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变迁

继元七年四月二十三日。

帝都当初建时,就完全有规划,由外城、官城、内城三别。

外城可以理解,就是百姓居住的地方,官城就是中央政府的机构所在地,内城是皇帝内宫所在地。

首建时,就用格子划好,自高空上看,就如整齐的棋局,各坊又如整齐菜田。

三朝定都在此,都不断修建扩充,使之更为宏伟壮丽。

大范定鼎在此,更是修建绿化带,修整街道,用街将城市划分出坊,每坊一万人到三千人左右,有一个街坊令辅助管理,从九品官。

每个坊实际上四面临街,各种行业的店铺临街而设,到了现在,更是取消了夜禁,各种商业通宵营业。

最大的改进,还是各街各坊全部有排水沟和下水道,污水不见于地面,再加上这处于皇朝时代的延续,人权哪比得上号令,因此整个城市就显得很是干净。

四月春来,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鲫。

三朝帝都,历史有六百年,自然文物古玩无数,积蓄了历史的遗迹。

临泽坊,里面有一条河蔓延而去,长堤边种满了柳树,现在正是观赏春柳的时候了。

坊中,论得名胜,东迎楼、万柏阁、春薰堂、乐业寺,都是有着名人留记的地点……勾得一些文人到此留连忘返。

孙宝雅在街上漫步,慢慢踱着,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又上得了一处石桥,向下看去,下面河流,有着小船而过。

孙宝雅出身于士宦家庭,是地方望族出身,祖父作到知县,父亲也考取举人,在兴华府,也是有名的神童和才子,童试、府试、省试都连战连捷,可惜的是,因为千人上书之事,结果削去了功名,一折到底。

怅然下望,他的清癯脸上,泛上一丝苦笑,想起五年前自己义气奋发指点江山,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不过,其实现在他过得还不错,杨宏凌自己又打通了门路,办了一张报纸,取名为新京日报,就请他作了主编,还有一成股份在内,年年可分红。

这论工资,一月五百银圆,一年就是六千,分红一年就有八千银圆,再加上一些润笔,因此年收入却也有二万银圆,就算在帝都,也是相对富裕的人家了。

“孙宝雅先生?”突然有人说着。

回头一看,却是本报的一个股东项落言,这人三十岁,穿着青袍,很少见面的一个,孙宝雅笑着:“原来是项老板,幸会幸会,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项落言笑了,说着:“别叫我老板,我也是为人伙计,这次陪着我家老板过来办事,想不到就见到了先生了——先生大名,我家老板也是知道,请您过去一谈呢!”

孙宝雅经过五年,也已经结婚生子,心中傲气少了许多,当下就点头应去,顺了过去,到了一处楼下,见得了一个青年。

这年轻人穿着丝绸,戴着一颗东珠银冠,显是哪家有爵位的人,只是年纪上实在不好估量,单看肌肤容貌,说是十七八岁都可以,但是见这气度,却有三十以上。

这青年见了,微微一笑,说着:“是孙先生吧,我姓方,名信,先生主持新京日报,文笔锋利,立场公正,真真是久仰大名了!”

孙宝雅倒也不奇怪,他本是进士的材料,主持这家报纸当然绰绰有余,这些年来,发表文章,指点江山,批评时弊,虽然受官府派人监督,不能太出格,但是也声名而起,这人知道也不为奇,当下略一躬身,说着:“不敢,只是一点虚名罢了。”

方信这个名却的确是真的,但是这个世界并没有谁知道,所以方信带着上了楼,到了一个雅间,坐了下来,才从容说着:“先生,我不是虚逢迎你,当年你为举人时,一折千人变法奏,真是倾动京华,虽然有所违制,有所贬削,但是五年来,你主持日报,文笔精练犀利,已经每日发行万份,极受欢迎,当真是了不得!”

项落言也笑地说着:“是啊,我有三成股,倒也年年坐收二万五千银圆,要知道,这当年我可只投了三千银圆,真真是赚了,全靠先生之功!”

孙宝雅听了,淡淡一笑,有些落寞地说着:“两位太夸奖了,我当年气盛,被削去功名,还亏朝廷宽大,不给予追究,让我能在这帝都内安身立命,二十年读书,作些这些文章,也算是有些回报了……”

说着,叹了一下。

项落言见孙宝雅感慨,他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点了菜,没有一会,就上了菜,然后就举杯相敬。

此刻,正是中午,春光照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号外,号外,济渡伯的远房子孙张戈海,以厂产折价一百二十万银圆,申请定爵为伯成功,于二十二日受爵,济渡伯府并无人到场!”

“号外,号外,桑德伯家,诸子争产,大打出手。”

“号外,号外,镇阳公家分产微薄吝啬,其末子只得八万银圆,还需母亲和舅舅家以私房钱补贴,才得授士爵,宣称出门永不回族。”

听着这些楼下新闻报纸的叫卖声,孙宝雅不由摇头:“世风日下,这些贵爵脸皮威严都被扫光了。”

方信却若有所思,就叫了一份上来,拿来一翻,说着:“亲兄弟,明算帐,无论贵家子弟,还是市井小民,都莫能在外!先生何必为这个伤感?”

“我也只是感慨,自皇上推恩令下,数年之内就形势大变啊,让人目不暇接。”几杯上好的酒入肚,吃着菜,受着这四月春光,使人不自觉有些熏熏然,孙宝雅就笑地说着,他是文人,立刻谈兴而起。

“哦,还请先生指点一二,说来听听。”方信笑了。

“你看这条,济渡伯的远房子孙张戈海,以厂产折价一百二十万银圆,申请定爵为伯成功,于二十二日受爵,济渡伯府并无人到场——这就是了,推恩令最狠的地方,就是只要祖上曾经有过爵位,就可以产授爵,而且官府甚至不会分辨真假,弄得民间有产的人,都托个名号,就以产定爵了,个个是伯爵、子爵、男爵,士爵更是多如牛羊了。”

“贵爵之所以贵,就在于士爵等七品,男爵等六品,子爵等五品,伯爵等四品,侯爵等三品,公爵等二品、郡王等一品,见官不拜,不受官府抄问,现在贵爵一多,这尊贵也就薄了,原本六百家,现在起码有三千家,这长久下去……嘿嘿!”到底以前吃了亏,说到这里,孙宝雅笑笑,就不多说,一口饮下一杯酒。

方信心中暗暗得意,这本是他要的效果,只是见他喝酒猛烈,又微皱眉,这人自削去功,就常喜沉于酒色,长久下去,怕是寿命不长,这倒不是方信的本意……

“还有,你看,桑德伯家,诸子争产,大打出手。”

“以及镇阳公家分产微薄吝啬,其末子只得八万银圆产业,还需母亲和舅舅家以私房钱补贴,才得授士爵,宣称出门永不回族。”

“这些都说明什么?若是分家析产,这主家就薄了,如是不分,那出去的儿孙,岂有不怨之的道理?这长久下去,还是……嘿嘿!”

项落言暗中看了方信一眼,就说着:“到底是一家人,总会相互提携!”

“嘿嘿,我作主编五年,采访查问的事情见多了,悟得了一条,这官府和产业之事,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言啊!”

“哦,愿闻其详。”方信亲自倒上一杯酒,问着。

“官府之事,结党营私,族里乡里相互照应,是一个互利的事,可是这商事,都是各为鸡头的事,如是挖官家的财,还可,如是自己相互竞争的,哪可能真正合作?长远上说,都是对手啊!”孙宝雅有些感慨地说着:“这几年来,靠着原本的威严,这族里分散的现象还不严重,但是也层出不穷,若是再等十年,二十年后,这些人真能一条心?朝廷和皇上真正算得好!”

说到这里,孙宝雅有些奇怪,自己第一次见此人,为什么就相见如故?有了这心思,他就闭口不说,心中激荡,只是歌着,举箸击杯轻轻唱着:

“铿鸣钟,考朗鼓,歌白鸠,引拂舞,白鸠之白谁与邻,霜衣雪襟诚可珍,含七子能平均,食不噎,性安驯。

“首农政,鸣阳春,天子刻玉杖,镂形赐耆人,白鹭之白非纯真,外洁其色心匪仁,阙五德,无司晨,胡为啄我之紫鳞。

“鹰鹯雕鹗,贪而好杀。凤凰虽大圣,不愿以为臣。”

这首诗,还是当年方信盗版的李白的诗呢,这时见得此人轻轻唱来,婉转低吟,说不出洒脱,真真文风而溢,又带着那形骸放浪的失意。

眼中,一丝丝白发隐隐而见,孙宝雅二十四岁中举,现在才三十一吧,头上,就已经染了白发——何以自苦如斯!

方信暗暗叹息,当年他一声令下,削去了他的功名,使他为天下不容,且终生无望再入仕途,虽然不会后悔,毕竟自己有章程,他当年的思想,还激进些,但是假如时光倒流,却也不必如此——削去功名,许之再考就是了。

方信起身,手拿着酒杯,只见下面人来人往,却问着:“今年还有难民上京嘛?”

“也有,不过少了,产业多设,新办了好些厂子,这些难民在乡下活不下去,到城里也有条活路,虽然工钱微薄,但是总算还有口饭吃!”

方信点头微笑,这是最大的喜事,其实按照社会进阶论,然后农村改革都是无本之源,只是治标不治本。

而只有大量工业化产业诞生,吸取流民人口,才是王道。

如今,已见稚形,岂不快哉?

方信这个不动产或者半不动产授爵令,实是神来之笔。

因为单是有钱对社会晋升没有作用,唯有建立产业才有促进作用,深远的意义不说,单是一个吸取流民,就足够了。

在地球上,华夏帝国在宋明时,商品经济都飞快发展,宋不必多说,明呢?

虽然朱元璋贬低工商业,但是实际上到了明末,已经是全官经商了。

也是说,任何一家上点规模的商业机构,背后都有一位或者多位官场上的大人,所以爆发了二个典型性事件。

万历开矿事件——万历二十四年,万历派太监到不少省份去监督开矿,并收矿税。当万历帝想开矿收矿税时,所有的帝国官员,不管是中央、地方、南北,不管是哪一派的,都一律反对。

为什么?无非是当时矿产,全部是官员的产业罢了。

其次就是收税事件。

明代万历二十九年,朝廷派驻苏州税监孙隆增加机户税赋,苏州全城纺纱、丝织、染色、踹布工匠二千余人在葛成领导下聚集玄妙观抗税罢工,孙隆被迫出逃杭州,葛成被捕入狱,万历四十一年释放,死后葬虎丘。

方信想到这事,只能冷笑,明朝商税高不高?三十取一当然不高,每年商税只有几十万两,而正常情况下,一千万都有,那为什么还要抗税?里面的钱,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当然是到了官员手中了。

至于日后五人墓碑事件,地球上还曾经列为学校教科书上的文章,其实也是官商结合抵抗朝廷正常收税的事件罢了。

不过,虽然看不惯,也无可否定,明朝工商业受到了官僚的保护,蓬勃发展起来,如果没有满清,那晋升到资本主义社会并不成问题。

对现在大范位面来说,资本获得贵族的保护,已经度过了“婴孩阶段”,方信的推动,只是希望把这资本更加普及和分拆罢了。

方信没有半点改革农村的意思,因为对他来说,地球上某国的农村问题只是暴力之道,不是发展之道。

在地球上,15世纪的英国,资本发展,大批有钱的贵族开始投资工商业。

为了养羊,为了获得劳动力,产生了圈地运动,这使大批赤贫的农民不得不进入城市打工,并且一无所有。

由于工人一无所有,并且一下子涌入许多人,因此工人的工资十分低,而每天则要工作十几个小时,正是受到这个误导,曾经有二个人才把这个阶级认为是无产阶级。

地球上20世纪华夏,也曾发生这事,大量洋货涌入,农村纷纷破产,大批农民成为民工,相对于当时的工厂数目来说,工人远高于所需,所以工资也是极低,工作时间也是极长,也有着无产阶级的影子,著名文章就是“包身工”。

但是对于方信的大范位面来说,资本晋升的道路容易多了。

很简单,现在大范位面已经深入到草原,纺织业的羊毛可以从草原上获得,其次就是没有外来洋货冲击,本世界产业升级有自己循序渐进的规律——不会一下子使农村破产。

所以,农村中,既不需要通过圈地运动来强迫农民进产打工,也不需要一下子应付无数破产农民。

每年因为灾害或者自然多余的农民进城,正好符合进化之道,满足了工商业对工人的发展需要,又使工资不至于因为民工过多而过低。

特别是这几年来,由于推恩令,增加了许多产业,这导致对民工的需要增大,农村中,自然富余而转到城市的民工,甚至满足不了需要,出现了工资增加的现象。

农村不破产,又能支持城市和工商业发展,这几乎就是完美的进化之路,比西方的资本主义进化还完美数倍。

最完美的是,不取消科举制,使儒家士大夫阶级承担着资本社会文官(公务员)的责任,相互平衡,相互监督。

说实际的,方信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取消科举制——西方行政的文官考试制度,难道不是科举制?

相反,发展的道路,是进一步细化,使下面的“吏”,也进行科举制,当然,考试的科目就不一样了。

毕竟发展资本是一回事,如果行政单位都资本化了,那就失去了国家公共责任和道德,那社会腐败将成为一种瘟疫蔓延全国——地球上21世纪的华夏,处于的无信仰状态,还不使方信触目心惊?

谁说华夏儒家社会不能进化到资本主义社会?

这是比西方资本进化更完美,更和谐,更强大的道路。

方信到了此时,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胜利,正在出神中,就听见有人说着:“哎呀,这不是孙先生嘛,久仰了!”

“原来是何校长,久仰了。”

方信听了一怔,转过去一看,就看见了一个中年人,正带着人上来吃宴。

“主上,这是何馨志,帝都新办的二十家技工学校之一的校长,正九品官。”项落言低声说着。

这时,饭已经吃完了,方信说着:“孙先生,我还有事,先告退一步了,今日一会实在投机,以后有缘再见罢!”

孙宝雅微笑点头,也不多留。

方信就下了楼,到了下面,几个人就跟了上来,警惕四顾。

“何馨志此人怎么样?”

“回皇上,这人学问还是有的,去年开办,招揽了一些老工匠,又作出标准课本来,教导的技工,很受各作坊各工厂的欢迎……”项落言态度大变,谨慎地说着。

方信笑了笑,说着:“罢了,朕知道了!”

说完,踱着方步沉吟不语。

方信根本不搞什么义务教育,虽然现在朝廷经过了推恩令,获得了大批新的赋税来源,结果使国家财政一下子增加三千万银圆,还在连续增加中,真的要搞义务教育,也有着这笔资本。

但是方信不搞,至少现在不搞。

原因很简单,现在这个历史阶段,愚昧的人对社会进晋有利。

知识分子和工人一样,都有一个就业率的问题,一旦失业多了,就会导致社会动荡不安。

所以现在方信顺应大道,建立的是技工学校,专门培养技术人员。

和地球上不一样,没有任何政治课社会课,甚至连语文课都没有,只要他们能识字写文就可以了。

而且,事实上民间的教育已经足够了。

随着印刷术的发展,大批人员在民间开办书院,大范私学非常兴盛,随着时代的发展,书院讲学已经开始发展,涉及到了音乐、地理、数学、天文、历法、水利,这些都是时代的发展。

对此,方信是静而观之,不喜不怒。

对现在历史阶段来说,民间知识分子已经足够了,唯一就是引导其发展方向罢了。

也许,再等三五十年,宪法、议会、义务教育,就可以进行了,那时才适宜,方信如此想着,他放开心思,转眼四看,周围是人来人往,满街都是。

方信顺着河,一面走一面观着景致。

“陛下,时日不早了,是不是应该回宫了?”项落言再等了半个小时,问着:“皇后娘娘来时就吩咐小臣,提醒皇上。”

“朕知道了。”方信说着,继元三年,方信就娶了皇后,虽然考虑到了在位时间的问题,方信并没有立刻要孩子,但是内宫也有了一后二妃,算了合了这个时代的传统。

说到这个,方信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个问题,就是推恩令的影响。

由于要分家析产,贵族会不会谨慎考虑娶妾的问题呢?毕竟现在还没有有效避孕的方法,但是儿子多了,分的家产也多了。

当然,这只是偶然一想罢了,方信转过身去,示意回去。

片刻之后,一部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停了过来,门打开,让皇帝回去。

皇家专门的车夫,赶着马车,稳稳当当地前进着,马鞭在空中一甩,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批侍卫暗中跟随。

方信绝对不是微服私访的主,他出去也不是白龙鱼服,周围都是大批侍卫和内务府的暗探,可以说,基本上固如金汤。

以方信可动用的力量来说,不必如此,没有谁能刺杀了他。

但是这是规矩,身为皇帝应该有的规矩。

合道,就是这样从一举一动中体现出来。

马车行到半路,就有人快速前来报告,方信不由皱眉,他已经回程中,还有人报告,想必是大事了。

“有什么事?”马车一停,让他进去,方信问着,来人是二等侍卫。

内宫侍卫有1500人,都是忠心耿耿武艺高强之辈,其中分为五等,五等侍卫九品,享受九品待遇,四等侍卫八品,三等侍卫七品,二等侍卫六品,一等侍卫五品——侍卫领班大臣是正四品。

“皇上,皇家内务府舰队,在海外岛屿发现银山,这是初步资料。”

“哦?”方信拿过一观,渐渐地,脸色稍变。

由于大陆的观念,再加上这个世界没有其他大陆,因此海洋不受重视,就算有许多穿越者引导也没有用。

毕竟无利可图,就不会兴盛,只是沿海岛屿作为点缀,或者补给港口开发罢了。

只有方信还派着一支舰队扩大海图,想不到就发现一个岛屿。

这岛屿面积不过上百平方公里,但是据报告,其中一座山峰,里面有大批银矿,而且几是露天银矿。

见到这里,方信心中一动,一种奇异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