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雪玩了一局消消乐,发现斯和还没从他边上经过离开,只好返回楼上,看看斯和在磨叽什么。
他是不信斯和会去叫醒斯昭的。叫醒了能说些什么呢?说什么都会把斯昭吓坏,吓得哇哇大哭,吓得从窗户跳下去……所以斯和是一定会把这件事带进坟墓的。
果然,连天雪走上二楼,斯和正跪在他卧室门口。走廊黑着,卧室门缝里的光泄出来,映了斯和满脸泪。缝隙里能看到斯昭被子外的脚踝,让脚铐磨得红了,链子很短锁在床尾。
同样一张脸,斯和哭得很安静,真没意思。
感觉怎么样呢?嘴上说着不要亏欠,绕了一大圈,救公司还是靠得卖弟弟。
连天雪知道斯和想拿他当枪毁了斯家,不过有钱可赚他就顺着来了。但然后呢,斯和图什么?本来妥妥的继承人,喜欢谈恋爱就谈着呗,养在外面能花几个钱?怕那什么秋雅不从吗?姓顾的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家世,威逼利诱一下留身边很难吗?
斯家再亏空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斯和什么都不要就走了,努力半天白努力,出走半生瞎出走。
多好的人生路线,自己能力好,弟弟没用没威胁,联姻顺利的话吃到多少红利呢。和斯昭比多幸运呢,斯和应该不会像斯昭洗澡不敢泡浴缸,雨天浑身骨头疼,夜里睡觉得开灯。
连天雪走过去,“咔哒”一声合上门,严丝合缝,密不透光。
斯和狠狠地瞪他一眼,还是没能在斯昭面前骂人,爬起来,一瘸一拐往楼下走。
“需要我给你叫个车吗?”连天雪笑眯眯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可以给你报销的。”
斯和不讲话,他又两步走到并肩,很体谅地讲:“不想回家也正常,昭昭说你和顾什么分手了。”
斯和猛地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压着声音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啊,”连天雪说,“只是看你这么努力逃婚,还以为你找到真爱很幸福呢。大难临头他跟你分手,感觉还没昭昭爱你,你弟弟可是每天都为你的事求我。”
很痛是吧,永远为你牺牲的蠢弟弟,最后又替你卖了个好价钱。连天意要是有这个觉悟就好了,他就不把人送回法国了。
连天雪见斯和嘴唇都咬出血,简直要晕过去。看来是杀人诛心了,可杀人不就是要诛心吗?何况斯和之前还打了他一巴掌。
“你……”斯和刚止住的泪又往下淌,拿手抹了一把,“王八蛋,你为什么这么对斯昭,斯昭哪一点对不起你?”
连天雪疑惑上了:“我怎么对他了?我对他不比你对他好吗?”他本来想掏出斯昭的手机,想起手机已经还给他了。
斯和见连天雪朝他靠过来,下意识往后退,抵在桌子上摸有没有趁手的行凶工具。
但连天雪离他近一点,只是为了在耳边告诉他:“你不回斯昭信息的每一天,他都去公司找我,在办公室给我…求我帮你。”他把斯和手里攥着的筷子抽出来,放到一边,“你不是也知道,我最疼昭昭,没办法像你放着不管。”
凑近了看两个人也不一样,斯昭的脸明显要圆一点,他是个软弱的、懒惰的小孩,还没有长成男人。
连天雪歪过头,躲开斯和一拳,斯和确实是反应快,但并没有系统学过怎么打架。他把人反剪着手摁在桌上,很快又放开了,想不通自己当时是怎么挨得这一巴掌。
“把我弟还我,他要跟我回家……”
“你也太坏了,”连天雪说,“刚刚他多累你又不是没听到。”
“明天!”斯和实在受不了他,又没什么办法,指着他鼻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这是犯罪,我要告你!”最重要的是,“他说了不喜欢你,为什么都要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斯和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又低低地自言自语起来。“我不想的,我只是想他能自由点,没必要绑在我身边,为什么……”
“什么时候说过。”连天雪的目的已经达成,多余的就烦了,拽着斯和的后领子把他送出了门口。
薯饼还是烫的,他拿到楼上。斯昭明显是中途意识回笼,把被子全都卷到身上,乱七八糟的就要睡着了。床还是湿的就能睡,一天天哪来那么多觉。
斯和要是死了,斯昭一定很难过,要死不活的。连天雪是想,自己都花这么多钱了,要是只请个充气娃娃回来亏死了。但弄了一会儿,他觉得没意识的斯昭其实也不算太坏,身上是热的,心也是在跳的。
斯昭被弄醒了,又哭,趴在枕头上呜呜:“别弄了,明天吧……”
其实明天很快就到了。连天雪鼻梁贴到了他的后颈上蹭了蹭,斯昭有一点淡淡的咖啡糖香气,是真的洗过澡了。这怎么能说是他逼斯昭做不想做的?
“薯饼现在是脆的了。”他说。
斯昭先是说不想吃,过了一会儿推搡他的下巴让他起来,说吃半块吧。
“嘴里恶心……”
连天雪看了,他嘴里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那下次不咽了。”
“不咽也恶心啊!”斯昭瞪大了眼睛,“你不恶心吗?”
果然,跟斯昭好好说话,他就蹬鼻子上脸,摆不清位置。“玩具有什么恶心不恶心的。”
斯昭不讲话了,发出些细细小小的、不光彩的声音,这回是有意识的。
到明天了,斯昭赖在床上不肯动,身上黏糊糊的也不嫌难受,连天雪只好像抱一大团玩具一样把他抱到浴室。还不能直接摁进浴缸,只能放到板凳上冲淋浴。不过本来也没弄脏太多,打上沐浴露很快就洗干净了。
连天雪给他洗头的时候连耳朵一起洗,斯昭的耳朵薄薄一片,捏到耳骨耳垂的时候有小小的硬块,是耳洞长好留下的节。所以说两个人很好分辨,斯和不打耳洞,斯昭却很喜欢戴各种饰品,买了几大盒堆得很乱。
身材也不一样,量尺码做衣服时围度要比斯和小一圈。消化不好,瘦很快,胖很慢,起码再吃一个月营养餐脸颊才能圆回来。
就算痣的位置一样也不难分,读大学时穿同款衣服也好认,扣子扣到最高的斯和,一粒不扣把脖子上的痣明晃晃露出来的是斯昭。
所以这有什么可替代品的,连天雪想,还赝品,赝品不会做这么假。
他抽了张面巾纸,慢悠悠把人脸擦干。斯昭的眼睛哭得有点烫,睫毛挂了许多水珠,要蹭着眼睑一点点抹干净。他给擦,斯昭就理直气壮眯着眼睛仰起脑袋,自己什么都不干。
斯昭能有什么不喜欢的,每件事连天雪都替他办好了。
“自己刷牙。”连天雪把刷牙缸和牙刷塞他手里,人推到洗手池那边,“我要洗澡了。”
“哦。”斯昭慢吞吞刷牙,脑子已经停转了。
镜子让水汽蒸得雾蒙蒙,他要吹头发,就干脆举着吹风机想把镜子吹干净。但浴室一直有水,半天吹不干,最后还是要拿纸巾擦。
“啊!”斯昭短促地叫了一声。
“电吹风漏电啊?”连天雪看他一眼,“出去吹。”
斯昭慌慌张张套上睡衣,拿着毛巾冲到隔壁的浴室。那边的镜子要比卧室卫生间大很多,没有雾气,把他身上的痕迹照得清清楚楚。斯昭吓清醒了,手忙脚乱地把扣子一粒粒扣好,脸上滚烫。
他有一点断片,想起天雪哥好像跟他承诺了什么,还录了音。
回卧室拿手机,斯昭又让一片狼藉的床提醒一遍刚刚发生了什么,赶紧把床单被罩被子枕头都裹起来,抱下楼扔进洗衣机。东西太多他跑了两趟,中途腿软还摔了一跤。
洗衣机开始放水,斯昭坐到地上,点开手机,里面确实有一段录音。
“……不会碰……很顺利……”
连天雪似乎是贴着话筒说的,微喘的呼气声很大,但吐字依然清晰,语气比年会讲话要温柔点。录音结尾他离话筒远了,轻轻叫了一声斯昭,好像是在问为什么没反应。
怎么还有蔡琛的事?斯昭莫名其妙,是附赠的吗?
他又听了两遍,身后洗衣机转了起来,发出搅动的声响,终于盖住了录音里那些喘气与呼吸。
“坐地上干嘛?”连天雪头发滴着水,“地拖了吗,脏死了。”
他裹了条浴巾,上半身干干净净。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忌讳,原先他们换衣服也不会特地避人。可现在斯昭看不得这些,瞥一眼淌到腹股沟的水痕,脸就发烧,不肯回话。
连天雪是想起把斯和轰出去后没拿钥匙锁门才下来的,好在斯昭压根没去尝试开锁,只是去洗被褥,还挺自觉的。
“又怎么了?”他蹲下来,把斯昭湿哒哒的刘海撩起来,露出一双羞恼的圆眼睛。
斯昭想到床单湿了那么大一片,觉得连天雪太过分了。“你把我弄成这样,坏了怎么办……我还那么年轻,就,就……”斯昭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手里。
连天雪皱着眉把他手拉开:“说谁老呢,我才大你几岁啊?”
“我没说你老!我说你过分!”斯昭实在说不出“怜香惜玉”,又找不到别的词,更恼了,“至少要轻一点吧!”
“那你…没有?”连天雪扬起眉毛,“说实话,不然继续。”
斯昭难以置信:“我都洗过澡了!”
“三,二……”
斯昭只好小声说:“一点点。”
连天雪笑了,眼睛弯起来:“给你带东西了,明天自己翻行李箱。”他说完要起身回去,被斯昭拽住了项链。
他低头,让斯昭摘下来,但是说:“这个不行,戴过的观音不能送人。”
斯昭才不要玉观音,他只是不敢对连天雪发火,所以把怨气撒在石头上:“这东西刚刚一直在磕我后脑勺,疼死了,别戴了。”
斯昭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是报复完斯和心情好,连天雪同意了,说下次不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