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芳的“归来”，让姜鹤彻底摆脱吃剩菜的悲惨命运，只不过消停日子没过几天，波澜又起，张洁芳对老年助浴的热情陡然高涨，连信誓旦旦要拉风投、搞上市的姜小萍都落了下风。
她了好几天的时间写了几句宣传语，想搞个传单出来，不过看来看去总觉得不对头，就跑去请教姜小萍。
“说实话，我觉得就写得挺好的了，真的！你要是不信，咱家里这不是有现成‘专家’嘛，鹤儿你帮忙看一眼，看你洁芳姨这写的有哪儿要修改吗？”
姜小萍压根就等姜鹤反应，直接就把本子怼到了她跟前儿，“我知道你不掺和我们的事儿，帮忙看个传单文案，不影响你原则吧？”
“我又没说不看。”姜鹤郁闷地白了她妈一眼，张洁芳一听赶紧把笔给姜鹤递了过去。
“我……我就瞎寻思写的，那个乱七八糟的，姜鹤你别介意啊。”
张洁芳紧张地直舔嘴唇，莫名觉得跟小时候被老师当面批改作业似的，手也下意识地揪紧了裤缝。
“其实没什么需要修改，洁芳姨您真的写得不错。”
姜鹤实话实话，张洁芳没用什么哨的词句，虽然文字简单，不过该出现的信息一点都没少，姜鹤最终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前后语序还有几个错别字，她想了想，又在旁边标注了一下排版建议。
“就是得取个名字，肯定不能只叫‘老年助浴’。”
“确定该取个名。”姜小萍对此很是认同，“那就叫……萍洁？萍芳……听着都有点怪啊，洁萍？哎，洁萍好，洁萍助浴，听着就顺！”
“洁萍助浴？是个好名字！”梁秀晶也觉得不错。
“姥儿您放心，我肯定不耽误干活。”
“那我肯定放心啊，你又不是那偷奸耍滑的。”梁秀晶拿了张传单，戴上镜开始认真看，“洁芳你别说，你还挺有生意头脑呢！”
“没有，我是记得当年小萍姐淮海路那家店开业的时候，就发过传单，效果还挺好的，就想着试试……这行不行的，试试才知道。”
俩人的对话穿过洗手间的门板跟热水，虚虚实实、影影绰绰地传到正在泡澡的姜鹤耳朵里。
“试也是白费力气。”
她在心里这样想，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吐出一串细密气泡，不过姜鹤并没打算告诉张洁芳自己的判断，她觉得这样正好，张洁芳越早发现这条路走不通，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儿。
“洁芳姐，今儿怎么这么早？看看来点儿什么？黄儿怎么样？今儿凌晨才运过来的，你看这眼睛鼓的，新鲜着呢！”
张洁芳为了发传单，比平常早了小一个钟头到菜市场，相熟的鱼摊老板倍儿隔着老远就热情地招呼她。
“是不错啊，那我来……来这条大点儿的吧。哎，对，就这条……那什么，你先别急着处理。”
张洁芳扫完码儿、接过单子，就把刚刚买好的菜一股脑儿都隔着摊子递给了鱼摊老板，“菜我先放你这儿，一会儿再来拿，到时候你再给我处理鱼……你可别卖了，我这钱都给了！”
“洁芳姐你就放心吧，我给你单独放一地儿，好吧？”鱼摊老板好脾气地说。
“行，我先走了。”
张洁芳拎着装满了传单的红色无纺布袋子来到菜市场正门，刚抽了一沓子传单出来，还没开始发呢，门口卖卤菜的矮胖男人就冲她嚷嚷起来。
“哎，你干嘛呢？这儿不准发传单啊！”
张洁芳根本懒得搭理那卖卤菜的，她跟这人有“仇”。
年前的时候，张洁芳正好撞见这“煤气罐儿”卖长毛的卤牛肉给眼神不好的老头儿，直接就跟他吵起来，“你家没有老子娘啊？跟这儿骗老头儿？呸，没良心的玩意儿，难怪长得还没垃圾桶高！”
打那以后，但凡张洁芳从他摊儿前过，那“煤气罐”就拿眼睛斜楞她，一大老爷们儿，良心良心没有，个头儿个头儿有限，心眼儿还小得跟针鼻儿似的，怕是吃口樱桃肉，都能塞死了嗓子眼儿！
“‘不准发传单’？哪写着‘不准发传单’啊？我怎么没瞧见啊？”
张洁芳用力拍了拍手上的传单，示威似的，“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难怪个头没有岁数大。你有那闲工夫，不如多吆喝两声、多卖两盘子卤菜，省得到时候又得睁着眼睛说瞎话，坑人老头老太太，小心生儿子没屁眼儿！”
“哎，你这人怎么骂人啊？”“煤气罐”气得脸通红，张洁芳估摸着来点儿火星子，他就能自爆。
“你少讹人啊，谁骂你了？大家伙儿都听着呢，我是问候你妈了，还是招呼你爹了？都没有吧？”
张洁芳无辜摊手，惹得旁边一个卖包子的小姑娘直接乐出了声，“我连个脏字儿可都没带，我张洁芳讲文明、懂礼貌，可不跟有些人似的，穿得人模狗样儿，一点人事儿不干！”
“……行，我说不过你，你……你有本事你别走，我管不了你，有人管得了你！”
“煤气罐”气呼呼地把手套往摊子上一扔，踩着他内外增高加起来得有10公分的尖头短靴就往菜市场外头走。
路过张洁芳的时候，还不忘剜了她一眼，张洁芳反倒是笑眯眯地往他手里塞了张传单，“洁萍助浴，了解一下？”
张洁芳打赢了“嘴官司”，心情很是不错，可传单发了没一会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传单根本就没几个人接，就算是接了，也不看，要么攥在手里，要么随手揉两下就给扔在地上，张洁芳没想到会这样，她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愣怔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个个脚步匆匆、脑袋低垂，恨不得把头扎进面前的手机里。
“哎，你这发的是什么呀？”一个头发白的老人拖着半满的买菜车凑到张洁芳跟前，“是哪儿又要送鸡蛋了吗？离这儿多远啊？”
“送鸡……哦，不是送鸡蛋的，您搞错了，我们不是药店，我们是‘洁萍助浴’，您看看！”张洁芳赶紧拿了张传单递给老人。
“洁萍助浴？这是干什么的？”老人捏着粉色的传单，把胳膊抻得笔直，身子还往后仰了仰，才勉强看清那上头的字儿，不过看清了也没用，她明显搞不明白这浴要怎么个“助”法。
“就您家要是有那行动不便的老人，我们可以上门帮忙洗澡。”
“帮忙洗个澡就要400块钱？哎哟，你怎么不去抢啊！”
老人赶紧把传单还给张洁芳，慢一秒都怕让她讹上似的，人都拖着买菜车走出去老远了，嘴里还不住地碎碎念，“现在这年头什么都要钱，我那点养老金啊，怕是以后瘫巴了，连澡都洗不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