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我的天,这车站真是乱七八糟。我看所有人都在试图逃出开罗,以防它被轰炸。开往巴勒斯坦的列车没有一等座——连可供站立的空间都没有。英国人的妻儿像老鼠一样逃窜。幸运的是,往南开的列车没有那么热门。售票处还是宣称没有座位,但他们总是那么说。这里塞几个比索,那里塞几个比索,总是能换来一个座位,或者三个。我害怕我会在月台上把艾琳和男孩丢了,这里有成百上千个农民,打着赤脚,穿着脏兮兮的加拉比亚,带着捆着的箱子和装在柳条箱里的孩子,坐在月台上吃着早饭。一个穿黑衣服的胖女人给她的丈夫、儿子、表亲、女儿、女婿们分发着水煮蛋、皮塔饼和饭团。我的主意太棒了,牵着男孩的手——如果我让他紧跟在身边,艾琳也会跟着。好主意,我总是有好主意,上帝啊我真聪明,比范德姆要聪明。你伤心吧,范德姆少校,你的儿子在我手里。有人牵着一头山羊。有意思,居然有人带山羊坐火车。我从来没在下等座和农民还有他们的山羊一起旅行过。在旅途终点打扫下等座车厢这种工作该多么可怕啊,不知道会是什么人来做,某个可怜的阿拉伯农民吧,和我们不一样的血统,不一样的种族,天生的奴隶,谢天谢地我们搞到了头等座。我这辈子都要坐头等座旅行,我讨厌尘土,天哪那个车站真脏。月台上的小贩,香烟,报纸,一个男人头上顶了个装着面包的篮子。我喜欢头顶篮子的女人,看起来优雅而自豪,让你想和她们在各处做爱,站着做,我喜欢女人享受做爱的样子,喜欢她们因为快感而失去理智、生机勃勃的样子。看看艾琳,坐在男孩身边,那么害怕,那么美丽,我想快点再和她做一次,忘了索尼娅,我现在就想和艾琳做,在列车上,在所有这些人面前,羞辱她,而范德姆的儿子在旁边看着,吓得要死,哈!看这满是泥砖房子的郊区,房子靠在一起互相支撑,牛羊走在狭窄而满是尘土的街道上。我一直好奇它们吃什么,这些长着粗尾巴的城里绵羊,它们在哪里吃草?铁路旁那些小黑房子里没有装水管。女人们在门口给蔬菜削皮,盘腿坐在泥地上。猫。多么优雅啊,那些猫。欧洲的猫不太一样,行动更迟缓,也胖得多。难怪猫在这里地位神圣,它们太美丽了,小猫能带来好运。英国人喜欢狗。恶心的动物,狗:不干净,没有派头,流着口水,摇尾乞怜,嗅来嗅去。猫比狗强多了,猫自己也知道。做一个强者是多么重要啊。一个人要么是主人,要么是奴隶。我扬起头,像一只猫;我走来走去,平头百姓我才不放在眼里;我专注于我神秘的任务,利用人,像猫利用自己的主人,从不道谢,也不接受爱意;他们为我所做的不是送我的礼物,是我本就享有的权利。我是主人,一个德国纳粹,一个埃及贝都因人,天生的统治者。到阿斯尤特要几个小时?八个?十个?必须快速行动。找到伊什梅尔。他应该在水井那里,或者离那儿不远。取走无线电。今晚子时发信。完整的英军防守情况,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他们应该给我发奖章。德国人统治开罗。哦,小子们,我们要把这个地方整治得像样些。多完美的组合,德国人和埃及人,白天注重效率,夜晚纵情享乐,日耳曼人的技术,贝都因人的野性,贝多芬和大麻。如果我能挺过去,成功赶到阿斯尤特,联系隆美尔;那么隆美尔就能越过最后一座桥,摧毁最后一道防线,冲进开罗,全歼英国人,好一场激动人心的胜利啊。如果我能成功。好一场胜利!好一场胜利!好一场胜利!

我不会晕车,我不会晕车,我不会晕车。火车在铁轨上哐当作响,它是在替我这么说。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在火车上呕吐,我八岁时曾经吐过。爸爸带我去亚历山大城,给我买糖果、橙子和柠檬水,我吃得太多了。别想了,越想越觉得恶心。爸爸说这不是我的错,这是他的错。但即使我没吃东西,也总是会晕车。今天艾琳买了巧克力,但我说不要,感谢上帝我已经长大了,能对巧克力说不,孩子从不对巧克力说不。瞧,我能看见金字塔,一座,两座,加上那座小的一共三座。这里一定是吉萨。我们要去哪儿?他本该送我去学校。然后他掏出了刀。那把刀是弯的。他会把我的头割下来。爸爸在哪里?我本该在学校里,我们今天早上第一节有地理课,有关于挪威峡湾的考试,我昨晚全学过了,早知道就不用看了,我已经错过考试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考完了,约翰·斯通先生收着卷子,你把那个叫地图,希金斯?你画的是你自己的耳朵吧,小子!所有人都笑了。斯麦士不会拼莫斯肯斯特罗门,把这个词抄五十遍,小子。所有人都庆幸自己不是斯麦士。老约翰·斯通翻开课本。下一章,北极圈冻土带。我真希望我在学校里。我希望艾琳能用胳膊揽着我。我希望那个男人别再看我了。他盯着我,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觉得他疯了。爸爸在哪里?如果我不去想那把刀,感觉就会像它不在那里一样。我一定不能去想那把刀。如果我集中精力不去想那把刀,那就和我在想着它效果一样了。故意不去想某个东西根本不可能嘛。一个人怎么能不去想某个东西呢?在不经意间。不经意的想法。所有的想法都是不经意间冒出来的。瞧,我有一秒钟没去想那把刀。如果我看见警察,我会朝他冲过去,嘴里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我会跑得很快,这样他就没法阻止我。我跑起来像风一样,我跑得很快。我也许会看见一位军官。我也许会看见一位将军。我会喊,早上好,将军!他会惊讶地看着我,说,哦,我的同胞小伙子,你是个好孩子!请原谅我,长官,我会说,我是范德姆少校的儿子,这个男人要带走我,而我父亲不知道,很抱歉麻烦您,但我需要帮助。什么?将军,往这儿瞧,先生,你不能这么对待一位英国军官的儿子。这可算不上光明正大,你知道的。赶紧离开,你没听见吗?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用不着拿着那把削笔刀对我晃,我有枪!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比利。我是个勇敢的孩子。每天从早到晚都有人在沙漠里被杀死。炸弹落下来,魂归故乡去。大西洋里,军舰被U型潜艇击沉,士兵掉进冰冷的海里淹死。皇家空军的小伙子们在法国上空被击落。每个人都很勇敢。振作起来!这该死的战争。他们都这么说,这该死的战争。然后他们爬进驾驶员座舱,匆匆躲进防空洞,攻击下一个沙丘,对U型潜艇发射鱼雷,给家里写信。我曾经以为战争让人兴奋。现在我明白了。它一点儿也不让人兴奋。它让我觉得恶心。

比利很苍白。他看起来很苍白。他在努力让自己勇敢。他不该这样。他应该表现得像个孩子。他应该尖叫,哭泣,大发脾气,沃尔夫应付不了这个。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因为他被教导要坚强,要咽下尖叫,要忍住眼泪,要有自制力。他知道他父亲会是什么样子,一个男孩除了模仿父亲还能做什么呢?看看埃及。铁路旁有一条运河。一丛椰枣树。一个男人蹲在田里料理作物,加拉比亚挽了起来,露出白色的长衬裤。一头驴在吃草,看起来比城里拉车的那些可怜的驴要健康多了。三个女人坐在运河边洗衣服,把衣服放在石头上敲打来让衣服变干净。一个男人骑马飞驰,他一定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最富裕的农民才拥有马匹。在远处,郁郁葱葱的田园突兀地止于一片棕色的土丘。埃及其实只有三十英里宽,其余的地方都是沙漠。我要怎么做?每次我看到沃尔夫,都会打心底里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盯着比利的方式。他眼里的光。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他望向窗外,然后环视车厢,再看看我,最后目光再次回到比利身上,他的眼里总是闪着那种光,那是胜利的表情。我应该安慰比利。我真希望我对男孩了解多一些。我有四个妹妹。对比利来说,我会是一个多么糟糕的继母啊。我想抚摸一下他,用胳膊揽着他,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或者只是依偎在一起,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想要的,这也许会让他感觉更糟糕。也许我应该和他玩个游戏来让他分散注意力。多么荒唐的主意。也许没那么荒唐。他的书包在这里。他好奇地看着我。玩什么游戏呢?井字游戏好了。四条线组成井字格,再在中间画一个叉。从他拿起铅笔时看着我的样子,我相信他接受这个疯狂的主意是为了安慰我。他在一个角上画了个圈。沃尔夫把书夺过去,看了看,耸耸肩,又扔回来。我画叉,比利画圈。这会是个画图游戏。下次我应该让他赢。真可惜,我玩这个游戏完全不需要思考。沃尔夫在阿斯尤特有一台备用的无线电。也许我应该和他待在一起,好阻止他用无线电。真是痴心妄想!我得把比利弄走,然后联系范德姆,告诉他我在哪里。我希望范德姆看见了地图册。也许仆人会看见,然后打电话到总司令部。也许那本册子会在椅子上躺一整天也没人留意。也许范德姆今天不会回家。我得让比利远离沃尔夫,远离那把刀。比利在一个新的井字格中间画了一个叉。我画了一个圈,然后匆忙写下:我们得逃——准备好。比利又画了一个叉,写:好。我画了个圈。比利画叉,写:什么时候?我画圈,下一站。比利的第三个叉和前两个连成了一条直线。他沿着三个叉画了一条直线,然后开心地冲我笑起来。他赢了。列车开始减速了。

范德姆知道列车仍然在他前面。他在金字塔附近的吉萨车站停下来,打听火车在多久之前经过车站;他在接下来的三个车站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在走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不需要停下来打听了,因为现在公路和铁路已经平行了。两条路分别在一条运河的两侧,等他赶上火车时就能看见它了。

他每次停下来时都喝一些水。他的军帽、护目镜、包着嘴和脖子的围巾让他免受风沙之苦,但烈日灼人,他一直感到口渴。最终他意识到自己略微有些发烧。他想自己昨晚在河边的地上躺了好几个钟头,一定是受凉了。他感觉喉咙里热烘烘的,背上的肌肉也在疼。

他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路上。这是埃及唯一一条贯穿南北的路,从开罗通到阿斯旺,因此大部分路面是铺过的。最近几个月,军队对它做了一些维修养护,但他还是得留心路面上的凸起和小坑。幸运的是,这条路像个箭头一样笔直,所以他远远地就能看见前方的牛群、马车、骆驼队和羊群,从而避开危险。他骑得非常快,只有在经过村庄和城镇时才放慢速度,因为在那里人们随时都会晃悠到马路上,他不会为了救一个孩子而杀死另一个孩子,哪怕是为了救他自己的孩子。

到目前为止他只超过了两辆车——一辆笨重的劳斯莱斯和一辆破旧的福特。驾驶劳斯莱斯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后座上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英国夫妻。老福特上装了至少一打阿拉伯人。范德姆现在很确定沃尔夫搭乘了火车。

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汽笛声。他向前方张望,在他左侧至少一英里外,一道毫无疑问是来自蒸汽机的白烟正袅袅升起。比利!他想。艾琳!他骑得更快了。

说来也怪,这蒸汽机的烟让他想起了英格兰,想起那些平缓的山坡,常青的田野,一丛橡树顶上露出教堂的方塔,一条铁路穿过村庄,喷着白烟的蒸汽机车逐渐消失在远方。有那么一刻,他仿佛置身于那个英国村庄,呼吸着清晨潮湿的空气,然后那景象退去,他又看见非洲那钢青色的天空、稻田、棕榈树和远处的棕色山崖。

火车开进了一个镇子。范德姆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他的地理没那么好,而且他情愿自己不知道骑了多远。这是一个小镇。这里应该会有三四栋砖砌楼房和一个集市。

火车会在他之前抵达。他得想出个计划。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但他需要时间,他不可能毫无准备就冲到车站跳上火车。他一到小镇就立刻放慢了速度。马路被一小群绵羊堵住了。一个抽着水烟袋的老人从一扇门里看着范德姆:一个骑摩托的欧洲人是很少见的景象,但并非绝无仅有。一头拴在树上的驴冲着摩托车叫了一声。一头水牛头也不抬地从一个桶里喝水。两个衣衫褴褛的脏小孩并排跑着,假装手里握着车把,嘴里发出“呜呜”的模仿声。范德姆看见了车站。他从广场看不到月台,因为月台被狭长低矮的车站大楼挡住了。但他能盯住出口,看到谁从里面出来。他打算在外面等到火车开动,以防万一沃尔夫下了车。然后他会继续前进,在到下一站前他还有充裕的时间。他停下摩托车,熄掉引擎。

火车缓缓驶过一个平交道口。艾琳看见门后人们耐心等候的面庞,他们正等着在火车经过后穿过铁轨:一个牵着驴的胖男人,一个领着骆驼的小男孩,一辆马车,一群沉默的老妇人。骆驼卧了下来,男孩开始用一根棍子打它的脸,随后这幅画面就滑出了她的视野。再过一会儿火车就进站了。艾琳的勇气离她而去。她想,这次算了。我没有时间想出一个计划。下一站,等下一站再说。但她已经告诉比利他们要试着在这一站逃走。如果她什么都不做,他就不会再信任她了。必须在这次逃走。

她试图想出一个计划。什么是最重要的?让比利从沃尔夫手里逃出来。那是唯一的事。给比利一个逃跑的机会,然后尽力阻止沃尔夫追他。她突然清晰地回忆起童年时在亚历山大城贫民窟一条肮脏的马路上打架的场景:一个爱欺负人的大男孩打了她,另一个男孩打抱不平,和欺负她的人扭打在一起,对她喊着:“快跑!快跑!”而她站在那里看他们打架,虽然吓坏了,却看得入了迷。她想不起来最后事情是怎么收场的了。

她看了看四周。脑子要动得快一点儿!他们在一节开放式的车厢,里面有十五到二十排座位。她和比利并排坐着,面朝前方。沃尔夫坐在他们对面。他旁边的座位空着。他身后是通向月台的出口。其他旅客要么是欧洲人,要么是有钱的埃及人,全都穿着西式服装。每个人都又热又累,无精打采。有几个人睡着了。车厢较远那一头,列车段长正给一群埃及军官送上茶水。

透过窗户,她先是看见一座小清真寺,然后是一栋法式政府办公楼,然后是车站。水泥月台旁的泥地里长着几棵树。一个老人盘腿坐在一棵树下抽着烟。六个稚气未脱的阿拉伯士兵挤在一小张长椅上。一个怀孕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火车停了下来。

还不行,艾琳想,还不行。火车正要再次开动时才是行动的时刻——那样一来沃尔夫就没时间来抓他们了。她又紧张又兴奋,一动不动地坐着。月台上有个带着罗马数字的钟。火车停下来的时候是五点差五分。一个男人走到窗子旁边兜售果汁,沃尔夫挥手让他走开。

一个穿着科普特袍子的牧师登上了火车,坐在沃尔夫旁边,礼貌地说:“我可以坐这里吗,先生?”【19】

沃尔夫笑容满面地答道:“请坐。”

艾琳悄声对比利说:“等汽笛响的时候,跑到门口下车。”她的心跳加速了: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比利没吱声。沃尔夫说:“你们说什么?”艾琳扭头不看他。汽笛响了。

比利看着艾琳,犹豫不决。

沃尔夫皱起眉头。

艾琳朝沃尔夫扑过去,用手去抓他的脸。突然之间,她被愤怒和仇恨所主宰,而这些都归咎于他此前强加于她的羞辱、焦虑和痛苦。他抬起胳膊保护自己,但这阻挡不了她的攻势。她的力气让自己也震惊了。她用指甲在他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看见血涌了出来。

牧师惊叫一声。

她从沃尔夫的座位靠背上方看到比利跑到门口努力想把门打开。

她筋疲力尽地倒在沃尔夫身上,脸砰地撞到他的额头上。她又爬起来,想去抓他的眼睛。

他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愤怒的吼声。他把艾琳往后一推,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抓住他,用双手揪住他的衬衣前襟。然后他打了她。他的手握成拳,从腰下往上一勾,打在她下颌侧面。她不知道被打一拳会这么疼。有一瞬间她什么都看不见:她松开了沃尔夫的衬衣,往后一倒,跌坐在她的座位上。她的视力恢复了,见到沃尔夫朝门口跑去。她站了起来。

比利已经打开了门。她看见他把门猛地拉开,跳到了月台上。沃尔夫跟着他跳了下去。艾琳跑到门口。

比利沿着月台像风一样奔跑。沃尔夫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周围那几个埃及人看着他们,微微吃惊,但没人上前。艾琳走下火车,朝沃尔夫追过去。火车震动了一下,快要开动了。沃尔夫加快了脚步。艾琳大喊:“快跑,比利,快跑!”比利回头看了一眼。他几乎快跑到出口了。一个穿着雨衣的检票员站在那里,张大嘴看着他们。艾琳想:他们不会让他出去,他没有票。没关系,她意识到,因为火车已经开始向前移动了,而沃尔夫必须回到车上。沃尔夫看了一眼火车,但没有放慢脚步。艾琳看见沃尔夫不打算去抓比利了,她想:我们成功了!这时比利摔倒了。

他踩在什么东西上滑倒了,一小片沙子或者一片叶子。他完全失去了平衡,奔跑的惯性让他腾空而起,重重地摔在地上。沃尔夫冲到他身边,弯腰把他拎起来。艾琳追上了他们,然后跳到沃尔夫背上。沃尔夫踉跄了一下,放开了抓比利的手。艾琳紧紧抓住沃尔夫。火车缓慢但稳定地向前移动。沃尔夫抓住艾琳的胳膊,甩脱她的手,晃动着他宽阔的肩膀,把她一把扔到地上。

她头晕目眩地躺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见沃尔夫把比利扛到了肩上。男孩大叫着用手砸着沃尔夫的背,但无济于事。沃尔夫跟着前进的火车跑了几步,然后跳进了一扇打开的车门。艾琳想留在原地,再也不想看见沃尔夫了,但她没法丢下比利不管。她挣扎着爬起来。

她跌跌撞撞地跟在火车旁边跑。有人朝她伸出一只手。她拉住那只手用力一跃。她上了车。

她一败涂地。她又回到了起点。她感到心灰意冷。

她跟着沃尔夫穿过车厢,回到座位上。她没去看她经过的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她看见沃尔夫在比利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把他扔在座位上。男孩无声地哭起来。

沃尔夫转向艾琳。“你是个愚蠢的疯姑娘。”他说得很大声,好让其他乘客听见。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近。他用手掌扇了她的脸一巴掌,然后用手背,然后又是手掌,反复不停。很疼,但艾琳没有力气反抗。最终那个牧师站起来,拍了拍沃尔夫的肩膀,说了些什么。

沃尔夫放开她坐了下来。她看了看周围。他们都盯着她。没有人会帮她,因为她只是一个埃及人,一个埃及女人,而女人和骆驼一样,有时不得不挨打。她一对上其他乘客的视线,他们就看向别处,面露尴尬,开始看起报纸、书和窗外的景色。没人和她说话。

她跌坐在座位上。无能为力的愤怒煎熬着她的心。差一点儿,他们差一点儿就逃掉了。

她伸手揽住那孩子,把他拉到怀里。她抚摸起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