜鹤嫌恶地咧了咧嘴,赶紧把手套戴好,再一抬头,就被梁振英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才过了一个月,梁振英的精气神儿明显差了许多,人也瘦了,两颊都干瘪得凹陷了下去。
他脸上脏兮兮的,尤其是嘴角跟下巴,沾了不少油渍跟食物残渣,眼睛里也糊满了眼屎,眼神浑浊又迷茫,跟对不上焦似的,甚至连门牙也掉了一颗,小声说话的时候,明显有些透风撒气,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你再看看这个。”
姜小萍冲姜鹤示意梁振英床边的小饭桌,姜鹤这才发现桌上就只有一小碟咸菜、两只带着碎蛋壳的焦糊煎蛋,外加一小碗看起来就半生不熟的清水面条。
那面条瞧着就跟上礼拜煮出来,一直搁到现在似的,别说梁振英了,姜鹤估摸着自己吃下去都得胃疼三天。
“梁颖龙这是要干嘛呀?难不成真打算饿死亲爹?”
姜鹤没好气地小声嘀咕了两句,她不忍地看了梁振英一眼,严重怀疑梁颖龙是在虐待老人。
“凤儿啊!”梁振英突然嚎了一嗓子,攥在手里的不锈钢饭盆也被他大力甩飞了出去,刚好砸在了打算进门的顾夏小腿上,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顾夏到底还是把口罩给戴上了,不过他戴的时候明显有点儿慌,下巴那块儿往里反折了一点儿,他也没发现。
他手里拎着个保温袋,一看就是刚刚送到的外卖。
“真是对不住啊,让你们见笑了。我早上硬撑着爬起来,下了点面条,结果我爸根本不吃。这不,刚给他点的外卖到了……哎,能不能麻烦你们,先帮着我爸把这顿饭给对付了?其实澡洗不洗的,都无所谓了,我爸他现在糊里糊涂的,有时候连脸都不让我给他擦。”
梁颖龙有求于人,口气终于软和了些,姜鹤看了一眼她妈跟张洁芳,张洁芳已经热心肠地接过保温袋拆开了,姜小萍也只得苦笑着点了点头,“行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老板,这……现在怎么办啊?咱们……还拍吗?”
小助理凑到顾夏身边小声询问,顾夏看起来比他还茫然呢,他求助地看向姜鹤,因为干呕他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跟委屈得快哭了似的。
姜鹤打心眼里觉得抱歉,她着实没想到梁振英这边的情况会变成这样。
“……要不,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奶粉,有的话冲一杯,水温别太烫。”
姜鹤边说边伸手帮顾夏把反折的口罩整理好,指尖无意间擦过他下颌的皮肤,明显汗涔涔的。
“哦,好,我这就去!”顾夏如蒙大赦般地从卧室退了出去,小助理却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跟着你老板呀,记得多拍一点!”
姜鹤提醒了他一句,小助理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举着gopro去追顾夏。
“老板,要不咱们走吧?”小助理边拍边小声央求顾夏,他一毕业就跟着顾夏干,也算是一路顺风又顺水,根本没吃过这种苦。
“走什么呀,你信不信咱们这回走了,就再也没下回了!”
顾夏用筷子搅了搅牛奶,抬手摸了两下姜鹤刚才碰到的地方,“这样也……也挺好的,别的不说,起码素材多啊!”
顾夏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也早想跑了,他硬撑着留在这儿,一半是为了翻红,还有一半是不想让姜鹤给看瘪了。
他想到这里,又把腰背挺得更直了些,端起牛奶就往里屋走,小助理只得认命地追在后面一路拍。
顾夏事后无数次想起接下来要发生的那一幕,他当时走得稍微慢一点儿,哪怕是一步,就一定能躲过那场“浩劫”。
可好巧不巧,他右脚迈进卧室门的那一刹那,张洁芳刚好掀开了梁振英盖在下半身的被子,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排泄物恶臭毫无预兆地撞到了他的脸上,直接刺穿了口罩的防护。
紧接着,顾夏就看到了他此生大概率永远也不会忘掉的画面,那就是老人身下的护理垫上脏得一塌糊涂,排泄物多得已经满溢了出来,不少甚至干结在他的屁股跟大腿上,至于床单跟被褥,也给蹭得到处都是。
小助理也没能“幸免于难”,俩人再也忍不下去了,脸色铁青、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就连刚冲好的牛奶也顾不上了,直接打翻在地。
躺在沙发上的梁颖龙见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嘿嘿,瞧这意思,体验得挺到位的嘛!”
正坐在床边喂老人喝粥的姜小萍更是首当其冲,她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整碗皮蛋瘦肉粥都扣在小饭桌上,旁边正用湿面巾擦拭老人下巴的姜鹤则死死咬着后槽牙,努力放空大脑,背起了九九乘法表。
始作俑者如张洁芳,俩手抓着被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放还是不该放了。
她是觉得老人可能没及时更换纸尿裤,屋里才会这么难闻,没想到被子一掀,会是这种夸张场面。
所有人里头就只有梁振英,丝毫不受影响,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吃的
“……赶紧放下,先喂完了再说。”姜小萍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而后舀了一勺粥,送到梁振英那好似雏鸟般大张的嘴巴里。
姜鹤缓过来的
顾夏很好找,姜鹤循着剧烈的呕吐声一路找过去,他正扶着墙根儿吐得稀里哗啦,至于小助理,根本没瞧不见人影儿。
姜鹤从衣服兜掏出一包手帕纸,戳了戳顾夏不断颤抖的肩胛骨,“不好意思啊,我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你是故意的。”顾夏抖着手抽出纸巾,用力蹭了蹭沾满秽物的嘴巴,而后抬头看向姜鹤。
他眼神哀怨、眼眶泛红,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眶里不住地打着转儿,活似被恶人狠狠踢了一脚的无辜小奶狗。
姜鹤一时间恶趣味发作,神色颇为愉悦地点了点头,“对啊,我就是故意的,现在知道这活儿不好干了吧?顾老板,我劝您呢,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押金您放心,我肯定会全部退回的。”
她边说边欠儿兮兮地摸了摸顾夏汗湿凌乱的额发,过多的发胶让他的头发有种硬塑料的质感,手感不是很美妙,“不过走之前,顾老板别忘了把自个儿吐的给收拾干净咯。”
姜鹤再次上楼之前,恋恋不舍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重新戴好口罩。
“那个,姜鹤啊,你能帮我给我姐打个电话吗?”
姜鹤一进门,梁颖龙就开口求她帮忙,可姜鹤实在是无意掺和到这明显已经比乱麻还复杂的家事之中。
“……不大合适吧?”姜鹤万分庆幸自己戴了口罩,把满脸具象化的尴尬跟踌躇给遮挡了大半。
“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姐她根本就不接我的电话。另外,我爸现在这情况你也看见了,再这么下去肯定不行的,你就帮帮忙吧,真的,求求你了。”
“……喂?你是哪位?”梁颖凤电话接得很快,不过声音很轻,像是担心吵到什么人似的。
“你好,我是洁萍助浴的姜鹤,上个月我们帮您父亲洗过澡的,您还记得吗?”
“哦,这事儿啊,你们联系我弟弟吧,我现在已经不在……”
姜鹤没听梁颖凤说完,刚才还声称自己站不起来的梁颖龙已经佝偻着身子,伸手抢走了她的手机。
“姐,是我……哎,你先别挂,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是因为爸立遗嘱那事儿才生气的,我能理解、真的!其实,你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咱俩是亲姐弟,从小一块长大的,有什么事儿不能商量着来啊?可你说说你现在,就这么直接撂了挑子,这让外人知道了,不得说你之前照顾爸,就是为了房子跟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