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淅沥沥,警车和运兵车陆续到达指定地点,设卡检查过往车辆。
于海鹰来到郊区一个检查站,一名中尉和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刚好检查完一辆白色轿车,中尉看见于海鹰马上跑过来敬礼,报告。
于海鹰还礼,问:“有什么情况没有?”
中尉:“报告首长,没有。”
于海鹰:“继续查,重点是白色奔驰轿车,绝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中尉:“是!”
一名少校拿着手机跑来,说:“参谋长,政委电话。”
于海鹰走到路边接过电话,说:“喂,我是于海鹰……我非常冷静……你们好好开会,就放心吧,什么事儿也没有。”说完将电话挂掉。
于海鹰说得很轻松,其实内心却沉重无比。先是抓罪犯扑空,又发现内部有人通风报信,接着林阿水又被撞死了,这每一件事都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他就要崩溃了。
少校见于海鹰没有明确的态度,问道:“参谋长,下一步怎么办?”
于海鹰:“扩大搜查范围,修理厂、工地、仓库是重点,逐一搜查,不留死角,必须把凶手缉拿归案。”
少校:“明白。”
接着,他跑到车边拿起手中的对讲机传达于海鹰的命令。
于海鹰回到车里,对讲机里传来张武的呼叫:“参谋长、参谋长,我是张武,有紧急情况!”
于海鹰:“有事讲!”
一个简易的修理厂内,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坐在车里,目光盯着车棚里的一辆白色奔驰。张武正跟于海鹰通着话:“在修理厂我们发现一辆白色奔驰,形迹可疑。”
对讲机里传来于海鹰的声音:“马上扣下。”
张武:“是。”
张武跳下车来,冲两个正在检查奔驰车司机证件的战士怒吼一声:“把车给我扣下!”
士兵们也跟着跳下车,冲向白色奔驰。
就在这时,奔驰车突然加大油门强行冲出修理厂大门。
张武他们也赶紧上车发动警车,一路警笛高昂地追上去。
一阵紧张的追车之后,白色奔驰左冲右闯,驶进了一个小区,消失了。
于海鹰赶到时,张武已将小区的主要路口封锁了,但却没抓住白色奔驰。见于海鹰过来,张武跑步过来报告,他说:“可以肯定,那辆车就是肇事车,可是我们没能把它抓住!”
于海鹰:“继续排查……”
于海鹰正说着,司机跑了过来报告,说:“参谋长,支队值班室有情况报告。”
于海鹰看了司机一眼,转头给张武交代:“张武,再发现绝不能让它跑了,否则我拿你是问!”
于海鹰说完快步向越野车走去。
黎明,肖明亮和陆涛急匆匆地从总队办公楼里走了出来,总队首长向两人交待了几句,两人迅速上车,挥手告别,发动汽车驶出了大院。
车一上路,陆涛马上拨打于海鹰电话,但无人应答!他无奈地将电话扣上,说:“这个混蛋关机了。”
肖明亮看了一眼陆涛,一脸沉重地说:“我已让值班室呼他了。”
陆涛:“这次于海鹰疯了,张武也疯了,怎么敢扣押外商的车呢。这一夜他把金澜弄得鸡飞狗跳,搞得省市领导都不得安生,不把天捅个窟窿看来他是不会罢手的。”
肖明亮:“抓紧时间跟他联系,必须停止一切行动!”
雨过天晴,旭日东升。
于海鹰叉腰站在办公室窗口向外张望。
门“嘭”的一声被推开,肖明亮和陆涛走了进来。
于海鹰刚转过身来,陆涛劈头就问:“不是让你把兵全部撤回来,怎么特勤还没回来呢?”
于海鹰:“因为凶手没抓到。”
陆涛:“案件已经交给了公安,我们不能越俎代庖。”
肖明亮补充道:“海鹰,抓凶手也得按程序啊,要有耐心。”
于海鹰激动了,他说:“难道凶手可以随便撞我的兵吗?难道我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我的兵被人撞死而袖手旁观,坐视不管吗?”
肖明亮严肃地说:“海鹰,你太不冷静了!作为一名指挥员,怎么能够把职责情绪化呢?怎么能用个人感情取代法律程序呢?”
“林阿水的眼睛还没闭上,我冷静得了吗?多好的一个兵啊,眼看就要去军校的……”于海鹰声音哽咽,他停了一下,说:“我停不下来!”
肖明亮严厉地说:“于海鹰,你被停职了!”
于海鹰睁大眼睛望着肖明亮,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这的确是真的。
肖明亮:“这是总队党委对你停职的决定!”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于海鹰。
于海鹰没有接,而是直直地看着这两个人,说:“职你们可以停,但凶手我绝不放过。”
晚上,于海鹰步履沉重地回到家。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他推门走了进去。室内灯光幽暗,乔红在静静地拖地,看到于海鹰站在门口,她放下拖把走了过来,把门轻轻地关上。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乔红回来了!毕竟乔红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丈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于海鹰看了一眼乔红,欲言又止。
乔红:“事情我都知道了,先吃饭吧。”说着走到饭桌前将盖着的饭菜打开。
于海鹰并没有走近饭桌,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乔红走到他身边,温柔地坐下,安慰道:“再大的事儿也不能不吃饭,这样你会垮掉的。”
乔红把于海鹰拉到饭桌前坐下,她坐在对面,不停给于海鹰夹菜。于海鹰强忍着悲痛,硬往嘴里扒了几口饭,泪水突然顺着脸颊流下了。
望着于海鹰,乔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乔红说:“海鹰,你别这样,真的……”话没说完,乔红也流下了眼泪。
于海鹰突然放下饭碗,捂住了自己的脸。
乔红走过来扶着他的肩膀,说:“海鹰,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你委屈。有泪就流出来,有话就说出来,别这么憋着,啊?”
于海鹰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但还是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乔红将于海鹰拥在怀中,说:“海鹰,你不要太自责了,林阿水是你的好兵,他牺牲在自己的哨位上,这是他的光荣,也是你的光荣。”
于海鹰终于无法控制内心的悲痛,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林阿水的母亲来了。
那天,支队大院气氛庄严肃穆,士兵两侧列队一字排开,胸前戴着白花,手握钢枪。
一辆白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开过来,车门打开,林阿水的弟弟林阿山搀扶母亲下了车,向儿子的灵堂走去。这是儿子离开家乡四年后,母子的第一次重逢,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肖明亮、陆涛和于海鹰等党委成员跟在后面,胸前都戴着白花。
张武高声下达口令:“敬礼!”
所有官兵“唰”地向林阿水的亲属敬礼。
林母等亲属紧咬着牙关,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从人墙中间穿过。肖明亮、陆涛和于海鹰他们在后面跟着,步子缓慢而沉重。
官兵的目光随林母一行移动,士兵们偷偷地流着泪水。
灵堂的门楣上悬挂着巨幅横幅,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特区忠诚卫士林阿水永垂不朽”几个大字。
灵堂内,前排站着总队首长、市领导、林母、林阿山、陆涛、于海鹰、罗静、乔红等人,他们胸前都戴着白花。
肖明亮致悼词:“林阿水同志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是特区的忠诚卫士,他倒在了自己的岗位上,用他……”
念到这儿,肖明亮哽咽了,眼圈红了,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用他年轻的生命,避免了一次可能造成机毁人亡的重大事故。他虽然离开了我们,可是他却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陆涛、于海鹰等人眼中噙着泪水。
突然,林母昏倒在台上……
众人赶紧把她扶起来,送往医院。
支队忙着料理林阿水后事的时候,罪犯投案自首了。
下午,在总队指挥中心内,一名交警正指着电视屏幕介绍案情,屏幕上出现了与案件有关的录像资料——
案犯杜海的照片……
撞坏的白色奔驰……
交警的取样化验结果……
杜海在预审室交代……
一个年轻的交警说道:“这个肇事者叫杜海。在我公安武警的威慑下,于昨天下午投案自首。”
于海鹰吃惊地望了一下身边肖明亮和陆涛。
交警:“据他交代,出事那天他与朋友吃完饭,独自驾车回家。由于酒喝得太多,他走错了路,误以为机场后面的货运通道是回家的近路,就开车撞进了机场。当林阿水阻止他时,又误将油门当成刹车踩,所以才酿成惨剧……”
于海鹰不屑一顾地冷笑了一声。
年轻交警介绍完后,一个中年交警站了起来,他用总结的口吻说:“案情经过就是这样的,这几天我们就准备把案子移交给法院。因为市里领导和局里都对这件事非常关注,所以就派我们专门过来给部队通报一下,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意见。”
于海鹰“呼”地站起来,说:“我认为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交通肇事逃逸!”
交警一愣,尴尬地看着于海鹰。
肖明亮忙道:“于参谋长,你坐下说。”
于海鹰没有坐下,继续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中年交警问:“什么问题?”
于海鹰:“据你们的介绍,肇事者杜海有十多年的驾龄,即使是酒后开车,把刹车当油门踩下去也太偶然了!再说那么宽的一个跑道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情况下,他往哪儿开都行,为什么偏偏去撞我们的哨兵呢?”
中年交警:“于参谋长提出的这些疑点我们也想到了,而且我们做了细致的调查。刹车当油门踩,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很小,但是,也会有偶然。人在过量酗酒后,意识模糊,很多不可能的事都可能发生,这种可能已经被大量的交通事故所证明了。”
于海鹰:“那我问你,当天的现场目击者亲口告诉我们车上当时是两个人,现在怎么就变成一个人了?”
年轻交警:“肇事者杜海供认就他一个人,和他喝酒的朋友也证明是他一个人开车走的,你向我们提供的目击者,当班保安苏小强也证明当时车内就是一个人呀。”
于海鹰:“什么?他明明告诉我当时车上是两个人,而且张武也在场,你说是不是,张武。”
张武站起来响亮答道:“是!是两个人!”
中年交警:“我们这有询问笔录,参谋长要不要看一下?”
于海鹰:“我不看,我认为这个事件是报复,或者是肇事者的主观恶意,他蔑视哨兵,蔑视军人!”
肖明亮站起来,怒斥道:“于海鹰,请你坐下。”
于海鹰看了看肖明亮和四周的警官,强压怒火,坐了下来。
黄昏,机场外的小路。一架飞机轰鸣着从头顶掠过,保安员苏小强拎着饭盒走过来,张武穿便装,戴墨镜,从一棵树后闪身出来将他拦住,说:“你过来一下。”
苏小强走到路边,问:“你是?”
张武摘下墨镜,说:“你不认识我了?”
一见张武,苏小强吓坏了,想逃又逃不掉,他垂下了头。
张武问:“你上次亲口告诉我们,白色轿车上坐的是两个男人。怎么你又对交警说是一个人呢?”
苏小强:“我当时太紧张,说错了。”
张武:“人又不是你撞的,你紧张什么?”
苏小强沉默不语。
张武:“到底是几个人?”
苏小强:“一个。”
张武急了:“哎,你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呀?”
张武还想说什么,苏小强却说:“对不起,我该接班了。”
说完他慌张地跑了,张武紧追了两步,停下。
武警医院套间里,乔红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躺在床上的林母。
林母摇了摇头。乔红说:“大妈,您别再难过了,您养了个好儿子,他给您争脸了,也给部队争光了。”
林阿山接过苹果,再次递给母亲。
林母仍然没接。
林阿山对乔红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乔红:“说哪儿去了,部队领导一直为没照顾好你哥心里难受呢。”
于海鹰走过来拉着林母的手,说:“大妈,我们一定把凶手抓到,阿水的血是不会白流的。”
林母将脸转了过去。
林阿山:“首长,其实我妈已经想通了,昨天她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哥能救下那么多人,也算他的造化了。”
于海鹰:“大妈,林阿水是您的儿子,也是我们的战友,现在他走了,我们都是您的儿子,您有什么话一定要跟我们说。”
林母摇了摇头,两行热泪从眼角落下。
乔红把脸扭过去,擦了擦眼泪,于海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于海鹰回头看见张武正向他招手,他站起身来,走出病房,将门拉上。
张武穿着便服,正用一个草帽扇风,满头大汗。
于海鹰问:“没找到?”
张武:“找到了。”
于海鹰:“保安说车上有几个人?”
张武:“一个。”
于海鹰:“怎么可能!”
张武:“他就这么说的。”
于海鹰若有所思,说:“走!”
黄昏时分,于海鹰和张武来到机场保安室。保安部长告诉他们,苏小强辞职了,刚走,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礼堂内,晚上。两名战士正往台楣上挂“特区忠诚卫士英雄事迹报告会”的横幅,有的战士在往台上搬鲜花,有的战士在试话筒,大家都在忙着布置会场。
肖明亮拿着一份稿子走进来,一个上尉从台上跳下来,走到肖明亮跟前,肖明亮将稿子递给他,说:“叶干事,这个稿子我看完了,写得很有感情,但是有几句话还得改一改,我都给你圈上了。经上级批准,追认林阿水为烈士,追记他为一等功臣,所以我们这个报告会主要是正面引导官兵化悲痛为力量,向英雄看齐,学习林阿水同志忠于职守的英雄行为……”
于海鹰急匆匆地向肖明亮跑来,说:“政委,有个情况向你报告!”
肖明亮:“什么情况?”
于海鹰看了一眼周围,将肖明亮拉了出去。
于海鹰:“那个机场保安员出尔反尔,现在又突然失踪了,连电脑里的档案都被人删除了,我觉得这背后肯定还有重大的隐情。”
肖明亮若有所思,过一会,说:“上午听老陆说,这两天那个肇事者的公司老板托了不少关系找到他,说一定要去医院看望林阿水的母亲,一定要当面向她老人家赔礼道歉。”
于海鹰:“赔礼道歉,这是赔礼道歉的事吗?搞不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肖明亮:“海鹰,你怎么又不冷静了?这个情况咱们还是抓紧和陆涛碰一下,再把意见反映到公安机关去,一切都要按法律程序来。”
于海鹰看着肖明亮,没说什么。
医院门口,陆涛、邱永兴陪着一个老板模样的年轻人从医院走了出来,身边一个拿包的秘书扶着一个农村中年妇女,他们边走边说着林阿水的事。
一辆越野车驶来停下,于海鹰从车上跳下来,走过去时,正好与陆涛一行人打了个照面。邱永兴向于海鹰点了下头,几人上车,陆涛向他们挥手告别。
望着远去的汽车,于海鹰一脸怀疑地走到陆涛身边,问:“是不是肇事者公司的老板?”
陆涛点了点头。
于海鹰:“他们来干嘛?”
陆涛想和于海鹰说什么,又打住了话头说:“海鹰,有个新情况咱们回去说。”
于海鹰感到疑惑:“什么诡秘的事儿在这儿不能说吗?”
陆涛:“看看,你小子又不冷静了。”
于海鹰:“看到这帮人我冷静得了吗?”
陆涛:“那我实话跟你说吧,林阿水的母亲已经答应和那个公司私了,准备撤诉。”
于海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说:“撤诉!为什么?”
陆涛:“因为公司愿意拿出五十万作为赔偿。”
于海鹰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难道五十万就能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吗?林阿水的死就这么私下了结了吗?他决不能袖手旁观。
于海鹰转身跑进了医院大门,他在走廊里奔跑着,拐弯的时候与一个护士撞了个满怀,护士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他来不及说句道歉的话,继续往前跑了。来到林母的病房门,推开病房门走进来,林阿山正在给病床上的母亲喂水。
于海鹰看着眼前的情景,欲言又止。
林阿山放下手中的碗站了起来,喊:“首长。”
于海鹰摆摆手,示意林阿山出来。
林阿山走出病房,于海鹰把门关严,问:“小林,你们是不是答应他们撤诉了?”
林阿山点了点头。
于海鹰:“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林阿山似有难言之隐。
于海鹰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说:“小林啊,如果你们有难处,咱们想办法解决,但是万万不能答应撤诉。案子现在还有很多疑点,真相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咱们怎么能撤诉呢?俗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们不能让你哥的血白流,必须让凶手有个说法。”
说话间,陆涛从走廊的远处走来。
林阿山正想跟于海鹰解释什么,屋里传来林母痛苦的喊声,他赶紧推门进去。于海鹰正准备跟进门,被陆涛一把拉住:“于海鹰,你太过分了,大妈还躺在病床上,你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于海鹰:“咱俩能说清楚吗?”
陆涛:“你放心,咱俩今天肯定能说清楚。走!”说着把于海鹰拉走。
陆涛驾车,于海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于海鹰:“你说吧!”
陆涛没理于海鹰,只顾开车。
于海鹰:“你怎么不说啊?”
陆涛:“驾车时禁止和司机说话,要注意安全。”
于海鹰:“你停车。”
陆涛:“干嘛?”
于海鹰:“我要回医院。”
陆涛看了于海鹰一眼,并没有停车。
轿车急刹车,停在海边的公路旁,于海鹰推开车门跳下来,在公路上伸手拦车,陆涛上前一把将他拉住,说:“于海鹰,你这是发什么疯啊?”
于海鹰:“你们才发疯了呢!”
陆涛:“好好好,我们发疯,我们发疯!于海鹰你听我跟你说。”
于海鹰:“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陆涛:“于海鹰,林阿水牺牲,你以为就你痛心,别人心里就不难受吗?作为支队长,自己的兵被人撞死了,我现在也恨不得把那个肇事者拉出去枪毙了,可是现在我们必须冷静地面对现实。”
于海鹰:“什么现实?”
陆涛:“在没有新的证据的前提下,这就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我和公安方面的同志研究过,交通逃逸罪最多判七年,我们把杜海折腾到监狱里去,不仅得不到五十万,而且对林阿水家也没什么好处,你明不明白?”
于海鹰:“我不明白。现在案情还有重大疑点,真凶到底是谁,值得怀疑,就因为有钱,真正的肇事者难道就可以大摇大摆地逃脱法律的制裁吗?”
陆涛:“怀疑就是怀疑,事实才是事实。如果我们提出重新审理就必须有新证据。海鹰,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可以继续寻找证据提供给公安机关。可是林阿水家里的情况你是了解的,有了这五十万,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老人晚年的生活也能得到很大的改善。五十万,五十万你知道对一个贫穷家庭意味着什么吗?难道你就为了今天争一口气,就不管林阿水家今后的生活了吗?”
于海鹰逼视着陆涛,目光令人震颤。
于海鹰:“陆涛,我不相信这些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五十万,它买不回林阿水的生命,更买不回军人的尊严!收起你那套社会经济学吧!”
陆涛:“于海鹰,你虚伪!五十万你拿得出来吗?你拿不出来。现在有人拿了,你却为了你心中那种所谓的荣誉,让人家放弃?满足了你的虚荣心,人家却要在困难中挣扎……”
于海鹰:“我算是真的认识你了!陆涛,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拜金主义者,全身都充满铜臭气!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钱,我问你,一个士兵的生命值多少钱?那些为了国家和民族牺牲,战死疆场的烈士又值多少钱?咱们军人神圣而崇高的荣誉又值多少钱?啊!”
陆涛:“你这是胡搅蛮缠!”
于海鹰:“那好,我问你,给你一百万,让你给敌人跪下,你跪不跪?”
陆涛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
于海鹰:“你到底跪不跪?”
陆涛:“按你的意思不当烈士,就一定是叛徒?难道人生只有一种选择吗?”
于海鹰:“对!跪下的就是叛徒,站着的不是烈士也是英雄。”
陆涛:“你为什么变得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啊!”
于海鹰:“陆涛,既然你想知道为什么,那好,我告诉你,我不为什么,就为了身上这身军装不至于贬值得一文不值!为了这身军装献出生命的林阿水的英雄壮举,不至于变成一场交易!林阿水,他是多好的兵啊!难道面对金钱你就变得这么冷漠?”
陆涛也急了:“于海鹰,你这是生搬硬套!告诉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浑,我还真不吃你这一套!就是因为你的不冷静才弄得支队现在既被动又狼狈,你不好好反省,还没完没了了!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把你这粪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弄过来了,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完,陆涛开车扬长而去。
于海鹰家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二十二点,乔红看了一眼,对身边的罗静说:“嫂子你先回去吧,他不会有事的。”
罗静站起身,迟疑了一下,说:“你看看他们兄弟俩怎么闹成这个样了?都怪我们家陆涛……”
乔红:“这事谁都不怪。”
正说着,听到楼下有汽车停下的声音,两人慌忙走到窗口向下望去。于海鹰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摇摇晃晃的。
乔红和罗静急速地从楼梯上跑下来,上前搀扶已喝醉的于海鹰。
于海鹰一把将她们推开,口舌不清地说:“你们干什么?我没有倒下,谁倒下谁是狗熊!”
乔红和罗静对视了一眼,满脸诧异。
乔红:“海鹰,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于海鹰:“谁醉了,谁醉了!你们才醉了,这个世界才醉了!”
罗静和乔红跟在他的身后,吓得不敢说话,罗静轻声对乔红说:“这是和谁在一起喝的酒呀?把他灌成这个样子。”
于海鹰:“你们两个不要搞阴谋诡计,我都听着了。”然后独自笑起来:“告诉你们,我去天堂找战友们聚会了,那枪打得激烈啊!可他们都没倒下,一个个都在那站着呢!”
说着,于海鹰要往陆涛家门口走,乔红抹着泪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海鹰,你别说了,咱们回家好不好?”乔红说。
于海鹰一下子停住脚步,瞪着乔红,说:“回家?”
乔红点点头:“是啊,你的战友们都在咱家等你呢。”
于海鹰不再乱跑,乖乖地跟着乔红进了家门,乔红向身后的罗静示意让她回家休息,然后把门关上了。
罗静推开门,扭头忧心忡忡地望着于海鹰家。
晨雾袅袅,林阿水墓前,一个少先队员在动情地朗读着致林叔叔的信,鼓乐声响起,孩子们向墓碑敬礼,献花圈,罗静站在一旁。
于海鹰和张武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束鲜花从远处走来,看着孩子们真挚的脸,于海鹰停下了脚步。
张武:“参谋长,嫂子带孩子们来这过队日,虽然远了点儿,可是这也是她的一份心。”
于海鹰点了点头。
张武:“可是支队长为林阿水家里着想,也是一片好心。”
于海鹰冷冷地笑了笑。
张武:“可是要是咱们拿了人家的钱,还怎么跟孩子们说……”
“没这么多可是!”
于海鹰说完,把手中的花放在林阿水墓前,转身走了。
肖明亮办公室,中午。
在一个干部的带领下,林阿山搀扶着林母来到肖明亮办公室,肖明亮、陆涛和于海鹰赶忙起身迎上,搀扶着林母在沙发上坐下。
肖明亮:“大妈,有什么事儿,您招呼一声,我们过去就行了,你们怎么自己过来了?”
林母:“你们这么忙,已经够麻烦了。小山,你跟首长说吧。”
三人相视一眼,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林阿山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从信封里拿出一张支票和一份协议书,说:“我娘的意思,这钱我们不要了,协议书上也没签字,今天把这些东西交给首长,请你们处理吧。”
说着将协议书和支票递给肖明亮。
三个相视无言,肖明亮接过协议书和支票,坐在了林母身边。他说:“大妈呵,这钱您老该拿着,既然你们和公司都说好了,我们尊重您的选择。”
林母:“我的选择就是交给部队,听首长安排。”
陆涛瞪了于海鹰一眼,走到大妈身边。他说:“大妈,按照交通肇事调解的办法,他们应该对您做出经济赔偿,您拿这钱也是合理合法的。不要因为我们于参谋长说了什么,你们心里就不安生,他也是为林阿水好。”
于海鹰:“大妈,希望您能理解我的心情,现在这钱您要是不拿,我就更对不起您和孩子了。”
林母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抹了把泪,说:“首长,你们千万别误会,我们收下这个钱,不是贪财,而是可怜那个司机的娘。”
于海鹰问:“司机的娘?”
林母:“那天,他们公司领导带她娘来见我,她娘一下子就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他儿子一次机会,如果我要是不收这钱,她就跪死在地上不起来。她们家也是乡下人,日子苦得很,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心想都是当娘的,自己的孩子已经走了,我不忍心看到另一个当娘的再掏心掏肺地心痛,反正那个司机也不是故意的,我这心就软了……”
肖明亮:“大妈,我们能体谅您的心情。可这钱您还是收下……”
林阿山解释道:“那天,听于首长说,我哥这案子还没有搞清楚,里面还有疑点。我妈就跟我说不能让我哥死得不明不白,这钱咱不能要,所以今天我们就送来了,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于海鹰上前拉住林母的手,说:“大妈,您放心,我们一定把事情搞清楚,给您老人家和孩子一个交待,让孩子安息!”
林母:“那就拜托了,可是大妈还有个请求。”
于海鹰:“您说。”
林母:“小山说也想到部队来,不知道能不能行?就算是陪陪他哥,省得他哥一个人在这儿孤单,你们就让他来吧。”
肖明亮、陆涛和于海鹰面面相觑,又同时把目光投向林阿山。
林阿山也用殷切的目光看着首长们。
黄昏的时候,一辆出租车驶来停在特勤中队门口,张武身穿便装,戴着墨镜走了下来,突然,手机响了。他从兜里掏出电话嚷了起来:“喂……我不是告诉你那个机场保安姓苏嘛,……你给我找找他的老乡,这事儿别声张啊……”
张武挂上手机,摘下墨镜向院内走去。
因为机场事件,张武也被停职了,所以他这一段时间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保安苏小强。
特勤院内,在一条“向英烈学习,为英烈募捐”横幅的旁边,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红色的捐款箱,两名干部在本上登记着名字,桌子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张武从队伍的一边走了过去,看此情景深受感动。
一个白白净净的士兵向他跑来,喊了一声:“队长。”
张武站住:“什么事儿。”
士兵:“中队收到一张捐赠给林阿水的汇款单,但是没有落款。指导员让我问您怎么处理合适。”
张武:“我现在放长假,这事儿指导员定就行了。”
士兵:“可是指导员说,大事必须要给你汇报。”
张武草草看了一眼士兵递过来的汇款单,说:“你先去吧。”他拿起汇款单边走边看,突然感觉这个字迹有些熟悉,他正在迟疑着,发现那个白净士兵还跟在他身后。
张武:“你还有什么事儿?”
士兵:“我要捐款。”
张武:“捐款好啊,那你排队去吧。”
士兵:“可是他们捐的都是十块八块的,我捐的是个大数,怕拿出来他们有想法。”
张武:“多大个数啊,人家会有想法?”
士兵:“我爸给我寄来一万块钱。”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汇款单。
张武严厉地说:“一万块是一份心意,十块八块也是一份心意,关键是要学习林班长的精神,懂吗?”
士兵没趣地点了点头。
张武:“去吧,排队去吧。”
士兵一阵风似地跑了。
晚上,在酒吧里,一个女人在吹奏萨克斯。
韩非和张武坐在吧台上喝酒,酒过三巡,张武掏出汇款单放在吧台上,推到韩非面前。
韩非看了看,一脸不解说:“捐款不留名,人家这是想当无名英雄嘛,这有什么问题吗?”
张武:“是李红梅寄的。”
韩非一惊:“李红梅?”说着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汇款单。
张武:“我认识李红梅的字迹,绝对是她寄的。你看这邮戳,她就在本市。”
韩非又仔细看了一眼邮戳,果如张武所言。他说:“你的意思还想找她,是吗?”
张武低下头没有说话。这时,一位小姐走过来,一下搂住韩非的脖子亲了一下,发嗲地叫:“老公,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韩非打了一下小姐的屁股,说:“没礼貌,怎么不叫大哥啊?”
小姐冲着张武甜甜地一笑,喊了一声:“大哥。”
张武傻傻的,没有反应。
小姐:“大哥不答应,老公就生我的气了。”
韩非一把将小姐推开,说:“我们说正事儿呢,去去去。”
小姐撒娇离去。
张武:“这个弟妹叫什么名字呀?”
韩非笑了:“什么弟妹,瞎闹呢,就你当真。张武你就别太死心眼了,李红梅不来找你,这其中肯定有故事,特区嘛,故事就是多,有首歌叫什么来着?哦,对,叫《小城故事》,头一句就是这么唱的,‘小城故事多……’。”
韩非还要唱,张武起身走了。
韩非追出酒吧,拉住张武,说:“张武,你这个人有意思,喝酒就是为了解闷嘛。”
张武:“你慢慢解吧,我得归队了。”
说着又要走,被韩非一把拉住,说:“你着急走什么啊?我还有事托你呢。”
张武回过头来。
韩非从包里拿出一沓钱,说:“我也算是特勤的老兵了,这是我对林阿水的一份心意,但是我也不留名。”
张武:“为什么?”
韩非:“免得老于又把我想歪了。”
晚上,于海鹰在家里翻箱倒柜,罗静带着小学生的捐款来到了他家。
于海鹰了解罗静的来意后,说:“这钱绝对不能要。”
罗静:“你不要,我交给陆涛他也不收。他说市里面‘见义勇为基金会’已经把钱送给了林阿水的母亲,可这是孩子们自发的,也算是对英雄的敬意嘛。”
乔红插话道:“海鹰,你就收下吧,这是孩子们的一点儿心意,拿这钱给学校买些课外读物,以林阿水的名义再给孩子们送过去,那不是更好嘛?”
于海鹰和罗静同时点头,送走罗静,于海鹰回头问乔红:“咱们家的钱准备得怎么样?”
乔红故作不解:“钱?咱们家只有精神,哪有钱啊?”
送林阿水母子俩走的这天,陆涛亲自布置,从支队调了五辆车,并且还安排了警车开道。车队一路鸣着警笛穿城而过,阵势庄严肃穆。
路上,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于海鹰一言不发,肖明亮将一个包拿出来递给林母,说:“大妈,这个您一定得收下。”
林母没有接,说:“政府已经给了不少了,我不能再要了。”
陆涛:“您收下吧。”
林母:“小山能来部队接他哥的班儿,我就已经知足了,你们现在又……”
陆涛:“这是我们全体官兵对您老人家的一片孝心啊,您不收下行吗?”
林母激动地:“好好,大妈收下了。”
夕阳下的金澜码头,流金溢彩。
乔红站在码头的一辆轿车旁向远方张望着。车队从远方开来,刚停稳,于海鹰跳下车。他拉开车门,手护着门顶,林母等下车。
乔红赶忙上前搀扶着林母,她把一个存折塞到林母的手里,轻声说:“这个折子您老人家带上,密码就是林阿水的生日,您记好了。”
林母意外地:“这,这,这……”
乔红:“大妈您先别出声,这份您不要不行,您要是不拿,我们那口子可跟我没完啊。”
林母还要说什么,乔红一转身走远了。
于海鹰、肖明亮他们走了上来,搀扶着老人,一直把他们母子俩送上了船。
汽笛长鸣,轮船驶离码头。
肖明亮、陆涛、于海鹰等挥手与林母告别。
晚上,于海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法庭宣判的新闻。
杜海站在被告席上。
肖明亮、陆涛、林母等站在了原告席上。
法官宣读判决书:“……杜海因酒后驾车使执勤哨兵林阿水致死,情节恶劣,且肇事逃逸,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条,判处杜海有期徒刑7年……”
乔红:“这件事儿总算是有了个结果,再不完,你非疯了不可。”
于海鹰站起身来,一下子把电视关上:“谁说这儿事儿完了,这事儿没完!”
说着,他走进卧室,乔红一脸的诧异。
清晨的训练场,喊杀声震天,士兵正在训练擒敌拳。
陆涛走过来让部队停了下来。他给刚才指挥的上尉交待说:“训练先停一停,呆会儿总队首长要来,你先带大家打扫打扫机关卫生,特别是卫生间要搞干净。”
上尉应声而去,于海鹰匆匆走来,将陆涛拉到一边。
陆涛:“什么事儿?”
于海鹰:“公安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什么消息呀?”
陆涛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判都判了,还能有什么消息?哎,你这是吃一堑不长一智啊?”
于海鹰:“陆涛,我现在很冷静,我这是按照组织程序向支队长报告呢。”
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接着说:“我发现了那个机场保安的两个社会关系。”
陆涛拿过纸条看了一眼,说:“金澜市几百万人,没有确切的线索,你想找到了那个保安,等于是大海捞针!”
于海鹰:“就是大海捞针,我也要把真凶捞出来。”
陆涛急了:“于海鹰,你又想干什么?”
于海鹰:“我希望重新调查,继续上诉。”
陆涛没有回答于海鹰,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怎么总队首长还不来呀,我看早点儿把你‘判’了,这事儿才能完。”
于海鹰理直气壮地说:“把我判了也没完。”
陆涛气急无奈,瞪了于海鹰一眼,转身走了。
支队会议室,总队首长宣布了处分决定:“……鉴于于海鹰同志没能及时控制事态的发展,给特区造成了不良影响,总队党委决定:撤销于海鹰第三支队参谋长职务,调任支队农场任场长(副团级)。撤销张武特勤中队中队长职务,调任毛兴中队任副中队长……”
于海鹰面无表情,两眼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