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懑与恐惧折磨着我的心。我诅咒那白天的来临,这白天把我唤向生命,而生命的真谛与意义却使我怀疑。夜晚,我从那令人不安的梦境中惊醒。我焦急地寻求一线光明,好让我摆脱这怀疑的迷津。我寻找呵,寻找呵,却总是更深地陷入迷宫。
有一次,约莫午夜时分,我看见我面前走来一个奇怪的形体,它对我说:“可怜的凡人呵!——我听它说——你一再作错误的推论,还自以为聪明哩。
“你在那些可怕的形象面前发抖,其实这些形象都是你经过艰苦努力才给你自己创造出来的。你要鼓起勇气,变得真正聪明。我没有给你带来任何新的启示。我所能告诉你的,你早已知道,如今你只需把它回忆起来就是了。
我不会欺骗你,因为你自己会承认我完全正确;要是你终究还是受骗,那就只是你自己欺骗自己。你要鼓起勇气;听我说的,回答我的问题。”
我振作起了勇气。这勇气诉诸我自己的知性。我要敢于这样做。这勇气不能向我贯注任何思想;我所要思考的东西,必须由我自己思考,我所要接受的信念,必须由我自己创造。
“奇怪的精灵!”我呼喊道,“不管你是什么,你说,我愿意听;你问,我愿意答。”
精灵:“你认为这些对象也好,那些对象也好,实际上都存在于你之外吗?”
我:“对,我当然这样认为。”
精灵:“那你怎么知道它们存在呢?”
我:“我看见它们,我在伸手触摸它们时就触摸到它们,我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它们通过我的一切感官向我显示出来。”
精灵:“诚然如此,不过,也许你以后会把你看见对象、触摸到对象和听到对象这个论断收回。目前我想暂且照你说的那样去说,好象你真的通过你的视觉活动、触觉活动等等知觉到了对象——不过,也仅仅是通过你的视觉活动、触觉活动和你的其他外部感官而已。或者,事情并非如此?除了通过感官之外,你还通过别的途径知觉吗?除了你看见或触摸到某个对象以外,它对你还存在吗?”
我:“绝对不能。”
精灵:“因此,可知觉的对象之所以对你存在,只是由于你的外部感官的一种属性:你知道它们,只是由于你知道你的视觉活动、触觉活动等等的这种属性。你说‘对象在我之外存在’,这句话是以你看见对象、听到对象、触摸到对象等等为依据的。”
我:“这正是我的意思。”
精灵:“但是,你究竟又怎么知道你看见、听到和触摸到呢?”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的问题在我看来甚至是古怪的。”
精灵:“我想把这个问题说得更容易理解一些。——你能又看到你的视觉活动,又触摸到你的触觉活动吗?或者说,你还有一种特殊的高级感官,借助于这种感官你才知觉到你的外部感官及其属性吗?”
我:“绝对没有。关于我在看和触摸,关于我看见和触摸到的东西,我都是直接知道的;在这类东西存在时,我知道这类东西,并且因为这类东西存在着,就不必借助和通过另一种感官。——因此,你的问题对于我显得是古怪的,因为它好象怀疑意识的这种直接性。”
精灵:“这不是我提问的用意;我的提问只想促使你自己把这种直接性解释清楚。那么,你对于你的视觉活动和触觉活动都有一种直接意识吗?”
我:“有。”
精灵:“我说的是你的视觉活动和触觉活动。这样说来,你是视觉活动的主体和触觉活动的主体;当你意识到你的视觉活动时,你意识到你自己的规定或变化形态吗?”
我:“毫无疑问。”
精灵:“你对你的视觉活动、触觉活动等等有意识,因此你能知觉对象。
可是,假使没有这种意识,难道你就不能知觉它了吗?如果你不知道你在看或听,难道你就不能凭视觉或听觉认识对象了吗?”
我:“绝对不能。”
精灵:“因此,对你自己和你自己的规定的直接意识也许是一切其他意识的唯一条件;只有在你知道‘你知道某种东西’时,你才知道这种东西。
在前一种意识中不包含的东西,在后一种意识中也不可能出现。”
我:“是的,我想是这样。”
精灵:“你知道对象存在,只是由于你看见对象、触摸到对象等等,而你知道你在看和触摸,只是由于你正好知道这一点,由于你直接知道这一点。
凡不是你直接知觉的,你就根本知觉不到了吗?”
我:“我看是这样。”
精灵:“在任何知觉中,你首先只知觉到你自己和你自己的状态;凡不包含在这种知觉中的,那就根本知觉不到了吗?”
我:“你是在重复我已经承认的事情。”
精灵:“如果我担心你对这一点还没有彻底了解,还没有把它不可磨灭地铭刻在你的心中,我就会不厌其烦地用各种方式重复这一点。你能说你意识到外在对象吗?”
我:“确切地说来,我决不能这样说。因为我借以把握物的视觉活动和触觉活动等等,并不是意识本身,而只是我首先最直接意识到的东西。严格地说来,我只能说我意识到了我对物的视觉活动和触觉活动。”
精灵:“切不可再忘记你现在清楚地懂得了的东西。在任何知觉中,你只知觉到你自己的状态。
“但是,我还要继续用你的语言来说话,因为这种语言对你是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