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七中。
走完整个校园冲突事件的处理过程,赵清浔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赵青桉。
她在教室门前一语不发站定,少年欲言又止看她一眼,沉默进去拿书包。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快高出她一头,身型单薄但挺拔,像棵白杨。
赵清浔看着他的背影,走神儿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身高才到她的腰,躲在赵京唐身后戒备又好奇地望着她,一晃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学校,坐上赵清浔的车。
上车后赵青桉掀开遮阳板对着镜子照唇角的伤,虽然他看起来狼狈,但跟他对打的另外两个情况更糟糕,以1V2的标准来衡量,他大获全胜。
赵清浔打开车窗,望了外面一会儿,扭头把手机扔给他:“自己说。”
他接过去给赵京唐打了个电话,说这周去她家里住。
赵京唐愣了下后迟疑说好,嘱咐他少玩游戏,多帮忙做家务,姐姐工作很忙,别打扰到她。他不耐烦应知道了,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赵清浔发动引擎。
她先带赵青桉去社区的诊所处理伤口,然后到她小区楼下的湘菜馆,他别别扭扭不愿意堂食,赵清浔瞟他一眼,声音不冷不热:“嫌丢人为什么要打人?”
赵青桉低头向着墙壁,一只手欲盖弥彰挡着脸,低声嘟囔:“他们该打。”
赵清浔无声看他片刻,转头让服务员打包。
关于打架的理由她在老师那里已经大概了解,按照赵青桉的说法是那两个男生言语侮辱他班上的女同学,但对方咬死不肯承认,伤势又比他严重,所以最后的解决方案只能是赵清浔赔偿医药费,大事化小。
不敢让家里知道他打架了,更不敢让他妈看到他负伤,因此赵青桉才来求助她。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在她家留宿,她刚工作时他离家出走就是背着书包去县里投奔的她,每天给她擦地做饭,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撵他回家。
少年拎着外卖盒跟在她身后走进房门,环顾打量着,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赵清浔拿了双女式拖鞋扔在地上:“将就一下吧。”
赵青桉穿上拖鞋走进浴室洗手,目光在架子上来回巡视,在确定上面满当当摆放的全部是女士用品后,他表情略微舒展,擦干净手后回到餐厅。
餐桌上两人沉默吃饭,赵青桉暗暗瞟着面前的人,憋了半顿饭,没忍住先开口:“姐。”
她眼皮都没掀:“嗯?”
他压低声音说:“抱歉。”
看不清她现在的脸色,他继续别别扭扭说:“你别赶我走,医药费我自己拿。”
赵清浔不咸不淡道:“你还是等你那两个同学报价之后再决定吧。”
少年满腹的忿忿再次被她点燃:“他们根本就伤得不严重,跟我一样是皮外伤,要是超出四位数那就是勒索!敲诈!”
她拿筷子点了点面前的盘子,淡定命令:“先吃饭。”
好像一拳愤怒打在棉花上,赵青桉没有得到他期望中的安慰,更搞不懂面前他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亲姐到底是什么态度。
他憋着口气闷头往嘴里狂塞着米饭和辣椒,半晌,听见她平静出声:“慢点儿。”
少年喉咙里闷闷低哼一声,表情极不情愿,但身体却诚实地放慢了动作。
毕竟四舍五入这也算是她的关心,他心里的气默默消了一半,又想到她今天放下工作来给自己处理烂摊子,他心头不免一热,瓮声瓮气叫:“姐。”
赵清浔终于抬眸看他一眼。
面前的少年神色复杂犹豫,半晌,低下头闷闷说:“你别跟医生结婚。”
她停顿一瞬:“为什么?”
他语气笃定:“他配不上你。”
赵清浔听言轻哂:“他赚得比我多多了。”
“不是钱的问题。”少年皱起眉头,又倏尔一怔,“你缺钱吗? ”
他表情认真得让赵清浔想笑:“你要借给我? ”
他定定望着她,目光灼灼:“我有点存款,你要用的话可以给你,你别花他的钱。”
她勾唇敷衍:“好。”
他再次叮嘱强调:“你也别跟他结婚。”
赵清浔抬起眼,少年望着她执拗等待回答。
或许是因为目光里相同的真挚,也或许是因为脸上同样几处破坏美感的伤口,她看着面前的青涩脸庞,突然走神儿想起另一个人。
少顷,她放下筷子,别开眼淡声回:“知道了。”
***
多了一个人的加入,赵清浔的生活变化不大,无非是家里多了个男保姆,每天早起出门买早餐,晚上回来做饭削水果。
她被伺候得很惬意,甚至在收下他转过来的生活费时有一点心虚。
但这点心虚在她看到他的存款数字时迅速烟消云散。
她握着他的手机默默数了两遍小数点,严肃质问:“这钱哪儿来的?”
赵京唐的经济条件虽然还可以但物质上并不溺爱儿子,再加上赵青桉虽然这两年老实但曾经犯过浑,连他亲妈都不放心给他太多零花钱,他一个学生手上没道理有这么多的存款。
他从她手上夺回手机,自知理亏,但虚张声势:“你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赵清浔沉下脸色:“赵青桉。”
“……”他咬牙死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屈服于她的气场压制,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回话,“游戏,卖装备。”
还说没怎么打游戏。
赵清浔一巴掌拍到他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又敢怒不敢言。
隔天是周六,赵清浔照例赖床到很晚,起来时赵青桉正拎着早餐进屋,没头没尾说:“姐,你朋友在楼下加班。”
她慢吞吞从冰箱里拿出瓶水,脑子还是半开机的状态:“哪个朋友?”
“就那个长得很帅的特警。”
他把袋子放到餐桌上打开,里面是数个精致又陌生的打包盒,赵清浔从未在附近的餐厅见过。
他抬眼看看她,像是随口问:“他在小区里做宣传呢,你不下去打个招呼吗? ”
赵清浔握着冰水怔了数秒,终于迟钝反应过来,眸色些微尴尬:“……我跟他不熟。”
这几天他们虽然还有联系,但基本都是很简短和客套的问候。他也明显察觉到了她的有意疏远,发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她在网上订了许多营养品送到他家,他的回应也只有谢谢两个字而已。
面前人看她片晌,意味深长幽幽问:“他跟你也不熟吗? ”
赵清浔不悦拧眉:“这是什么话?”
赵青桉无辜摊手,示意摆了满桌的打包盒:“他让我把早餐带上来给你。”
赵清浔:“……”
赵青桉慢条斯理掀开盒子吃了个蒸饺:“他在追你吧?”
见她默然不语,他边吃边含糊不清评价:“他比医生好,可惜残疾了,不然你也可以考虑他。”
赵清浔惊诧抬眼:“什么?”
“你不知道?”
赵青桉瞟她一眼,“他坐着轮椅啊,我问他是不是出任务受伤了,他说上周被恐怖分子袭击,左脚彻底废了,但是他会坚持留在特警队,为国家和人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像今天这样来基层宣传。”
他说着停下筷子,神色憧憬敬佩:“纪警官这样的才是真男人。”
赵清浔:“…………”
她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个人胡说八道能力的认知,这跟他平日在人前沉稳寡言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但即使明知道他是信口胡诌,可他的脚毕竟是她砸伤的,在他受伤后她骤然疏远的态度也确实很像不想负责的渣男。
她有些担心他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冷淡态度而隐瞒了伤情,思来想去直到早餐结束,她纠结做出决定:“……我下楼扔垃圾。”
她回房间换了套衣服,妆是来不及化了,而且也太刻意。
她拢了拢头发后戴上顶渔夫帽,出来时赵青桉已经把垃圾都整理好了,并且很有眼色的一句没有多问,更没有像平常一样主动请缨替她下楼。
赵清浔无声瞥他一眼,知道面前的人大概是真的相信他左脚废了,无语抿了下唇,拎起垃圾出了门。
连孩子都骗,某些真男人真没人性。
她在楼下扔了手上的东西后循着小区里的热闹声响走到中庭,平常偶尔有人跳舞的小平台立了几张桌子,上方拉起红底白字的巨大横幅,离老远都看得清楚:反对迷信,拒绝邪.教。
赶上周末,来凑热闹的人不少,现场人声鼎沸。
赵清浔没有走近,她只想了解他的真实情况,并不想再跟他有交集,视线远远在人群里寻找着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可是站在最中心身着制服的两个人都不是他。
难道他真的状况恶化,坐上轮椅了?
赵清浔心里一紧,略微掀起帽檐,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江州的七月已然进入盛夏,空气中的蝉鸣交织着槐花香气,阳光开始褪去温柔变得炙烈。
赵清浔寻了半天也不见他的身影,唇瓣越收越紧,秀挺鼻尖沁出细汗,人被烤得越来越烦热之时,头顶忽然一轻,原本受限的视野蓦地开阔。
她愣了半秒猛然转回身。
她要找的人站在她身后,无声凝视着她,手指散漫勾着她的帽子,峻冷眉眼中的凛冽被浅淡笑意覆盖,比夏色热烈,比日光灼人。
心脏仿佛春日的漫山遍野,脱离掌控恣肆开满鲜花。
作者有话要说:赵检察官(严肃):请详细描述一下您在遇到恐怖分子时的情形。
纪队长(正经):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心脏就被她袭击了。
狗子快要脱去狗皮外衣露出狼形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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