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站在原地别动,我去接你”的信息不到十分钟,人就站在了面前。
钟念背靠云斋画廊的玻璃,在夜幕霓虹之下凝视顾斯年的脸,呆滞了几秒。
时隔大半个月不见,他消瘦了。
那张脸的线条本就流畅分明,如今更是显得凌厉。
钟念脑补了他现在带金丝眼镜的模样。
如果再一身西装革履,莫名地竟有点像狗血言情小说里霸道总裁。
顾斯年把伞举到她头顶,问道:“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钟念点点头,反问:“你从公寓过来的?”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公寓距离画廊有一小时车程,除非开火箭,否则不可能将一小时的路程缩短成十分钟。
“刚巧在附近。”顾斯年说。
实际上,是他突然让司机调头,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钟念干笑两声,“我还以为要被困到雨停呢。”
顾斯年:“你可以打车。”
钟念刚要脱口而出说‘没司机接单’,转念想起自己是灰姑娘的人设,立马改口说:“打的太贵了,估计要一百多呢。”
顾斯年几不可查地眯起双眼,旋即又恢复自然。
他心道:装穷装得还挺像。
但不论真相如何,钟千金被一场大雨困住是事实。
顾斯年没有多问,而是说:“你还没吃饭吧?”话时,他举起手看了眼腕表,“已经七点多了,肚子饿不饿?”
钟念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不提还好,一提真的有点饿。
顾斯年冲她伸出手,“走,我们先去吃饭。”
没有任何考虑,钟念走进他的雨伞下,昂头问道:“吃什么?”
这时钟念才发现自己比宋尘矮了整整一个头。
并肩而行,在说话时若要看清他的脸,要不就得踮起脚,要不就得昂起头。
顾斯年也发现了这一点。
两人走在一块的时候,他总是有意识地稍稍低下头,放低身姿。
“火锅?”
“麻辣味的。”
“嗯,再来点肥牛。”
聊得正欢,钟念忽地发现一件事。
顾斯年举着雨伞,但雨伞一直朝她的方向偏倚,导致他自己的左侧肩膀有一半暴露在外,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钟念心里一紧,试图把雨伞挪正。
可女生的力气没有男的大,根本挪不动顾斯年的手。
顾斯年淡淡道:“雨伞有点小,你再乱动我们两人都要淋湿了。”
钟念:“……”
她不敢动了。
顾斯年轻哂,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头,再往自己怀里一拉,“这样就可以了。”
钟念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徒然僵硬,看似表面稳得一笔,内心有只土拨鼠破土而出,正在对着天空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次主动的肢体接触!!!
钟念甚至想往小哥哥身上靠,但是理智制止了她。
不行,要含蓄。
距离产生美,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要太直接。
顾斯年也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直,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只问:“特殊情况,不介意吧?”
钟念的脑袋左右摆了摆。
不介意。
还有,麻烦搂紧一点。
-
云斋画廊附近有一间新开的连锁商场,商场的第三层是美食区,缭绕着美食的香气。
某牌火锅店内,服务员端上锅底,陆续上菜。
为了方便涮肉,顾斯年挽起袖子,露出凸起的腕骨。他举着长筷,涮肥肉涮得极其熟练,每每涮好一片,直接往钟念的碗里送。
坐在对面的小刺猬全程都在吃。
直到一盘肥牛涮完,钟念才意识到只有她在吃。
当了二十多年大小姐,从小到大被人伺候惯了,一时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顾斯年见她停筷,问道:“吃饱了?胃口真小。”
“你也吃啊,只有我在吃,怪不好意思的。”钟念小小声。
顾斯年答得很宠溺,“好,我也吃。”然后把涮好的肥牛继续放到她碗里,“女士优先。”
钟念看着他,不经意间眼睛弯成月牙。
越看越喜欢。
可越喜欢,心里就越不安。
“宋尘,你的实习结束了吗?”钟念问。
顾斯年“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又把几根青菜丢进了火锅汤底里。
“那……”钟念犹豫着要不要问。
顾斯年抬眼,“怎么了?”
“你以后会不会离开京港?我是说,毕业之后。”
钟念总觉得像宋尘这样的学霸,十有八九会去北京发展。京港的经济发展情况再好,也比不上首都辽阔。
能在京港豪门圈内站稳脚的,基本都是脚踏两地。
钟居松也是,经常往首都跑。
顾斯年:“为什么这么问?”
“就,想知道而已。”想知道你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应该不会。”顾斯年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一些事不得不在京港完成,五年之内不会离开。”
钟念稍稍安心。
五年,如果真的让她追到手了,五年之间也足够确定要不要结婚了吧……
吃完火锅,大雨依旧没停。
钟念始终惦记着顾斯年的衣服被雨淋湿了,一出火锅店,便拉着他往二楼男装区走。
因为暴雨,被困在商城内的人比平时要多一倍。
平价男装店里顾客颇多,钟念最不喜欢人挤人,出于有钱人的思维,自然而然拉着顾斯年往Gucci走。
不料,两人刚拐过弯,看见另外两个男人从Gucci出来。
不巧的是,钟念认识他们。
一个是曾翀,一个是祁时礼。
更不巧,钟念在发现他们的同时,两位少爷也发现了她。
祁时礼盯着钟念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曾翀张了张嘴,“这不是……”
钟念没听完曾翀在说什么,拽起顾斯年的手,麻利地转身钻进消防通道,又连上两层楼,最后才贴着墙喘气。
顾斯年看着钟念喘气,明知故问道:“你认识他们?那两个男的。”
“认识。”钟念努力理顺呼吸,“他们和我家……”话至一半,又卡住。
总不能告诉宋尘那两男的是豪门圈的少爷,他们家和自己家是世交关系,而且他们的好兄弟正是自己被逼联姻的对象。
顾斯年:“嗯?”
钟念抬头看向他,坚定地说:“有仇。”
顾斯年:“……”
有仇可还行。
当时是,顾斯年的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
刚刚双方当面撞见,他们先一步躲进消防通道,祁时礼后一步发来短信。“你现在和钟念在一块?”
顾斯年回了一个字:
“嗯。”
随后,祁时礼连续几条十秒以上的语音发来。
当着钟念的面,顾斯年不好直接听祁时礼的语音,也不想听。他迅速敲字回复,“话太多,烦人”
祁时礼:“……”
顾斯年收起手机,对钟念说:“我们叫的士回去吧。”话毕,又补上一句,“不用担心路费,我来给钱。”
“不行不行,AA就好。”钟念连忙道。
读书期间还要抽空送外卖,宋尘家境肯定很一般。
如果不是为了她,说不定都不叫的士。
户外的雨渐渐变小,开车到商城附近拉客的司机也变得多了起来,两人很容易便叫到一辆出租车。
回程路上,顾斯年好奇地问道:“你刚刚说有仇,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和他们关系不好。”钟念说,“里面有一个姓曾的,与我闺蜜交往期间和别的女人搞到床上,我简直恨死他了。”
顾斯年没应,心里估摸着钟千金说的闺蜜是谁。
据他所知,能算得上是钟念闺蜜的只有一个,祁展颜。
如果真的是祁展颜,那事情可就有趣了。
因为他并不知道曾翀和祁展颜交往过,更不知道中间细节。明显,祁时礼也不知道……虽然祁时礼并不宠爱妹妹,但身为兄长,一直很关注祁展颜的生活。祁时礼对曾翀的行为一向不多过问,但如果当事人是自己妹妹,绝不可能是如今这副和平相处的局面。
这件事就像一枚暗雷,埋在地里,不知何时会爆炸。
但,是不是祁展颜呢?
顾斯年并不能确定。
一提到曾翀,钟念就愤愤难平,“那段时间我闺蜜刚刚毕业,为了设计图纸忙得焦头烂额,结果那只种马还搞这么一出!”
这下顾斯年能确定这位‘闺蜜’的确是祁展颜了。
他在心里暗暗捋了捋时间顺序。
按时间算,上一年曾翀的确有一度安歇了几个月,没有搞出新的桃色新闻。当时京港城内都在猜测,曾少是不是被某位神秘女子收复了。但也安静没多久,曾少又重出江湖,继续浪荡红尘。
那段时间,顾斯年还在国外。
如果他没有算错,钟千金也是。
免费听了一路的八卦新闻,两人下车时司机还有些依依不舍。
钟念全程都在控诉曾翀的没良心、不负责任,上楼时还忍不住连骂了曾翀好几句种马。
对此,顾斯年无言反驳。
钟千金骂得并没有错。
京港四少里,只有曾翀是名正言顺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女朋友换得之快,连他们其他三人都措手不及。
可能昨天还是和苏苏在一块,明天就是和娜娜。
换女人对于曾翀而言,的确是像换衣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带重样的。
终于登上三楼,正叽里呱啦的钟念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钟念转过头,正好与站在台阶上的顾斯年同高。她的脸上写满抱歉,“我一直在说,都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对不起,我太烦人了。”
顾斯年勾起唇角,“不会啊。”
钟念呆呆凝视他。
暴雨初歇,月亮在雨后初霁时显得格外皎洁。月光从栅栏外照进楼梯,照在顾斯年的身上,让他浑身都晕着柔光。
他也笑得格外温柔,嗓音撩人心房。
“我只觉得你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