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姆敲了敲艾琳的公寓门。她应该在一个小时后去和沃尔夫碰面。
她来应门。她穿着一条黑色的小礼服裙,黑色的高跟鞋和真丝长筒袜,脖子上绕着一条纤细的金链。她脸上化着妆,头发闪着光泽。她正等着范德姆来。
他对她露出微笑,眼前的人如此熟悉同时又美得如此惊人。“你好。”
“进来。”她把他领进起居室,“坐吧。”
他本想吻她,但她没给他机会。他坐在沙发上。“我想和你说说今晚的细节。”
“好的。”她坐在他对面的扶手椅上,“你想喝一杯吗?”
“当然。”
“自己动手吧。”
他瞪着她。“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问题。给你自己倒一杯,然后给我交代工作。”
范德姆皱起眉头。“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们有工作要做,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他站起来,朝她走过去,跪在她的椅子前。“艾琳,你在做什么?”
她对他怒目而视。她看起来快哭了。她大声说:“你过去两天在哪里?”
他转过头想了想。“我在工作。”
“那你觉得我在哪里?”
“我想就在这里。”
“一点儿没错!”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他爱上了一个他并不太了解的女人。他说:“我在工作,而你在这里,所以你生我的气?”
她喊道:“没错!”
范德姆说:“冷静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想要你给我解释一下。”
“不!”
“那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范德姆背朝着她坐在地板上,点燃一支烟。他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但他的态度里还有一丝故意的成分。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打算虚心道歉,做出补偿,但他不愿意玩猜谜游戏。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谁也没看谁。
艾琳鼻子吸了一下气。范德姆没看她,但他知道那种吸气声是因为哭泣。她说:“你可以给我送一封信,或者一束该死的花。”
“一封信?写什么?你知道我们今晚要碰面。”
“哦,我的天哪。”
“花?你要花来做什么?我们不需要再玩这种游戏了。”
“哦,真的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
“听着,以防万一你忘了,我们前天晚上做爱了——”
“别傻了。”
“然后你送我回家,和我吻别,然后什么都没有!”
他吸了一口烟。“以防万一你忘了,有个叫埃尔温·隆美尔的人正带着一群纳粹敲着开罗的大门,而我是那群试图把他挡在门外的人之一。”
“五分钟,给我写封信只需要这么一点儿时间。”
“写信做什么?”
“好,问得好,写信做什么?我是个放荡的女人,是吗?我把自己给了一个男人,就像喝了一杯水一样,过了一个小时就忘了,你是这么想的吗?因为在我看来就是这样的!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威廉·范德姆,你让我觉得自己下贱!”
这番话一开始听起来还是没什么道理,但现在范德姆能听出她声音里的痛楚。他转身面对着她。“你是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也许是这辈子遇到过的最美好的事,请原谅我是个傻瓜。”他牵起她的手。
她望着窗户的方向,咬着嘴唇,努力忍住眼泪。“是的,你就是。”她说。她低头看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你这个大傻瓜。”她摸着他的头低声说,眼里溢出泪水。
“关于你我有太多要学习的了。”他说。
“关于你我也是。”
他看向别处,一边思考一边把想法说出来。“人们讨厌我的平静——他们总是这样。那些为我工作的人不会,他们喜欢这样。他们知道当他们惊慌失措时,当他们不知道如何应对时,他们可以来找我,告诉我他们的困境。而如果我看不到出路,我也会告诉他们怎么做最好,坏处小一些;而且因为我说这些时声音很平静,我能看明白他们的两难处境,我不慌张,他们可以定下心来去做他们该做的事。我所做的不过是澄清困难,拒绝被困难吓倒,但那就是他们所需要的。不过……同样的态度往往会激怒另一些人——我的上级,我的朋友,安琪拉,你……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有的时候你应该慌张,傻瓜。”她温柔地说,“有的时候你应该表现出你被吓坏了,或者被迷倒,或者为了某个东西而疯狂。这是人性,这是你在乎的象征。你一直都这么平静,我们以为那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
范德姆说:“好吧,人们应该理解的。情人们应该理解,朋友也是,如果是好老板也应该理解。”他说这些话是真心实意的,但在他内心深处,他意识到在他的平静里确实有一丝冷漠无情。
“那如果他们不理解呢……”她已经停止哭泣了。
“我应该改变?不。”他现在想和她实话实说。他本可以对她撒谎,让她高兴:是的,你是对的,我应该试着改变。但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他和她在一起时不能做自己,这一切就不值得,他就会像其他男人控制她那样控制着她,像他控制那些他不爱的人那样。所以他告诉她真相:“你看,这是我赢的方式。我的意思是,赢得一切——人生的游戏,可以这么说,”他自嘲地咧嘴一笑,“我是超然的。我看所有东西都隔着一段距离。我的确在乎,但我不愿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象征性的举止,无缘无故发脾气之类的。我们要么相爱,要么不,世界上所有的花也不会改变什么。但我今天所做的工作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死。我的确思念你,整天都思念你;但每次想过你之后,我就把心思转到更紧急的工作上。我工作很有效率,我设置好优先级,我知道你安然无恙时不会担心你。你觉得你能习惯这种方式吗?”
她给了他一个含泪的微笑。“我试试。”
而在他内心深处,他一直在想:多久呢?我会永远想要这个女人吗?如果我不想要了呢?
他把这些想法压下来。现在这件事是低优先级。“说完刚才这些,我还想说的是,忘记今晚的事,不要去,我们会想办法在没有你的情况下行动。但我做不到。我们需要你,而这件事非常重要。”
“没关系,我明白。”
“不过,我能先吻你一下作为问候吗?”
“当然。”
他跪在她的椅子扶手旁,用他的大手捧起她的脸,吻了吻她的嘴唇。她的嘴唇非常柔软,微微有些湿润。他反复品味着这触感和她的味道。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他可以一直像这样吻下去,吻上一整夜而永不厌倦。
她最终抽身退后,做了一个深呼吸,说:“天啊,天啊,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的了。”
“这你可以放心。”
她笑起来。“你这么说的时候,你又成了从前那个范德姆少校——那个在我了解你之前的所认识的范德姆。”
“你用挑衅的声音说的那句‘天啊,天啊’也像是从前的艾琳。”
“给我交代工作吧。”
“我得退出到亲吻距离之外。”
“坐到那里去,把腿跷起来。你今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范德姆穿过房间,走到酒柜那里,找到了杜松子酒。“一个情报部门的少校失踪了,他那个装满机密的公文包也丢了。”
“沃尔夫干的?”
“有可能。结果那个少校一周之内好几次午餐时间都不在,而且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我有预感他可能一直在和沃尔夫碰面。”
“那他为什么会失踪呢?”
范德姆耸耸肩:“出了岔子。”
“他的公文包里今天有什么?”
范德姆不知该告诉她多少。“关于我们防卫情况的一份纲要,因为非常完整,所以我们认为它能改变下一场战斗的结果。”史密斯手头也有范德姆提出的欺骗计划,但范德姆没告诉艾琳这个:他一直很信任她,但他直觉认为要保密。他最后说:“所以我们要在今晚抓住沃尔夫。”
“但这可能已经太晚了!”
“不会。前段时间,我们发现了一份破译后的沃尔夫发的信号,发信时间是午夜。间谍们有预设的发报时间,通常是每天的同一时间。其他时候主人那边不会监听——至少不会在正确波段上监听——所以即使他们发了信号也没人会接收到。所以,我认为沃尔夫会在今晚午夜发情报,除非我先抓住他。”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改变他对于保密的决定,认为她需要完整地了解她所做的事的重要性。“还有一点。他使用的是一种基于小说《蝴蝶梦》的密码。这小说我有一本。如果我能拿到密码的密钥——”
“那是什么?”
“就是一张纸,告诉他如何用那本书来加密信号。”
“继续说。”
“如果我拿到《蝴蝶梦》密码的密钥,我就可以冒充沃尔夫用无线电给隆美尔发假情报。这能彻底扭转形势——这能拯救埃及。但我一定要拿到密钥。”
“好的。今晚的计划是什么?”
“和之前一样,只是更多防范措施。我和杰克斯会在餐厅里,我们两人都会带上手枪。”
她睁大了眼睛。“你有一把枪?”
“我还没拿到。杰克斯会把枪带到餐厅。总之,餐厅还会有另外两个人,外面人行道上还会有六个人,尽量不要惹人注目。另外,一吹口哨,就会有普通汽车开过来堵住那条街的所有出口。不管沃尔夫今晚做什么,如果他想见到你,他就会被抓住。”
公寓门口传来敲门声。
范德姆说:“这是什么?”
“是门……”
“是,我知道,你在等人吗?或者什么东西?”
“不,当然没有,差不多是我该出发的时间了。”
范德姆皱起眉头。他内心的警铃响了起来。“我觉得不妙。别去应门。”
“好的。”艾琳说。接着她又改变了主意。“我必须去,可能是我父亲,或者是他的消息。”
“好吧,去应门吧。”
艾琳走出起居室。范德姆坐在那里听着。敲门声又响起来了。她打开了门。
范德姆听见她说:“阿历克斯!”
范德姆低声道:“上帝啊!”
他听见沃尔夫说:“你都准备好了。真让人高兴!”那是一种低沉、自信的嗓音,说着拖慢腔调的英语,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口音,分辨不出来自哪里。
艾琳说:“应该的……”
“我知道。我能进来吗?”
范德姆跳到沙发背后,躺在后面的地板上。
艾琳说:“当然……”
沃尔夫的声音更近了。“我亲爱的,你今晚看起来真精致。”
范德姆想:油嘴滑舌的混蛋。
大门被砰地关上。
沃尔夫说:“这边?”
“呃,是的……”
范德姆听见他们俩进了房间。沃尔夫说:“真是间可爱的公寓!米基斯·亚里士多普勒斯付你的薪水一定很不少。”
“哦,我不是一直在那里工作。他是个远亲,家里人嘛,我来帮忙。”
“叔父。他一定是你叔父。”
“噢……叔祖父,远房表亲之类的。他图简单就叫我侄女。”
“对了,这是给你的。”
“哦,鲜花,谢谢你。”
范德姆想:去他的。
沃尔夫说:“我能坐下吗?”
“当然。”
沃尔夫降低重心坐下来时,范德姆感觉沙发移动了一下。沃尔夫是个大块头。范德姆想起和他在巷子里搏斗的情景。他还想起了那把刀,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他想:我能做点什么?
他可以现在对沃尔夫发动突袭。间谍就在这里,几乎可以算是在他手心里。他们个头差不多,势均力敌——除了那把刀。沃尔夫那晚和索尼娅吃饭时带着那把刀,所以他应该去哪里都会带着刀,现在也带着。
如果他们打斗,沃尔夫有刀子的优势,沃尔夫会获胜。这在巷子里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想:我怎么没把枪带上?
如果他们打斗,沃尔夫获胜了,会发生什么?在艾琳的公寓里看见范德姆,沃尔夫会明白她一直是在给他设陷阱。他会对她做什么?在伊斯坦布尔,相似的情况下,他割断了那个女孩的喉咙。
范德姆眨眨眼,想摆脱那令人不快的画面。
沃尔夫说:“我看在我来之前你在喝酒。我能和你一起喝吗?”
“当然。”艾琳又一次说,“你想喝什么?”
“这是什么?”沃尔夫抽了抽鼻子,“哦,一点儿杜松子酒就很好了。”
范德姆想:那是我的酒。谢天谢地,艾琳没喝酒,两个杯子就会让这场戏露馅了。他听见冰块碰撞的声音。
“干杯!”沃尔夫说。
“干杯。”
“你看起来不太喜欢这酒啊。”
“冰块已经化了。”
范德姆知道她为什么喝他的酒时做了个苦脸:那是纯的杜松子酒。这场面她应付得很好,范德姆想。她觉得他范德姆会计划怎么做呢?她现在一定已经猜到他藏在哪里了。她一定努力试着不往这个方向看。可怜的艾琳!她又一次得完成比商量好的更多的任务。
范德姆希望她能顺从一些,尽量不要抵抗,信任他。
沃尔夫还打算去绿洲餐厅吗?也许他还打算去。如果我能确定这一点,范德姆想,我就能把这事留给杰克斯了。
沃尔夫说:“你看起来很紧张,艾琳。我到这里来是不是把你的计划打乱了?如果你想去继续准备——并不是说你现在看起来不够完美——尽管把我和酒瓶留在这里好了。”
“不是,不是……那个,我们确实说过在餐厅碰面……”
“而我现在来了,又在最后时刻把一切计划全改了。说真的,餐厅让我烦透了,但这些地方呢,这么说吧,又是传统的碰面地点;所以我和别人约在餐厅,结果到时候我又不愿意去了,就想出些别的事来做。”
所以他们不会去绿洲餐厅了,范德姆想。该死。
艾琳说:“你想做什么?”
“我能再给你一个惊喜吗?”
范德姆想:让他说给你听!
艾琳说:“好吧。”
范德姆内心叹了口气。如果沃尔夫说出他们要去的地方,范德姆就能联系杰克斯,让他把整个埋伏移到新地点。艾琳没想到这一点。这可以理解,她听起来很害怕。
沃尔夫说:“我们走吧?”
“好的。”
沃尔夫起身时沙发咯吱响了一下。范德姆想:我可以现在抓住他!
太冒险了。
他听见他们离开了房间。他在原地待了一会儿。他听见沃尔夫在走廊里说:“女士优先。”然后大门被关上了。
范德姆站起来。他得跟着他们,一有机会就打电话到总司令部联系杰克斯。艾琳没有电话,开罗很多人都没有。即使她有,现在也没有时间了。他走到门口侧耳倾听,什么都没听到。他把门打开了一点儿。他们已经走了。他走出去,关上门,匆忙地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他一踏出大楼就看见他们在路的另一侧。沃尔夫正拉着一扇车门等艾琳上车。那不是出租车:沃尔夫一定是为了今晚租借或是偷来了一辆车。沃尔夫关上艾琳这边的车门,绕过车走到司机那侧。艾琳从车窗往外看,对上了范德姆的视线。她瞪着他。他扭头不看她,害怕做出任何动作被沃尔夫看到。
范德姆走到他的摩托车旁,骑上车发动了引擎。
沃尔夫的车发动了,范德姆跟在后面。
城里的交通仍然很拥挤。范德姆可以和沃尔夫之间保持着五六辆车的距离而没有跟丢的危险。现在已经是黄昏,但没几辆车打开车灯。
范德姆心想不知道沃尔夫要到哪里去。他们肯定会在某处停下来,除非他打算开整夜的车。要是他们在某个有电话的地方停下来就好了……
他们朝城外吉萨金字塔的方向开去。暮色降临,沃尔夫打开了车灯。范德姆还是没打开摩托车的车灯,这样沃尔夫就不会发现他被跟踪了。
这是一段噩梦般的路程。即使在白天,在城里骑摩托车也有一点儿让人心惊肉跳。路上遍布着凸起、坑洼、一片片危险的油渍,范德姆发现他在留心车流的同时还要留心路面。沙漠里的路就更糟了,而他还得关着车灯骑车,同时留意前面的汽车。有三四次他差点从摩托车上摔下来。
他很冷。没料到要骑车跟踪,他只穿了一件短袖制服衬衣,高速前进时风穿透了他的衣服。沃尔夫打算要走多远?
金字塔隐约出现在前方。
范德姆想:那里没有电话。
沃尔夫的车慢了下来。他们要到金字塔旁野餐。范德姆关上摩托车引擎,滑行一段后停了下来。赶在沃尔夫下车之前,范德姆把摩托车推下公路来到沙地上。沙漠只有从远处看时才是平坦的,实际并非如此。他找到一个石头形成的土包,把摩托车放倒藏在后面。他趴在土包旁边的沙地上盯着那辆车。
什么都没有发生。
车子静静地停在那里,引擎已经熄掉了,车内一片漆黑。他们在那里面做什么?范德姆被嫉妒攫住了。他告诉自己别犯傻——他们在吃东西,就这么多。艾琳和他说过上次野餐的情况:烟熏三文鱼,冷鸡肉,香槟。你不可能吃了满口的鱼还去吻女孩。不过,他把酒递给她时,他们的手指还是会碰到——
闭嘴。
他决定冒险点支烟。他到土包后把烟点燃,然后回到他那个有利观察的位置。他手握成杯子形状挡住火光,这是军队里常见的做法。
五支烟后,车门开了。
云已经散开,月亮出来了。眼前的风景由深蓝和银色组成,深蓝是金字塔们重叠在一起形成的阴影,银色是闪烁的沙地。两个深色的人影从车里钻出来,朝那些古老的坟墓中最近的一座走去。范德姆能看见艾琳走路时双臂交叠抱在胸前,像是她很冷,也可能是她不想牵沃尔夫的手。沃尔夫伸出一侧胳膊轻轻绕过她的肩膀,她没有阻止他。
他们在金字塔底座前停下来说了几句话。沃尔夫朝上指了指,艾琳似乎摇了摇头:范德姆猜她不想往上爬。他们绕着底座走起来,消失在金字塔后面。
范德姆等着他们从另一侧出现。他们似乎花了很长时间。他们在后面做什么?他差点无法抗拒过去看一看的冲动。
他现在可以到汽车那里去。他畅想着把车弄坏,然后冲回城里,再带着他的人马过来。但等范德姆回来时,沃尔夫一定不会在这里。在夜里搜查沙漠是不可能的,等到早上沃尔夫就会在几英里之外了。
看着、等着却什么都不能做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但范德姆知道这是最好的策略。
沃尔夫和艾琳终于回到了他的视野里。他的胳膊还是环着她。他们回到车那里,站在门边。沃尔夫把手放在艾琳的肩膀上,说了些什么,然后俯身向前吻她。
范德姆站了起来。
艾琳让沃尔夫吻了她的脸颊,然后扭过头,绕开他的手,钻进了车里。
范德姆又再次趴到沙地上。
沙漠里的寂静被沃尔夫车子的轰鸣打破了。范德姆看着那辆车拐了一个大弯,开回到公路上。车头灯打开了,范德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虽然他隐藏得很好。汽车从他身边经过,向开罗开去。
范德姆跳起来,把摩托车推到路上,踢了踢发动器。引擎没有点燃。范德姆咒骂起来,他可能把沙子弄到汽化器里了。他又试了试,这一次发动起来了。他骑上车跟着那辆汽车。
月光让他更容易看清路面上的坑洼和凸起,但也让他变得更显眼。他远远地跟在沃尔夫的车后面,知道他们除了开罗没有别处可去。他好奇沃尔夫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他会把艾琳送回家吗?如果是这样,他之后会到哪里去?他也许会把范德姆带到他的老巢去。
范德姆想:我要是拿着枪就好了。
沃尔夫会把艾琳带回自己家吗?这个男人一定得有个住处,得在这城市里的某栋楼的某个房间里有张床。范德姆确信沃尔夫打算引诱艾琳。沃尔夫对她一直很有耐心、很绅士,但范德姆知道他事实上是个喜欢速战速决的人。引诱也许是艾琳将要面对的事中危险最少的一项。范德姆想:让我用任何东西换一个电话都可以啊!
他们来到城市外围,范德姆被迫跟得更近一些。不过幸运的是周围有不少其他的车。他盘算着要不要停下来让某个警察捎个口信,或者找一个军官,但沃尔夫开得很快,而且口信又能说些什么呢?范德姆还是不知道沃尔夫要去哪里。
当他们穿过通往扎马雷克的桥时,他开始有了答案。这是那个舞女索尼娅的船屋所在的地方。沃尔夫肯定不可能住在那里,范德姆想,因为那个地方已经被监视好几天了。但他也许不愿意把艾琳带到他真正的住处,所以他借来了船屋。
沃尔夫在一条街上停下车,走了下来。范德姆把摩托车靠墙立着,飞快地把轮子用链条锁上以防被偷——他今晚也许还会再用到摩托车。
他跟着沃尔夫和艾琳从那条街走到纤道上。他在一处灌木丛后看着他们沿着纤道走了一小段。他心想不知艾琳在想什么。她在期待着被救出来吗?她是否相信范德姆还在看着她?她现在会不会失去了希望?
他们在其中一条船旁边停了下来——范德姆仔细地留意了是哪一条——然后沃尔夫扶着艾琳走上跳板。范德姆想:沃尔夫难道没想到船屋会被监视吗?显然没有。沃尔夫跟着艾琳走到甲板上,然后打开了舱门。他们走进了船舱。
范德姆想:现在怎么办?这肯定是他找帮手的最好时机。沃尔夫肯定打算在船上消磨好一会儿。但如果事情不是这样怎么办?如果,在范德姆朝电话奔去的时候,出了岔子——艾琳坚持要回家,沃尔夫改变了计划,或者他们打算到夜总会去?
我还是有可能跟丢这个混蛋,范德姆想。
一定有个警察在附近。
“嗨!”他压低声音说,“有人吗?警察?我是范德姆少校。嗨,你在——”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一棵树后面冒出来。一个阿拉伯口音的声音说:“怎么了?”
“你好,我是范德姆少校。你是监视船屋的警察?”
“是的,长官。”
“好的,听着,我们在追踪的男人就在船上,你有枪吗?”
“没有,长官。”
该死。范德姆考虑他和阿拉伯人能不能对船屋来个突然袭击,结论是他们不能:不能相信阿拉伯人会奋力搏斗,而在有限的空间里沃尔夫的刀子破坏力会很强。“好吧,我要你到最近的电话那里去,打给总司令部,捎话给杰克斯上尉或者博格中校,这事绝对是最高优先级,让他们立刻带人手到这里来袭击船屋。清楚了吗?”
“杰克斯上尉或者博格中校,总司令部,他们立刻来袭击船屋。清楚了,长官。”
“好的,要快!”
阿拉伯人小跑着离开了。
范德姆找到了一个位置,在这里他既可以藏起来,又可以从这里监视纤道和船屋。几分钟后,一个女人的身影从纤道上走来。范德姆觉得她看起来很眼熟。她登上了船屋,范德姆意识到那是索尼娅。
他松了一口气。还有另一个女人在船上,至少沃尔夫不会对艾琳动手动脚了。
他安静地坐下来开始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