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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晔垂眸,遮住了眸里不可言状的情绪,周身围绕着丝丝寂寥。
江陵把江晔的话记在心里很多年,一开始不是很能理解,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许多事情,她逐渐懂了。
但当她懂了后第一反应却是大哥是什么时候懂这个道理的?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懂得的呢?可惜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阿杰也在深深思索着江晔话里的意思,同样他也不是很懂,毕竟他这个年纪做过最大的选择就是跟着江晔走出了战区,成为职业杀手,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放弃了什么。
本就一无所有,谈何放弃?
反倒是因为选择,他拥有了从未有过、从未想过的东西。
「大哥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永远都不会放弃大哥选择别的什么东西!」
小江陵拉着他的手,清澈的孩童的眼睛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说。
江晔没说话,表情让人读不懂内涵,平静得犹如冰点以下的湖面。
「*只要是认为不想失去的东西就一定会失去。所以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感觉了。拥有去追求的价值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在得到的瞬间都注定要失去。」
那么,一开始便不要去想得到什么。亲情,承诺,等待,信任此类种种都免不了背叛。要想不被背叛,只需要不去相信。
是的,他从未把江陵的话以及其他所有人的话当真,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不会有。
所以他只是把手放在她头上,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漫不经心,冷淡道:「还不去上课?」
小江陵没有感觉出江晔的异常,因为他一直是这样的,扔下一句「就去啦!」直奔教学课堂去了。
江晔瞥了眼阿杰,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话:「童话是在童年的时候看的。江家的孩子没有童年。」
人在接触了美好的事物后才会渴望美好,在此之前他压根不懂得什么叫做美好。
阿杰一愣,看向江晔,后者却起身走了。
……
林寒涧年纪太小,没什么需要他做的,最多就是陪小江陵玩耍,因此有幸和小江陵一起上课,向于非学医,以及一起锻炼。
他终于穿上了合身的衣服,一身灰色的运动装,隐隐有几分意气风发。
在他的父母离世之前应该家境还不错,没有什么陋习,就连脏话都不说。
一番相处下来,别墅里的佣人们还挺喜欢这孩子,懂事听话,勤奋,体贴,讨喜,有空会帮他们干活。
这天,江晔和阿杰又出去了,江陵完成了课程,闲得发慌,无聊地荡秋千。
「阿陵,需要我帮你推吗?」林寒涧走到她旁边询问。
没人要求他喊江陵「小小姐」或者「大小姐」,他就跟着阿杰喊她名字。江陵也不在意。
「不要。」她又不是真的想荡秋千。江陵腹诽道。
「阿陵,你可不可以叫我哥哥啊?我一直想要有个妹妹。」林寒涧问道,眼神发亮,暗暗期待。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他知道江陵是江家的小小姐,但这并没有什么冲突,他比江陵大四岁,喊一声哥哥也不过分吧?
江陵停住了晃动的秋千,嫌弃地撇撇嘴,「我拒绝。」
「为什么?」林寒涧神色黯淡。
「我的哥哥只有大哥和二哥,其他人才没这个资格呢。你就更别想了,爱哭鬼。」江陵神气道。
「可是我比你大啊。我,我也不是很爱哭的。」林寒涧不肯放弃。
「年龄比我大的多了去了,真要论起来有血缘关系的都不少,毕竟伯父的儿子那么多,但是大哥二哥不喜欢他们,我也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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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要喊他们。」江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林寒涧摸摸鼻子,心想不喊就不喊吧,我把你当妹妹就好了。
「杰哥称呼老板为大哥,他也是江家的人吗?」林寒涧一直搞不清楚,即使他知道阿杰全名金阿杰。
他一直很怕金阿杰,偶尔去训练场能看见他都能躲多远躲多远,这个只比他大两岁的少年浑身戾气,像一头凶兽,太可怕了。
「才不是,阿杰就是阿杰。」她说。
林寒涧内心腹诽,果然是孩子,谁不知道阿杰是阿杰,他想问的又不是这个。
一名十五六岁的短发少女穿着劲装从门口进来,虽然稚嫩但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的脸蛋上笑脸盈盈,爽朗地喊了一声:「小阿陵。」
江陵顿时眼睛发亮,跳下秋千,同样爽朗地回了一声,「江幸姐!你终于来了!」
「我说过会来的哟,这是路上给你买的点心。」江幸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朝她跑来的江陵。
「谢谢江幸姐!」江陵显得兴奋极了。
「咳,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一个少年声音传来,江陵这才看到江幸身后还有一名红发少年,正是老宅遇见的红毛。
红毛名为江年,是江老的第八个儿子,现年十五岁。
江幸和江年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据说她俩的母亲关系不错,江年母亲死前托付江幸好好照顾他。因此,二人比起其他兄弟姐妹更为亲近一些。
江陵赏了他一个眼神,不想搭理他。
江幸轻轻一笑,「回去听说江年惹你生气,就拎他过来给你道歉了。」说完还踢了他一脚。
江年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说什么,还得点头哈腰道歉:「抱歉,小江陵,以后我保证遇到你绕着走。」
江陵看着他一脸认真说道:「这句话你不该跟我说,应该跟阿杰说。他没招惹你你招惹他做什么?」
江幸揉着江陵的头发,道:「小阿陵别生气,以后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跟金阿杰叫板。对了,少东家出去了?」
「嗯嗯,大哥和阿杰都出去了,就剩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一旁的林寒涧:「?」
「这小孩是谁?」江幸一进来就注意到了。看着年龄应该不至于是少东家的儿子吧?
「他叫林寒涧,是我捡回来的玩伴。大哥说要他没用,让我自己带着。」
林寒涧脸部抽搐,「捡」?「没用」?
虽说一脸无语,但还得打招呼:「你们好。」
江幸略一点头,算是回应。江年则不以为意地打量了他一眼。
林寒涧一脸黑线,江家人通病目中无人?不过这位江幸小姐是真的挺好看的,标准的美人脸,媚眼如丝,齐肩短发更衬得英姿飒爽。
「江幸姐,我带你去进去看看,大哥把这里布置得跟我在老宅的住处一模一样!可漂亮了!」江陵急不可耐地想把自己最得意的东西跟人分享。
江幸看了看四周,突然冷冷地低喃了一句:「漂亮,可不漂亮吗。就像是金丝雀的笼子。」
江陵一脸好奇:「什么是金丝雀?」
林寒涧眉心一跳,毕竟他比江陵年长几岁,知道的总比她多,那么这位江幸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单纯的感慨还是意有所指?
江年打量着周围,没注意。
江幸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江陵没再追问,只是很高兴地拉着她的手走进房子里。
两人在别墅里待到傍晚,才准备离开。离开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回来的江晔和阿杰。
江幸和江年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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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特意停下车寒暄,江晔不喜欢江家的人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也不会凑上前惹少东家不快。
江陵尾随回房间的江晔一直到房门口,打算趁他不注意钻进房间。
可是江晔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在门口站定,居高临下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家妹妹,「你想做什么?」
江陵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扬起小脸看他,「大哥,我就进去一下下,马上出来。」
「我要是你直接说理由比较好。」
「二哥说藏了个礼物,可是我全都找遍了,哪里也没有,只剩下你的卧室没找。」江陵还是乖乖地交代。
「是什么让你觉得有可能在我的房间里?」江晔轻轻勾唇。
「我都找遍了嘛!」江陵不满道。
「说明你找得不够仔细。」
「不可能,我找了很久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江晔毫不关心。
「大哥,我就进去看看,保证不乱动你的东西!」其实除了找礼物,江陵还很好奇大哥的房间是怎么样的。
江晔漫不经心地扭了扭脖子,吐出两个字:「不行。」
江陵不达目的不肯走,江晔也懒得管,进了房间迅速关上房门,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撂下一句威胁的话:「要是敢敲我的房门,就把你扔出去。」
江陵不敢不听他的话,又有些生气,于是用力跺了跺地板。过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回到阿杰的房间,刚好看到阿杰在上药。连忙走前说道:「阿杰你受伤了?」
阿杰用牙齿在胳膊上绑了个结,没甚在意,「没事,小伤。」
江陵跑出房间,几分钟后又回来,手里多了几个棒棒糖,快速剥了一个糖纸,塞进阿杰嘴里,「吃糖就不疼了。」
阿杰嘴里甜滋滋的,心里也暖烘烘的,看着江陵黑白分明的瞳孔闪着心疼,不禁想有个妹妹真好,会心疼人。
虽然江陵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在他心里早就把江陵当成亲妹妹,就像是把江晔当成亲大哥一样。
「谢谢阿陵。」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江陵眉眼弯弯。怕自己睡觉不老实会碰到阿杰的伤口,江陵还自己跑回房间一个人睡。
江陵期待了一个多月想给阿杰过生日的愿望还是落空了,那段日子阿杰好几个星期不在别墅。
最后只能把礼物放在了阿杰的房间里。
阿杰看到礼物的时候江陵正在上课,就没打扰她,如视珍宝地戴在脖子上。是一条做工精细的男式纯银项链。
从那天起,这条项链就一直伴随着阿杰的杀手生涯。甚至于被当成标志性的物件。
阿杰并没有想那么多,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件礼物,自当重视。
随后又是马不停蹄地去完成江晔布置下来的任务。直到那天。
凌晨两点。月亮被云层遮住,道路漆黑,只有几道车灯晃动,几辆越野车在山路上飞速行驶。
终于到了目的地,阿杰和几个打手被人用担架抬下车,他们高声喊着:「医生,快叫医生!」
医生、佣人们从睡梦中惊醒,别墅里一阵闹哄哄的,最后还是江晔坐镇,这才恢复了秩序。
江晔沉着脸听负责人的讲述。
原是他们在山脚遭到埋伏,经过一番恶战,堪堪逃脱,却也好几个人重伤。
江晔思索了一下就下了命令。手下人一听连忙照办。
江陵听见阿杰受伤怎么也坐不住,非要出来看,最后只看到血人阿杰被推进临时病房,登时吓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女佣连忙上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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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
林寒涧也吓得不轻,还没见过这么多血。
江晔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该责怪小江陵添乱,最后看她实在可怜,大发慈悲地把人拎到怀里。
「哭什么?害怕?」抽了两张纸巾随手往她脸上一抹,帮她擦掉了眼泪鼻涕。
小江陵气还没顺过来,抽抽噎噎地问:「大、大哥……阿杰、他、他会没、没事的对、对不对?」
江晔捋着她的头发,心想上回看见死人也没见你多害怕,这次还没死怎么就哭成这样?
看她这样不太忍心嘲讽,还是耐着性子安慰了两句道:「阿杰命大,会没事的。」
又过了十几分钟小江陵才平复心情,江晔拍拍她的脑袋,说:「回去睡觉。」
江陵摇摇头,守在临时病房门口,眼巴巴地往里看。
林寒涧犹豫一下,也陪她守着。
江晔打个哈欠,懒得搭理,爱睡不睡,自己回房睡觉去了。
事实证明江晔没说错,阿杰命大,埋伏的人没有拿枪,只用了刀棍,也没砍到要害,就是血流得比较多,看起来跟个血人一样比较可怕,肋骨断了几根,左腿骨折。
其他人的伤势差不多,没闹出人命。
林寒涧到底没忍住睡着了,佣人就抱他回了房间。只有江陵死撑着不睡。
阿杰睁眼就看见小江陵在他床边。
「阿杰!你醒了!」小公主眼睛充满血丝,见他醒来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若不是顾及他的伤,早就扑上去了。
旁边的佣人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跑去叫医生和吩咐厨房做早餐。
阿杰用没受伤的左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沙哑地说:「我没事,别担心。」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能让阿陵看见他受伤。
「哪能不担心啊,一宿没睡,哭哭啼啼地要守着你,生怕你双腿一蹬没了。」江晔嗤笑地走进来,目光在阿杰身上打量一圈。
阿杰:「……」
江陵瞪了一眼自家大哥,「我才没有!」
「沾了眼泪鼻涕的衣服还没晾干,你要不要去瞧瞧。」江晔冷笑。
江陵这下没话说。
阿杰低声叫了一句:「大哥。」挣扎地要坐起来。
江晔手一抬,示意他躺着就好,「情况我都了解了,好好养伤,会有人处理。」
敢在山脚埋伏他的属下,胆子不小。
江晔衣冠楚楚,看起来像个优雅的贵公子哥,却在一瞬间让人感到阴冷之气升腾而上,仿佛地府的阎王爷。
饶是阿杰再强悍的肉体,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伤筋动骨一百天,足足修养了三个月才恢复如初。
小江陵有事没事就往他那跑。林寒涧去过几次就没去了,总觉得杰哥不待见他。
伤好了之后江晔没派任务给他,或许是良心发现阿杰是个未成年,也或许是觉得阿杰功夫不到位,直接扔到训练场。
偶尔让他出去露个面,让其他人知道他还没死。
江晔丢了句话给他:「小小年纪戾气不要那么重,你是杀手,不是打手,杀手要学会隐藏杀气。再磨炼个几年吧。」
小江陵的课程越来越紧,除了课本知识,还要学习跳舞、各种乐器,身手不能落下,以及她自主选择的医学。
阿杰受重伤后,小江陵加强了学医的念头,之前还会偷个懒耍滑头,现在不敢了,跟在于非后面勤勤恳恳地学习。
一晃就过去了七年,江陵的十五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