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开始输入返回克拉克号的指令,但他心里总有一个疑问。波尔克号至少被十五枚舰对舰导弹击中,但在此之前,还有过一次震动全船的爆炸。可是数据没有记录是什么事件导致了那次爆炸,飞船跃迁到目的地,初步扫描临近空域,一切都很正常——直到那次爆炸为止,随后一切都迅速坠入了地狱。但在那次爆炸前,一切正常。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什么情况不对劲。
交通艇的导航系统接受了返航路径,开始移动。威尔逊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在座位上,放松身体。他很快就要回到克拉克号了,到时候估计科洛马和亚本维都会从权力斗争中怒气冲冲地露面。威尔逊无所谓谁赢谁输,他看得出两人的观点都有道理,而两人似乎都不喜欢他,因此在这方面谁也不占上风。
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威尔逊心想。他望向乘客座上的黑匣子,它在椅子上就像一个吸收了所有光线的黑洞。
他脑袋里的齿轮突然“咔嗒”一声对上了。
“我操。”威尔逊叫道,一巴掌拍在仪表盘上,让交通艇停下。
“你又说‘操’了。”威尔逊听见施密特说,“而且交通艇也停下了。”
“我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想法。”威尔逊说。
“你不能先把交通艇开回来然后再想吗?”施密特说,“科洛马船长说得很清楚,叫你立刻返航。”
“哈特,我有话要跟你说。”威尔逊说。
“你打算干什么?”施密特问。
“你肯定不想知道。”威尔逊说,“你最好不知道。我想确定你有能站得住脚的否认理由。”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施密特说。
“这就对了。”威尔逊说,切断了他和朋友的链接。
几分钟后,威尔逊飘浮在失去重力和空气的船舱内,戴着面罩,一只手抓住门口的导柄,另一只手按下开门按钮。
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但实际上不该是这样,威尔逊的脑伴应该能捕捉并增强可见频率内的星光,而此刻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威尔逊伸出没有抓住导柄的那只手。什么都没摸到。他调整姿势,将大半个身子探出舱门,再次伸出手。这次他摸到了东西。
一个黑色巨物,肉眼看不见它。
你好啊,威尔逊心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肉眼看不见的黑色巨物没有回答。
威尔逊向脑伴发出两条指令。第一条是查询从他戴上面罩已经过了多少时间,答案是差不多两分钟。他还有近五分钟,然后身体就要缺氧抗议了。第二条是调整战斗紧身服的纳米织物的属性,让微小的电流穿过紧身服的双手、双脚和双膝,向电流供能的是体热和动作产生的摩擦力。完成调整后,他再次向肉眼看不见的黑色巨物伸出手。
他的手轻轻地粘在了那东西上。磁力万岁,威尔逊心想。
威尔逊慢慢移动,免得不小心把自己送进太空丢掉性命,他走出交通艇,前去一探究竟。
“我们有个问题。”威尔逊说。他回到了科洛马和亚本维的视频会议中。施密特站在亚本维背后,默不作声。
“你怎么又有问题了?”科洛马说,“你四十分钟前就得到了驾驶交通艇返航的命令。”
“另一个问题。”威尔逊说,“我发现了一枚导弹。处于准备发射状态。正在等待乌切人。它是我们的导弹。”
“你说什么?”科洛马愣了几秒钟,然后说。
“是又一枚歌鹰7系列导弹。”威尔逊举起黑匣子,“藏在一个微型发射井内,发射井的外壳也涂装了和黑匣子一样的能量波吸收材料。标准扫描不可能发现它。哈特和我之所以能看见它,完全是因为我们在寻找黑匣子的时候做了高度敏感的热扫描,即便如此,我们当时也没多想,因为它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浏览波尔克号的数据时,我注意到有一次似乎毫无原因的爆炸,然后波尔克才遭到敌舰和导弹的可见袭击。我把两条线索放在一起就得出了结论。我在取黑匣子的路上经过了这东西。这次停下是为了看清楚。”
“你说它在等乌切人。”亚本维说。
“是的。”威尔逊答道。
“你怎么能确定?”亚本维问。
“我黑进了导弹的电脑系统。”威尔逊说,“我钻进发射井,撬开导弹的控制面板,然后接上了这东西。”他举起防卫军配发的连接器。
“你去太空行走了?”施密特在亚本维背后说,“你难道疯了吗?”
“我很小心的。”威尔逊说,亚本维扭头瞪着施密特,“我受到一口气能憋多久的限制。”
“你黑进了导弹的电脑系统。”科洛马把对话拉回正题。
“对。”威尔逊说,“导弹处于准备发射状态,正在等待乌切飞船的信号。”
“什么信号?”科洛马问。
“我猜是乌切飞船呼叫我们的信号。”威尔逊说,“乌切人在特定频段发送舰对舰的通讯信号,与殖民联盟使用的频段不同。导弹被设置为射向使用这些频段的飞船。因此,它在等待乌切人。”
“为了什么?”亚本维问。
“难道不是很明显吗?”威尔逊说,“乌切飞船遭到殖民防卫军的导弹袭击,受损或被摧毁。运送殖民联盟正牌外交使团的是一艘防卫军的护卫舰。看起来会像是我们袭击了乌切人。谈判中断,外交完蛋,殖民联盟和乌切人回到敌对状态。”
“但波尔克号已经被摧毁了。”科洛马说。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威尔逊说,“防卫军发给我的波尔克号任务资料说它原定早于乌切人七十二小时抵达会议地点。黑匣子的数据表明波尔克号比乌切人早到了八十个小时。”
“你认为他们早到了,正巧逮住有人在设置陷阱。”科洛马说。
“有没有‘逮住’我说不准。”威尔逊说,“我认为确实有人正在设置陷阱,波尔克号提前抵达惊扰了他们。”
“你刚才说导弹在准备伏击乌切人。”亚本维说,“但你不是说击毁波尔克号的也是这种导弹吗?”
“假如设置陷阱的人就在附近,改不改变导弹的程序就无足轻重了。”威尔逊说,“它被设置为接收信号。波尔克号被击中后只会忙于应付,就算有一艘陌生飞船忽然在感应器上冒出来也无能为力。然后就一切都结束了。”
“波尔克号提前到达破坏了敌人的计划。”科洛马说,“但那东西为什么还在太空中?”
“我认为波尔克号改变了他们的计划。”威尔逊说,“波尔克号提前到达,他们不得不击毁波尔克号,而且必须尽可能地毁尸灭迹,让大家去猜测它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只要乌切飞船的残骸中混有足够多的殖民防卫军导弹碎片,他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波尔克号失踪反而有利于他们的计划,会让防卫军显得像是在隐藏这艘飞船,而不是交出来以证明导弹不是它发射的。”
“但我们知道了波尔克号的下场。”亚本维说。
“而他们不知道。”威尔逊说,“我们是这局棋里的乱子,但这一点并没有改变乌切人依然是袭击目标的事实。”
“你拆除了那枚导弹吗?”科洛马问。
“没有。”威尔逊说,“我能读取导弹的指令集,但无法修改,系统把我锁在外面。另外我身边也没有能够拆除导弹的工具。再说就算我能拆除这一枚,附近肯定还有其他导弹。哈特和我的温度图显示除它以外还有四个这种东西。乌切人的预定抵达时间还剩下不到一小时。我们不可能及时物理拆除它们。”
“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阻止袭击了。”亚本维说。
“不,等一等。”科洛马说,“你说不可能物理拆除它们,你还有其他办法能拆除它们吗?”
“我认为我也许有办法能摧毁它们。”威尔逊说。
“说来听听。”科洛马说。
“你不会喜欢的。”威尔逊说。
“比我们看着乌切人遭到袭击然后被诬陷为凶手更不喜欢吗?”科洛马说。
“这倒不至于。”威尔逊说。
“那就快说吧。”科洛马说。
“需要用到这艘交通艇。”威尔逊说。
科洛马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手。“我就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