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身后人群乱糟糟的,有人说茶肆伙计窃夺他人财物,有人取笑不认字却偷书……

人圈外,昭昭看着韶慕,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回了茶肆,又在这里看了多久。

“找回来了。”她双手捧着包袱示意,嘴角笑意明媚。

相隔三两步,韶慕瞅眼包袱,又看去少女的脸,眸中闪过什么,只淡淡嗯了声,随后转身走出了茶肆。

昭昭微愣,低头看着包袱。怎么她帮他拿回来,他不高兴么?

她手垂了下去,单手拎着包袱。走了一路,刚才又好一顿与伙计纠缠,如今只觉双腿发沉,身上衣裳压得双肩泛酸。

走出茶肆的时候,韶慕正走进雪中,双手一举撑开油纸伞。

“走罢。”

他回身,手臂一伸,伞面送到檐下来,正好遮在昭昭头顶上。

伞面发旧泛黄,能听见雪粒子砸在上面的沙沙轻响。年轻郎君如玉树,半边肩膀露在伞外,被细雪轻扫。

昭昭往前一步,完全到了伞下:“我没想到路这样远,想拿了包袱就赶回去。”

看来她的脚程还真不行,韶慕他去前方探路,后面又来到茶肆,可比她快。

韶慕看去她的脸,手里接过包袱,隔着粗布试到了针盒。她穿着粗糙的裙裾,已经沾了泥水,露出的绣鞋也不干净。

以前她可不这样,从不多走一步路,哪怕身上衣裳勾起线丝,她都不会再穿。没人敢惹这位天之娇女,身边永远是奉承和巴结的人。头顶总是插满金银珠翠,也不知那截细细的脖颈是怎么擎住的。

可她刚才冒雪回来取包袱,还与那伙计据理力争,一步不让……

“这边终究乱,别乱跑。”韶慕道,“回去罢。”

昭昭应了声,随后跟上韶慕的步伐:“如今天还亮,而且茶肆中人多,仔细应付不会吃亏,左右不能让他昧了东西。”

韶慕微侧脸,跟随的少女正小心踩过地上的泥坑。

看来经过许多事,她也学得谨慎了。

两人回到马车那里的时候,钟伯已经找人修好轮子,那车辖被铁匠重新打了几把,装套回去,比原先牢固许多。

只是如此,便耽误了些行程,剩下的路必须得快赶。好在虽然已是过晌,但是雪停了,这也少了阻碍。

等到了另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找到一件客栈,三人安顿下。

店家准备好晚食,昭昭去叫韶慕到堂中用膳。走到门外,刚想抬手敲门,便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正提到她的名字。

是钟伯,他在对韶慕说,能不能带上她去抿州。说她失忆,就算回了京城,也难找到家人。

而韶慕只是简单道了声,不必再说。

昭昭收回了敲门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轻着脚步离开。

翌日,韶慕早早出了客栈,前去找会国公世子魏玉堂。

此次魏玉堂来另州是处理族里的一桩事情,处理好便会回京。

韶慕打听到,魏玉堂现在不在城内,在北城郊的一处私宅,已经有两日。

到了北城郊的时候,已近晌午,他等在正堂内。

没一会儿功夫,魏玉堂便来到正堂。两人之前在京城虽说不算熟,也见过几次面。

“韶大人去抿州上任,缘何来另州了?”魏玉堂客气几句,请韶慕坐下。

韶慕颔首,落座。

下人送了茶水点心上来,而后尽数退出正厅,留着两人说话。

“不瞒世子,是有件事要与你商议。”韶慕端坐,手一搭落于桌沿上,指尖碰到细瓷茶盏。

魏玉堂比韶慕长了两岁,大家世族,身上难掩矜贵之气。

闻言也是笑笑:“何事?”

韶慕心中辗转一番,面上不变,只眸色一深:“关于安宜公主。”

是,她是皇族,自该回京。

“公主?”魏玉堂端茶的手一顿,脸上略有不解。

人早已过世几个月,且死法儿着实不好,活活溺死。如今提起这个名字,总觉得唏嘘。

韶慕薄唇抿平,脑海中映现出少女的身影,厚重不合体的粗布衣裙,没有妆容的素淡脸庞,清脆的声音喊他大人……

“她其实并没……”

正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女子哭声传来,紧接着踉跄的身影跑进正厅来:“世子,求你别不要月娘!”

突如其来的变故,韶慕的话被打断,眼看那跑进来的女人直接跪去魏玉堂面前,头发散乱,哭着抱上他的腿。

只见魏玉堂皱了眉,眼神瞬间冰凉:“已许你活着,还有何不满?”

叫月娘的女人仰起一张泪脸,一声声祈求:“世子,念在伺候你多年的份儿上,别把我发卖。”

“拖下去!”魏玉堂不耐烦,脚一抬踹开了月娘。

几个家仆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拖着月娘往外走,更有人直接拿布团塞住她的嘴。她剩下的只能是瞪大眼睛,无力的呜呜着。

很快,堂中就恢复了安静,如果不是魏玉堂正理着自己被抓皱的袍角,会让人觉得什么都没发生过。

“韶大人见笑,”魏玉堂歉意一笑,重新坐好,“她是我的一个妾侍,犯了错。”

人家的私事,韶慕自是不会过问,颔下首:“世子几时回京?”

“快了,剩下一点儿小事儿解决,就回去。”魏玉堂道声,手里转着茶盏,“也不知往回走会不会平顺些?”

韶慕明白其中些许的意思,魏玉堂回京,定然是会带上不少东西,难免会引来贼匪之类:“回去路上,世子可派人提前探路,想必贼匪对魏家有所忌惮。”

“忌惮?”魏玉堂哼了声,望去空荡的厅门,“贼寇凶狠,一群亡命。你以为我为何要处置那妾侍?因她被贼匪掳掠了去。”

韶慕抬眸,眉间一蹙并不言语。

魏玉堂抿了口茶,继续道:“她就不该回来,失踪几日,污了名声,魏家怎么可能留她?”

厅内一静,仿佛女子的哭喊还在耳边。

“查清楚,或许她并未出什么事。”韶慕道。

“查?谁会信?不说只是一个侍妾,就是魏家的小姐,也留不得。”魏玉堂说得残酷,一脸无所谓,“若是韶大人,会信吗?”

韶慕眼帘微垂,想起了昭昭。月娘才失踪几日,便被魏玉堂放弃,昭昭失踪了几个月之久,期间发生什么无人知晓。

魏家对一个妾侍尚且如此,那皇家对昭昭呢?

天下人都知道安宜公主已死,如今突然复活,如何解释那几个月?况且她失忆了,贸然回去,到时候如何面对一切?

是否,到时她也会像月娘这般,纵然百般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

一个公主,始终代表着皇家颜面。

“韶大人,你适才说公主的事,是什么?”主座上,魏玉堂问。

韶慕搭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视线上移,对上对方:“离京前,公主府已封,我有几套书籍遗忘在书房。别人无法进去,不知世子能否帮我去找找?”

魏玉堂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口答应下。

从宅子里出来,韶慕抬头看眼阴霾的天空。

是他急于送她走,忽略了不少东西。

等回到城中,已是过晌。

才进城门,就见一个健壮汉子倚在墙根,瞧着墙上贴的缉凶文书。

是冯越,他已经在等着,见韶慕走来,连忙起身站直:“大人。”

“怎么才来?”韶慕站下,同样往墙上看了眼,缉凶文书上的画像着实粗糙,风雨淋过更是模糊成一团。

冯越近了一步:“大人恕罪,本该昨夜过来,只是立县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韶慕盯着墙面,嗯了声,示意继续说。

“上回大人说的略卖人口,我去查过,”冯越仔细说着,“可就在昨日头晌,牙婆被人杀死在家中,还有不少参与其中的拐子。”

“死了?”韶慕身形微侧。

冯越点头:“身上不少伤,看来是受了折磨。而且,此举并不是救被拐的女子,因为她们还被关在地窖中。”

韶慕让冯越查的就是买昭昭的那个牙婆,想着能牵出些什么:“官府没查到,是罢。”

他看似是问,实则心中有了答案。这件事牵扯到顾知县,对方肯定将一切线索切干净,而牙婆也不敢说出顾知县,所以惨死。

冯越称是:“真的是什么都没留下,我自己亲自去查过。”

韶慕心中有一个猜测,有人在寻找昭昭。

傍晚的时候,他回到客栈。

经过昭昭房间,见房门开着,钟伯站在里面,手中拿着两张薄纸:“怎么了?”

钟伯回过身,见是韶慕,赶紧道:“大人,昭昭她走了。”

韶慕迈步进了房间,果然里面没有昭昭的身影。钟伯递上的是她留下的信,纸上一手娟秀的小楷。

他展开来看,清晰字迹映入眼中:承蒙大人相助,昭昭得以摆脱泥潭,心中一直感念。大人肩负重责,现下不好再打搅,昭昭自行前去寻魏世子……

留下的也就短短几行字,一眼便能看完。

韶慕抽出信下的那张纸,赫然是一张银票,上面清楚的数额。

他快速转身出了房间,几步到了自己房外,一把推开。

一眼看去桌面的时候,果然那封信已经不见。

是他原本写给魏玉堂的,里头解释了一些事。所以他昨晚和钟伯的话,她听到了,所以自己带着信去找魏玉堂。

韶慕呼吸一滞,手里的信和银票被攥皱。

他跑出房间,身形穿过走道,一直出了客栈。

外面开始下黑,最后的霞光落在石板路上,残存着冷淡的橘色。

韶慕看去街道两头,寻找着那抹纤瘦的身影,自来冷淡的眸中有了焦急。

现在的她,绝对不能回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驸马:媳妇,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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