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这本也不是你的错,都怨奴婢不好,”安乐抬过她的手掌,看着裹得厚实的纱巾,“她很少来青州的,姑娘往后不会再遇见她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话地闭眼入睡。再睁眼时,便发现安乐已不在身旁,桌上备好了早点,外头似乎有刀剑碰撞的声响。
俏俏起身跑出去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周絮晚在安乐练剑,一招一式,行云流水,看得她好生羡慕,躲在一旁看了许久,忍不住偷偷跟着学了学。
不知为何,她总喜欢这些舞刀弄枪的,嬷嬷说没有人会喜欢打打杀杀的姑娘。
可嬷嬷说的也未必是真,这两个姑娘舞剑的时候,英姿飒爽,莫说男子,谁见了不得赞叹一番。
俏俏看得起劲,安乐和周絮晚歇了手,她忘情地鼓掌起来,一下子就将自己暴露了。
“姑娘醒了!”安乐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她的伤势,“回头让府医再上一遍药才好。”
“俏俏姑娘也想学么?”周絮晚留意到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剑上。
俏俏有些犹豫,但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小步,总得学点什么,也好防身。就算不是防身,这一套剑术下来,看着就赏心悦目,有人教,能学会,求之不得。
她喜欢的。
“周将军,这不妥当吧,俏俏姑娘她……”安乐只想着,她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的一个姑娘,怕是拿剑也吃力罢,况且殿下不喜这般,若是瞧见,必定逃不了一顿责罚,“比不得咱们,女红这些或许她更有兴致?”
不,要学。
俏俏有些急了,生怕因这一句话,周絮晚就听了安乐的话,不教自己武功了,连忙上前搭上剑柄。
“练武非一日可成,今日我就教你基本功!”周絮晚乐意当个传授武功的师父,也不管安乐说了啥,便应了下来。
虽然是个柔弱的姑娘,可每一拳每一踢,都颇有力量,且进步之快,也让周絮晚瞠目结舌。不光如此,悟性又高,往往说上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
“姑娘,从前练过啊……”周絮晚本想着,慢慢教,谁想她学得这样快?又惊又喜,更是羡慕她是块习武的好料子,“方才教你的这些,也是当年殿下教给我的,这一招一式皆为虞老将军所创,没想到姑娘有如此好的悟性!”
听到对方夸赞自己,俏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实诚地摇了摇,没有练过,只是觉得每招每式都似曾相识,所以学起来特别快。
周絮晚欣慰地点点头,“俏俏姑娘天资聪慧,我自愧不如,往后你要是想学别的,我若会,都教你。”
能有一个不吝赐教的老师,俏俏的心里自然是满心欢喜地很,说什么也要将方才学的,好好重温一遍。
众人的目光皆在俏俏身上,全然没有留意到慢慢走进的季恒。若不提虞老将军,旁人或许不会知道,可若是故交,必然一眼看出,他有些发愁,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刚要开口,却见那个小身影,一个回身,握得扎实的拳头直直地抡到了自己身上。
俏俏脑袋一片空白,猛地收回手,惊慌上前,想要查看对方的伤势。
毫无防备,疼得旧伤未愈的季恒浑身打了个颤,咬了咬牙关,颇有怨念地感慨道,“手劲还真不小!”
“……”
是在夸赞自己么?可听着又不像。
“周将军,不好好待在军营练兵,倒有闲情跑这来为人师表?”季恒微微凝眸,不怒自威。
“末将知错。”周絮晚心中暗叫不妙,连忙认错,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事,训几句也就过去了。
可显然季恒并没有要饶过自己的意思。
“周将军错哪了?”这话,明面是在问周絮晚,实则是说与俏俏听,好让她从今往后断了要习武的心思。
“错……”周絮晚有些语塞,“不该教俏俏姑娘习武。”
“既然知道,那就按军规处置,”季恒云淡风轻道,“周将军空有一身余力无处使,那就去打扫马厩,不为难吧?!”
“不、不为难,”光想着那味道,周絮晚的脸就绿了,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没有挨军棍,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忙道,“末将领罚!”
周絮晚走了,倒用不着季恒再开口,安乐也乖乖地自己领罚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目光温和,一个气呼呼地撅着嘴。就因为教了她武功,所以两位姐姐都要挨罚?
她趁着对方不注意,照着脚尖狠踩了上去。他反应灵敏,往后一躲,小姑娘扑了个空。
如此一来,她更加生气了,小脸红得像晚霞一般。
“生气了?”他笑了笑,认认真真地讲起大道理,“我罚她们不是因为教你武功,更不是因为不让想你学。周将军常年领兵在外,她教你,恐怕有始无终,至于安乐,她的武功防身倒还行,若要教你,怕只会误人子弟。既然想学,便正儿八经,从头到尾好好学。”
“从今往后,还是由我来教你罢!”
听了这话,小姑娘暗淡的双眸瞬间有了光亮,恨不能搂着季恒示好。
“不过,你得先答应,若非紧要关头,不得用武。”这一句,说得尤其严肃。
她连忙点头,生怕下一刻季恒会后悔,只要能学,谁教都是可以的。看架势,是要立马教她一招半式的,方才过瘾。
季恒心中微微叹息,若想护她周全,也只能半哄半骗了,“你才来青州,我带你四处走走吧,练武的事来日方长,不用那么着急的……”
总觉得是在忽悠自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俏俏眼眸微转,没有回他。
幌子编得多,也就习以为常了。生怕被看穿了心思,他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神情作痛苦状。
“伤口没好,就回屋躺着,到处跑就不疼了么?”一汪潭水般清澈的眼眸,让人颇有负罪感。
“府医说过躺着不利于养伤,得到处走走,譬如听听曲子什么的……”他也实在对自己的胡说八道,尤为钦佩。
青州城中,当属听月楼最为热闹,亦是三教九流的汇集地,这儿有说书的,唱曲的,卖艺的,也有正儿八经吟诗作赋的,更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季恒如此安排也是考量甚多,倘若带上戚梧,人多眼杂的地方,保不齐就被人认了出来。
只是想知道一些事,并不想惹麻烦,带上俏俏,反倒可以掩人耳目。
才到听月楼门口,小姑娘就被眼前景象给惊呆了,宏伟壮阔,金碧辉煌的楼阁矗立在蓝天之下,这里的人,穿得五花八门,梳着各式各样的发髻,最为惹眼的,便是那些妇人身上穿戴的,没有一个是落俗的。
“两位客官里面请!”早有店小二热情相迎,“上京来的名角出了新曲子,今儿还剩最后一席宝座,不知道这位官人和小娘子,可有兴趣?”
头一回听人这样称呼,俏俏的脸瞬间就红了,一阵阵地灼热,想解释,又恐叫旁人笑了去。反倒是一旁的季恒,脸不红心不跳,云淡风轻地把银两放到了小二的掌心。
听曲在二楼,一路上,俏俏恨不能自己生好几双眼睛,将一切尽收眼底。季恒也借此机会,大大方方地扫视了一眼,好在并没有什么可疑的面孔。
接下去,只要稍稍留意,不怕听不到自己想要的。
“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季恒从店小二的手中接过食单指了指上头,“这肉火烧是青州独有的,你可以试试。”
食单写着的画着的,无一不叫人馋得流口水,俏俏向来不挑,点菜的事,自然也是任着季恒来。
“还有酱牛肉……”
台上的角们用地道的青州话演绎着话本的悲欢离合,俏俏听不太懂,但光听着曲调,看着那华丽的戏服,也是乐得津津有味。
“若觉得听曲枯燥,也可听听……”话说出口,季恒才发现自己有些多虑了。
跟着曲调摇头晃脑的模样,显然是已经沉醉其中,连才传上来的果子也顾不上吃了。
‘听什么?’小姑娘后知后觉地回过头。
“听曲。”
可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来传来悄悄一句,“咱们的殿下又打胜仗了!”
“大魏有他,是咱们百姓的福气呐!”
“那可不,他十三岁那年单枪匹马闯敌营,斩杀数百敌兵,可谓是一战成名。”另有一身穿褐色衣袍的男子也跟着开了口,桌前三个人聊得不亦乐乎。
百姓对天策军赞不绝口,但如此之近还是头一回,季恒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抿了一口薄酒,只当是从未听见。
可俏俏却有了兴致,这可不比台上唱的曲子要有趣得多?那三个人约莫怎么也不会想到,靖安王就坐在离自己不过几桌之隔的地方。
害羞什么?他们说的,是你吧……俏俏掩嘴偷笑,用指腹在季恒掌心划字。
“那你们说说,像咱们殿下这样的,得是什么样的高门贵女才能与之相配?”褐衣男子越发开了胆,议论起来。
季恒脸一绿,颇有怨念地盯看了那人一眼,有些无奈地嘘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