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特警支队备勤,加班到晚上十点。
会议室里,痛经加高强度工作,钟意脸色苍白得不正常,眼睛盯着相机导出的拍摄画面,脑袋忍不住走神,想吃又烫又甜的红糖流心糯米糕。
肚子正是最疼的时候,疼得想要蜷缩。
公安局办公大楼灯火通明,香喷喷的夜宵外卖被送到,反恐突击队的姑娘小伙眼睛瞬间亮起来,累到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陈松柏看了眼外卖订单:“哟,你们顾队订的!”
满满当当的几个餐盒,冷饮水果烧烤小龙虾,应有尽有阵容豪华。
钟意坐在角落没动,疼得眉心蹙起。
喻行喊她:“钟导,来一起吃呀!”
之前痛经吃过太多止疼药,这次一片药已经没有效果,一整天没怎么吃过东西,此时此刻食物香气让她突然有了胃口。
刚要伸手接过那盒水果,案卷资料就敲上她的手背。
钟意缩回手回头一看,顾清淮刚刚散会,身上不是特警作训服,而是淡蓝警衬藏蓝警裤。
肩章锋利,被宽肩撑出棱角,腰侧有明显凹陷,一身夏季常服把身材优势发挥到极致。
钟意:“干嘛?”
顾清淮垂眸,钟意浅琥珀色瞳孔,像剔透没有杂质的宝石,额角都是虚汗。
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是当真不长记性。
顾清淮蹙眉,面无表情说道:“没买你的份。”
她猫咪一样弯弯翘起的嘴角瘪了下去,倔强的眼睛有些湿漉漉的。看她委屈,条件反射想要哄人,下一刻又有人来喊他,说是领导找。
钟意回到角落放电脑的位置,喻行小心翼翼把那盒水果推到她面前,钟意摇头,轻声道谢,掌心按压腹部,继续工作。
高中时,顾清淮每次回教室,都能从校服口袋给她变出不一样的好吃的。
她从试题里惊喜抬头,少年眉眼粲然,揉她脑袋:“给你猫条,好好学习的奖励。”
身体不舒服让委屈来势汹汹,也让人格外脆弱。
就在这时,有个陌生声音问道:“钟意是哪位?!”
钟意抬头,外卖员举高手里的外卖。
她回:“我没点外卖,您是不是送错了?”
不光没点外卖,顾清淮点的外卖,还一口都不给她吃。
外卖员报出她的名字和手机尾号,递给她两个热气腾腾的纸袋。
钟意茫然,接过来拆开。
一个纸袋是止疼药,另外一个纸袋沉甸甸。
热饮是红糖姜茶,温度烫手。
主食是红糖流心糯米糕,红糖糯米糍粑,全部来自她最喜欢的那一家。
除了顾清淮,没人知道。
再看那盒喻行递给她的水果,里面黄澄澄的是芒果,这才想起自己芒果过敏。
钟意拆开,小口小口吃着。
暖意传遍全身,鼻子蓦地发酸。
“你们听说没?昨天夜里一个女生遇害了。”
钟意抬头,听见喻行说:“刑侦的哥们告诉我,那女孩晚上去住酒店,被人拖进巷子……”
对上钟意的视线,她紧张道:“钟导,以后你晚上不要再跟着我们加班了,那个女孩就是在你住的酒店附近遇见坏人的。”
想起昨夜哭声,钟意脊背发冷:“我昨天半夜听到了……她还好吗?”
喻行:“那地方离派出所近警方赶到及时,但是女孩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估计得是一辈子的阴影……前段时间还有个夜跑失踪的,上周刚找到尸体……这些畜生。”
特警支队工作起来不分白天黑夜,钟意需要跟拍所以工作时间和他们保持同步,随时都可能有新警情,不可能特警支队晚上执行任务抓犯人她一个纪录片导演回酒店躲起来。
钟意:“我会小心。”
邹杨:“还有,能不搭顺风车就不搭顺风车,打出租一定要把车牌号发到我们的群里,到酒店之后给大家报平安。”
钟意点头,温声道:“我都记住啦,谢谢大家。”
当天结束拍摄任务已经是半夜十二点,想起昨夜哭声和喻行讲的几个女生被害案件,钟意站在路边等车,夜风清凉,心里发毛。
想起以前,顾清淮远在军校不放心她,休假的时候手把手教她打架,教她怎么对付流氓。
他要她拿他试验,她总是心软,略一分神就被他笑着拉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说,希望你永远都用不到这些。
也记得他寒暑假不能懈怠,不然军校开学考核通不过,在他仰卧起坐的时候帮他压腿。
少年衣摆下若隐若现的腹肌看不分明,正认真想要瞧个全貌,就被他压倒在垫子上。
她红着脸说没遇到过流氓,最流氓的就是你,他闷声笑着,问她:“我怎么流氓你了?嗯?”
少年眉眼轻狂,肆意嚣张,眼睛里是光,混蛋却又漂亮,喜欢和心动都干干净净,让她心跳爆炸到忍不住扬起脖颈献吻,闭上眼睛送上去要他亲。
可是现在,已经分手。
他不会再像高中一样,每天送她回家。
打车软件依旧没有出租车接单,钟意等在路边茫然无措,一辆黑色越野车在她身边缓缓停下。
顾清淮从车上下来,一个地痞流氓偏偏长了张清俊无双的俊脸,那一米八八的身高走近了自带压迫感。
他一身便装,黑色短袖黑色运动裤,漂亮混蛋一身反骨,不穿警服哪还有半分警察的样子。
想起那份夜宵,钟意轻声开口:“谢谢顾队长。”
“钟导客气,”顾清淮双手抄兜,站在她面前,公事公办的语气,“领导吩咐我务必把钟导伺候好。”
心脏下沉,钟意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指。
顾清淮继续说道:“刚还被局长骂了一顿。”
钟意眼眸清澈:“为什么?”
顾清淮自嘲一笑:“局长说我行为失职,公然违抗组织命令。”
听起来有些严重,钟意:“你是犯什么错了吗?”
顾清淮看着她蹙起的眉心,淡淡“嗯”了声:“因为纪录片导演必须和拍摄主人公同吃同住,而我没有跟你住在一起。”
竟然是因为这个。
很多时候,纪录片导演和拍摄者的确需要同吃同住。之前钟意拍性骚扰主题的纪录片,就和那个女孩同吃同住两年多。
眼下,她不想他为难:“你不用管。”
顾清淮笑了下,一双漂亮眼睛看向她,仿佛能蛊惑人心:“官大一级压死人,领导发话我能怎样?”
钟意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顾清淮双手抄兜,垂眸看她,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如钟导配合一下?”
钟意心跳蓦地快了几拍:“怎么配合?”
顾清淮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去我那住。”
电梯到九楼停下,声控灯亮起。
顾清淮推开门,语气漫不经心:“钟导请。”
刚分手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他在哪过着怎样的生活、家是怎样的布局。
是否有一个温柔可爱的女主人,在他下班回家的第一个瞬间,伸手拥抱他。
现在,她在他家。
白色墙面浅灰地板,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简单桌椅和必要家电,没半分人气,算不上家,勉强算个住处。
顾清淮淡声开口:“我家只有一张床,今晚你睡我房间,我睡沙发。”
鸠占鹊巢,太不合适,只是她还没开口,他已经收拾了被子枕头扔到沙发上。
他至今保持着军旅生涯留下的习惯,简单的薄被都是豆腐块的形状。
她站在主卧门口,脑袋仿佛停止运转,顾清淮的房间因为太过简洁一眼就能看清,书架、书桌、床、衣柜,几乎就是全部。
见她依旧杵在原地,顾清淮挺冷挺混账地问了句:“钟导,罚站呢?”
目光扫过他的书架,钟意问:“睡不着的话,可以看书吗?”
顾清淮不咸不淡:“随你。”
他带上门出去,钟意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房间里都是他的东西,空气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边边角角都是他住过的气息,而角落是一座木刻城堡。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好的,也不知道他是做了想要送给谁。
顾清淮打小喜欢拆东西,小到机械手表大到各种电器,拆开组装,不厌其烦。
她曾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你给我造个小房子吧,要小秋千小花园还要一只晒太阳的猫猫……”
他眉眼清俊:“报酬。”
她下巴抵在他手臂上:“要多少?”
少年低头靠近,直到鼻尖抵着鼻尖,薄唇压下来:“这个就好。”
房间都是他的气息,让她如何安然入睡。
赵雪青的婚礼之后,她以为她会和他后会无期。
现在,她人在他房间,仿佛分开几年都是大梦一场。
钟意的目光落在书柜,角落是高一的数学课本,她随手翻到一页,上面留着少年少女不认真听课的证据。
——下课来看我打球吗?
——你认真听讲。
——谢凛都有女同桌去看他打球。
——那我也去看你。
女同桌的位置,还有两个字被划掉了,是“朋友”。
其实是,谢凛都有女朋友去看他打球。
高中,顾清淮去打球,她坐在在球场边,怀里抱着他的校服背单词。
头顶落下阴影,是他打到一半扔开篮球跑向她。
她懵懵的:“怎么不打了?”
少年在她旁边坐下:“你不看我,我还打什么。”
垂眼瞥见她手里的单词书,他问:“我还没几个单词好看是不是?”
她很认真地告诉他:“不是。”
顾清淮不信,少年清俊白皙的一张脸,已经有清秀干净的棱角,安静看人的时候长睫低垂,是让人脸红心跳不敢直视的好看。
被他近距离看着,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单词书挡住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小小声说:“我是要等单词都背完,再……”
顾清淮低头看她:“再什么?”
“再……”钟意抿了抿唇,说不出口。
偏偏,他漂亮的眉眼仿佛能蛊惑人心,距离很近,近到鼻尖都是他身上浅淡好闻的青草香,她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的影子,根根分明。
于是,手里的单词书又往上挪一寸:“再奖励自己看你。”
一句话,说得像表白。
说完,就像要被太阳光融化掉。
好半天,身边没有声音。
钟意悄悄抬头,却见,他在低头看着自己笑。
不讲真话,他不开心。
讲了真话,他又要笑。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她懊恼,着了他的道,底气不足:“你笑什么?”
顾清淮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下巴抵在手臂上,侧头看她,头发和睫毛都柔软:“笑猫猫害羞。”
夏天很热,她的脸颊很烫,自己脸红的样子肯定很傻、很蠢、很好笑,不然他也不会笑成这样。
钟意推他一把,让他不要再看自己。
少年骨骼坚硬,体温烫到她的掌心。
而他眼睛弯弯的睫毛长长的,声音都是笑:“猫猫挠人。”
顾清淮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眉眼弧度精致流畅,弯起的嘴角尖尖的、弧度柔软,身上都是动人的少年气。
她索性不理他,手里的单词书往上,完整挡住整颗脑袋,心跳怎么会这么快,砰砰砰,一声比一声响。
就在这时,挡在面前的书,被骨节分明的手抽走。
眼前骤然明亮,猝不及防对上他深黑的瞳孔,笑意比风还要轻还要温柔。
“别挡了,”唇红齿白的少年,俯身和她平视,眼睛很专注地看着她,“脸红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