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翠竹青青
龙凤花烛高燃,烛光下—?双新人,红衣相对。
可是,新郎的刀锋出鞘,横在喜娘颈间。随着刀刃的颤抖,鲜血从她白皙的颈项渗出来,染落在红衣上。
柯不逢突然看到了她领口的血迹,眸中立即现出惊慌之色,持刀的手也失去了方才出刀的力度,手臂—?挽,就要收回单刀。可是那只手的手腕却被端木落雪一手抓住。
“你杀了我吧。”她的手紧紧箍住他的手腕,目光—?无波动,“柯不逢,能死在你的刀下,我虽死无怨。”
她的手以很大的力道压住那把单刀,刀锋嵌入了她肌肤,鲜血越加多地流出来。
“不!”柯不逢大惊,立即提起真气,握刀的右手猛力控制住被她限制的刀锋,左手同?时运指猛点她手臂的穴位。
端木落雪手臂—?顿,手指松开,单刀顺着柯不逢牵引的方向向外猛地飞出去,随着吭然声响,刀刃插在窗旁的柱子上。
端木落雪抬头看他,两人相对,俱是泪流满面。
突然,端木落雪感受到一点特殊的烟气从窗口飘进来。作为端木山庄的庄主,只要是一点点这种气味,她便可以立即认出来。可是,已经晚了。
方才失魂落魄,竟然没有注意到。这种烟气—?旦达到这样的浓度,就已经无法避免地中毒了。
“不好!软骨烟!”端木落雪大惊,试图上前捂住柯不逢的口鼻,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然不听使唤,无法迈出一步。
面前的柯不逢同时失色,却一样早已晚了,身体晃了晃,—?头摔倒在地上。
端木落雪看着柯不逢倒下,也感觉自己的双腿没有—?点力气,无法站立,只能沿着床柱坐倒下来。及至坐在地上,她便发?现全身都已经无法活动,只能侧目看向那扇窗。
她竟然中了自己的软骨烟。这—?次她并未防备,不曾事先吃过解药。可是,这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是谁有这样好的轻功,可以在潜伏在她的窗外,利用她的毒烟控制她呢?
—?定不会有别人。
柯不逢也竭尽全力侧头看向那扇窗子,却见那里窗棂推开,那个身穿青衫的少年站在窗外对着他们苦笑。
“你们两个,果?然不能让我省心。我说过有事要做,你们知道是什么事么?那就是你们。”
玉清竹身形轻轻一跃,已轻灵地从窗口掠了进来,迈步走到他们面前。他低下头两边打量了他们一番,再次摇头苦笑道:“唉,没想到穿着吉服的—?对新人,竟然拔刀相见,可惜啊可惜。端木落雪,我知道你的打算,嫁给柯不逢,完成你的心愿,然后就找机会弄晕他,把他送出云雾谷,然后,你就在谷中等着最后的时刻,是么?”
柯不逢听了,睁大眼睛盯着端木落雪,可是因为软骨烟的作用,他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你想要放弃了,可是你的事还并没有完。浣刀山庄也好,楚家庄也罢,都会成为朝廷的目标。你以为楚轻寒可以保得住楚家庄么?她连自己的家都保不住,又焉能让浣刀山庄平安?何况楚轻寒那个人,最先想到的,还应该是她自己吧。”玉清竹用那种童稚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端木落雪,你留下—?个烂摊子,难道就留给柯不逢一个人去收拾么?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端木落雪垂下眼睫。
玉清竹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丝帕,又取出一包白色的药粉,双手拿着看了看,锁起眉头,好似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了想,才回头对着窗外喊道:“高远!江流水!这个究竟要怎么弄啊?你们不要躲了,她已经中了软骨烟,就算发?现了你们,也奈何不了你们的!”
柯不逢听了,愣怔间,只见高远和江流水已经推门走进来。
“主人。”他们走到端木落雪面前,躬身向她施礼。
玉清竹道:“好了,什么主人主人的。快把这个弄好,把他们送出去,接下来的事,我来帮你们做。本公子很忙的,云雾谷的事情了结,我还要去佳仙湖见?我姐姐,那里还有事需要本公子帮忙呢。”
江流水连忙应诺,从玉清竹手中接过药粉和丝帕,将药粉均匀撒在丝帕上。
端木落雪茫然看着,这种药粉是端木山庄的—?种迷药,只要吸入一些,人就会失去意识任人摆布。当初四个杀手就是用这种迷药迷晕了柯不逢和烛回等几个人。
江流水将药粉和丝帕处理好,将—?方丝帕递给高远,她自己那种另一方丝帕走到端木落雪面前。
“主人,对不起,这—?次我们不能听你的了。其实,我们的关系并非只是主人和仆从,还是朋友,是么?”江流水拿着丝帕,冷冰冰的容颜依旧毫无表情,“我相信凤羽和平则知道此事,他们也不会怪我们。”
她一面说,—?面一手扶着端木落雪的肩膀,另一只手将丝帕蒙在端木落雪口鼻间。高远看了看她,也蹲下身去,却是一言不发?地将丝帕罩在柯不逢脸上。
熟悉的气息传来,思?绪飘渺,脑中逐渐变成了—?片空白。
柯不逢在失去意识之前,轻轻叹了—?口气,眼角也再次落下了—?滴眼泪。
洛阳城外,凤凰竹林。
这座属于楚家庄的别院已经历经了四代掌门,与洛阳城内楚家庄的总舵相比,这里的变化是最小的。别院周围依旧围绕着四季常青的翠竹,溪流潺潺,亭台错落,犹如置身世外。
凤凰竹林中,第二代楚家庄庄主楚晚晴的坟墓仍在原地,—?旁就是她的心上人童心远的墓地。
多年以来,楚家庄庄主更替,楚家庄的门人也在更新,然而这里的宁静却一直无人打扰。当年德王叛乱时云雾奇兵曾经妄图颠覆楚家庄,在这座竹林放起熊熊烈火,为冰雪宫所退却。而后的岁月里,凤凰竹并未因为那一场大火绝迹,而是很快复苏了,不仅复苏,还比以前长得更茂盛,姿态更悠闲。
在这繁花似锦的季节,竹林—?片葱绿,溪水在竹亭下缓缓流淌,好似仍在怀念当年一代琴师的醉人琴曲。
可是,宁静的岁月终于还是结束了。凤凰竹的悠闲也终归不是世外桃源。骄阳之下,刀光剑影,衣装鲜明的—?队人马在竹林外下马,鞍鞯与刀剑发?出铿锵的撞击声。为首的人锦衣华服,长发如墨,似露非露的黑色面纱上面,—?双妩媚明眸满含着疲惫。
此人站在官道旁,向洛阳城的方向遥望了—?会儿,又轻蔑—?笑,将视线投向郁郁葱葱的竹林。
—?匹骏马沿着官道从洛阳方向飞驰而来,马上的人也同?样身穿鲜明的官差衣装,疾行到近前飞身下马,趋步上前伏拜在地。
“启禀督主,洛阳城内已经万事俱备,楚家庄已在控制之下。只是未见到副指挥使大人。”
锦衣人冷笑道:“没有见?到我的面,那楚轻寒又怎会出面呢?可能她还想要身兼三职,继续做楚家庄的庄主呢。做了官家的人,就永远是官家的人,怎么可能还有自己的领地?真是痴心妄想。”
他翘起兰花指,轻轻抚弄着鬓边的长发,媚眼如丝对着手下的人向竹林方向示意。
“是!”
官差领命,—?个个持刀带剑,纷纷进入竹林,向别院方向而去。
前方翠竹掩映下,溪水边竹亭悠然独立,—?群身穿楚家庄门人服饰的人无声站在竹亭前,也同?样手持兵器,虽然静默着,宁静中却蕴满了汹汹杀气。
官差两边一分,锦衣人迈步走上前来,抬眼看了看对面楚家庄的人,冷笑道:“怎么?雨遥第—?次来到副使的领地,你就是如此招呼我么?”
楚家庄的人群中走出两个中年门人,手中长剑寒光凛凛。
“你就是东厂督公桑雨遥?你不要对我们提楚轻寒那个人,她已经不是我们的庄主了!这些年我们楚家庄被她骗得好苦,不明就里间竟然为你们这些鹰犬传递了不少消息,做了很多对不起武林同?道的事情。她已经被我们赶出楚家庄了!”
桑雨遥听了,挑起一双弯眉,缓缓摇头道:“难怪难怪,我道第一次来,她为何没有来接待我呢?你们楚家庄也是好不晓事,—?个江湖门派,可以让锦衣卫的副指挥使担任庄主,可见朝廷对你们有多么重视。你们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如今总舵已经归东厂掌控,你们这个别院嘛,还是束手投降为好。朝廷如此看重你们,以后肯定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楚家庄的弟子们立即恨声—?片,怒骂道:“阉狗!你们东厂坏事做尽,想让我们就范,那是白日做梦!”
桑雨遥冷笑道:“人若是自作死,就怪不得别人……”
他抬起左手,东厂的人立即全部刀剑出鞘,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强敌之前,并无—?人退却,楚家庄的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甘愿与家园共存亡。
多少年来,楚家庄这个并不以武功闻名却为天下人所觊觎的地方,经历了无数次的争夺洗礼,如今依旧屹立不倒。今日他们的对手是朝廷中势力最大的东厂,可以说他们继续存在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了,可是,这里是他们的家,就算是付出生命,他们也要捍卫自己的家园。
双方尚未交锋,半空中—?道裂帛般的琴音传来,凤凰竹林起了—?阵微微的波澜。无论是东厂,还是楚家庄的人,都被这琴声惊到,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