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霄斜睨着眼,余光中,女人手掌缓缓靠近。
莫名地,另一双细白的手闪回过眼前。汽车里,竹叶香气,肌肤透出凉意。车站前,意外地拥抱,柔软的身体。
罗霄猛然站直身体,从超出界限的联想中苏醒过来。手掌抹一把脸,他不敢继续深究产生这种联想的原因。
向瑶的手扑了空,她怔住几秒又巧妙换了前进角度,涂满正红的指甲轻轻捏起衬衫,摇了两下很快松开,以示亲密却又不至冒犯。聪明的男人不会计较。
罗霄不屑计较女人的这些小把戏,他只看结果,也拥有全身而退的自信。
向瑶似乎是得到了一点安慰,食指抵着下唇,朝他绽开笑容,“如果我帮你促成这单,罗老板你要怎么谢我?”
罗霄面无波澜,“在原来的基础上,再给你加两个点。”
向瑶轻笑,眼神缠丝,“这么大的订单,没有赠品么?”
罗霄微微压低身躯,目光戏谑,“向大小姐想要什么赠品?”
向瑶毫不退缩,直视的眼神火热,“如果我想要霄远某个人,罗老板怎么说?”
罗霄站直身体,似是而非回答,“霄远培养的战士,一般领导轻易消化不了。”
向瑶跺脚,略带娇怨唤了声他的名字,嘟起嘴巴低声轻嗔,“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远处的左膀右臂看到此情此景,两颗脑袋渐渐凑到一起,像两只鸽子嘀嘀咕咕。
擅长后知后觉的小米:“向瑶这是,对我们老板有意思?”
高升抛出一个宛若智障的眼神:“一个女人时不时找点借口来见一个男人,你猜她是什么意思?”
小米睁大双眼:” 她在霄哥面前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看不像那个意思。”
“初恋还在的小姑娘,当然不能理解成熟女人的意思。”
看到向瑶要走,高升赶上前和罗霄一起送她出门。
小米站在原地摸摸头,不是很理解。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对他好么?有钱女人的世界,她真的理解不了。
***
方沁竹到达北都的住所,流光街17号正是她租住的地址。原本是一栋自建的民房,被房东翻新改造成公寓式住宅,租住了十几户,每户都是一室一厅一卫的格局。她和罗宇三年前搬来这里,一直没有再搬过家。
她洗完澡,拿出手机翻看信息。租客群里,房东拉进来几个新人,她不太在意,随手返回。正好收到来自罗霄的一条视频分享。
罗霄很少发消息给她,方沁竹好奇点进去。
他转发了一条宣传饮酒危害的视频,方沁竹迅速浏览完毕,指尖停留在视频上,无意识来回摩挲。
他发现了?
不然不会反常地分享视频,还是一条关于酒的视频。
她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沾满恶习死性不改的女人?
方沁竹咬了咬唇,就算被他这样看待也没关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手指微微用力长按住视频,正要选择删除时,忽然被对方撤回了。
下方紧接着蹦出一条消息:发错了。
肩膀不自觉放松下来,方沁竹没有回复。她扔掉手机,全身脱力一般,窝进沙发深处。
目光直直盯着柜子,透明酒瓶折射的灯光,刺痛了眼睛。方沁竹腾地站起,旋风一样抄起酒瓶,闯进卫生间,掀掉盖子,听着液体咕咚倾倒声,心脏不断箍紧又松开。
酒瓶倒空,心脏和大脑也被抽干。她跌跌撞撞扑到床上,睁着眼不知道睡眠还会不会来。
周一清晨,她挂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走进公司。行政Chloe站在对面,笑靥如花同盛礼卓讲话。
看到方沁竹,她惊讶捂住嘴巴,“Joyce,你早上没有化妆的嘛?”
方沁竹没有看她,拉开椅子直接坐下,“公司好像没有必须化妆的规定。”
“但你的黑眼圈很明显诶,最起码应该遮一下,被客户看到,还以为Leo疯狂内卷下属呢。”
方沁竹抬头,给了她第一个眼神,“客户慧眼如炬,不会这么肤浅片面。Chloe你操心的事太多了,所以即使你涂了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你额头的细纹哦。”
Chole僵在原地,不敢再做激烈表情,“你……”
盛礼卓见状开口解围,以打印文件的的借口支走Chole,目送美艳秘书的背影离开后,他无奈向方沁竹摊开手臂。
在工作之外,盛礼卓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他太享受目光聚焦的感觉,对待每个人都如春风拂面。这大概与他长期在国外生活学习的经历有关。
可能因为他的热情和关心,公司许多适龄女生都对他抱有好感。Chole是其中最明显的一个,也是入戏最深的一个。方沁竹怀疑她甚至在以盛礼卓女友自居了。
但盛礼卓对分寸感拿捏得极为精准,局外人看了,都只会认为他是一个拥有夏威夷海岸般热情与浪漫的优雅绅士。每个女人在他那里都是例外,正如每个女人在他那里都没有例外。
所以把自己置入幻觉的Chole,在方沁竹看来,无疑是脑子不清楚的象征。
方沁竹无意指点江山,她拿了马克杯去茶水间接咖啡。昨天,不对,今天凌晨最终是睡着了,睡眠质量却不是很高。大脑一直处于活跃和混沌交织的状态。
她成功戒了一半的酒——昨天酒瓶倒空后,她睁着眼睛捱到凌晨,最后还是屈从于瘾症,新开一瓶,抿了几口聊当慰藉。
慢慢减少酒量,总有一天,她会完全戒掉的吧。想到这里,方沁竹愉悦地踮了踮脚尖。
她接完咖啡,经过前台时,小白拦下她,低声八卦,“方老师,你知道Chole为什么一大早就盯上你吗?”
方沁竹摇头,喝口咖啡愿闻其详。
“上周五你们部门聚餐的时候,盛总为你说话。我猜Chole是嫉妒了。”
方沁竹好奇,“盛总凭白无故为我说什么话?”
“大概就是讲了下单独送你餐券的原因,让大家不要曲解。”
方沁竹抚额,“除了Chole,别人也没多想吧。盛总真是……”
多此一举,越描越黑。
小白赞同她的观点,“我看Chole也是走火入魔了。大家都知道盛总有个青梅竹马白月光在国外,况且白月光条件优秀,盛总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呢。”
方沁竹叹口气,“希望她早日醒来吧。”
一天的忙碌结束,很快到了睡觉时间,时针慢慢靠近十一。
方沁竹坐在沙发上,表情复杂盯着手机。半小时前,她又收到罗霄转发过来的视频,他照旧卡着看完一遍的节奏,点了撤回。
撤回后没了动静,方沁竹等了片刻,没等来那条【发错了】的解释。
方沁竹收起手机,既然撤回了,等于她不一定能看到。再说,她已经开始试着减少酒量了,说不定,这周五晚上回家,她就可以忍住不喝,罗霄也不必费心戳破了呢。
***
周五下午,项目临时告一段落,盛礼卓大方宣布提前下班。方沁竹看到早班火车还有余票,估算好时间,改签了距离最近的一班车次。
她不慌不忙到达候车室,安检进站,走在月台上时,忽然被后面的乘客撞了一下。
拎着红色行李箱的男大学生忙不迭向她道歉,方沁竹正要回应,侧后方缓缓踱来一位身穿墨绿旗袍的中年贵妇。贵妇饱满如月,丰姿绰约,含笑嗔怪了男生两句。
男生闻言涨红耳根,方沁竹忙说没有关系。贵妇转过脸来,笑容倏然停在嘴边,视线在她的身上徘徊良久。
方沁竹被她盯得疑惑,并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位贵妇。来不及细问,贵妇推了男生后腰一下,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方沁竹望着墨绿色的背影,女人走路姿态媚惑至极,肩胛,腰弯处的弧度似曾相识。隐蔽角落的帘幕好像掀开一条缝隙,方沁竹站在阴影前的光线里,好似抓住一条细细的线,却不知这条线通向哪里。
罗霄的应酬还没有结束,托了高升来接她。风驰电掣把方沁竹送到家,高升立刻返回酒场继续战斗,她甚至都来不及问一句罗霄今晚回不回家。
小满今天睡得很早,双臂向上高高举起,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肖智梅盘腿坐在床上,面前一叠黄色的草纸。她干枯的手,灵活地捻起几张,熟练包成特殊的形状。
方沁竹的手握紧,低低喊了声妈。
肖智梅没有抬头,说话时嗓音干哑,“还有几天小宇的忌日就到了,趁你在家,明天去看看他吧。我把东西准备好,你带过去烧了。”
喉咙湿涩,方沁竹努力压下,低声答应之后走出东屋。
淡淡的月光洒在脚下,明明是有亮光的,方沁竹还是有点害怕。她借着手机的光走进西屋,把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直到没有一处黑暗。
她并没有忘记罗宇的忌日,但是在没有整理清楚之前,她不确定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次回家本来怀着不会提前祭拜的侥幸,但肖智梅不会放过她。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罗宇出事,即便他真的做了错事。可是他留下一个裹满谜团的包裹给她,拆与不拆,对现实结果影响不大,但足以改变一些令她相信的东西。
方沁竹纠结万分。
她拿出之前喝的那瓶酒。罗霄在不在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痛苦没有人可以帮忙承担。
罗霄推开西屋客厅的门,灯光大亮,房门大敞,茶几表面酒水凌乱。方沁竹侧身躺在沙发上,长发盖住半边脸,一动不动。
他瞬间变了脸色,阔步冲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