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姆想,总有一天,我要给博格鼻子上来一拳。
今天的博格中校尤其难对付:犹豫不决,冷嘲热讽,敏感易怒。当他害怕开口说话时,就会用一种神经质的咳嗽来遮掩,他现在咳个不停。他还非常坐立不安,整理着桌上成堆的文件,时而把腿跷起来,时而放下,给他那个该死的板球抛光。
范德姆沉默地坐着,一动不动,等着他把自己搅晕。
“听着,范德姆,战略是奥金莱克的工作。你的工作是人事安全,而你干得并不怎么样。”
“奥金莱克也干得不怎么样。”范德姆说。
博格假装没有听见。他拿起范德姆的备忘录。范德姆把他的欺骗计划写了下来,正式提交给了博格,抄送了准将。“首先,这里面充满了漏洞。”博格说。
范德姆没说话。
“充满了漏洞。”博格咳了一下,“其次,它需要让老隆美尔突破防线,对吧?”
范德姆说:“也许这个计划可以视他是否突破防线而定。”
“是的。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所说的。现在你在这里的名声正处在该死的最低点,如果你再提出一个像这样充满漏洞的计划,那可好,你会被耻笑得连开罗都待不下去。现在——”他又咳了一声,“你想怂恿隆美尔攻击防线的薄弱点,这让他突破防线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你明白了吗?”
“是的。防线的某些部分是比较弱,既然隆美尔有航空侦察部门,他有可能会知道哪里比较弱。”
“而你想把这种可能变成确定的事实。”
“是的,为了之后的伏击。”
“现在,在我看来我们应该让老隆美尔攻击防线最强的部分,这样他根本没法突破。”
“但如果我们把他击退,他只会重整旗鼓再次攻击我们。而如果我们用陷阱困住了他,我们就能把他最终消灭了。”
“不,不,不。太冒险了,太冒险了。这是我们最后一道防线,老弟。”博格笑起来,“经过这道防线之后,在他和开罗之间就只剩下一条小小的运河啦。你似乎没有想到——”
“我想得很明白,长官。让我这么说吧。第一,如果隆美尔突破了防线,一定要让他错误地预见到自己会轻易得胜,从而把注意力转移到阿拉姆·哈尔法上。第二,因为流沙的缘故,我们更愿意见到他从南面进攻阿拉姆·哈尔法。第三,要不我们等着看他到底攻击哪里,风险是他可能会进攻北端;要不我们就怂恿他攻击南端,风险是他一开始就突破防线的可能性增大了。”
“好吧。”博格说,“现在重新描述一遍后,这个计划听起来有点道理了。听着,你得先把这个计划留在我这里。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会把它仔细梳理一遍,看看能不能整理得像样些。然后我们再把它送给高层。”
我明白了,范德姆想,这一番口舌的目的是把它变成博格的计划。好吧,那又怎么样?这个节骨眼上博格还有心思玩弄手段,那就祝他好运吧。获胜才是最关键的,功劳归谁不重要。
范德姆说:“好的,长官。我只想强调一下时间因素……如果要实行这个计划,那得快点动手了。”
“我想我才是最能评判这件事的紧急程度的,少校,你不觉得吗?”
“是的,长官。”
“还有,毕竟这一切都取决于抓住那个该死的间谍,这件事到目前为止你办得可不太成功,我说得对吗?”
“是的,长官。”
“我会亲自负责今晚的行动,确保不会再把事情搞砸。下午把你的方案给我,然后我们一起过一遍——”
一阵敲门声传来,准将走了进来。范德姆和博格站了起来。
博格说:“早上好,长官。”
“放轻松,先生们,”准将说,“我在找你,范德姆。”
博格说:“我们刚才正在讨论一个想法,有一个欺骗计划……”
“我知道,我看过备忘录了……”
“啊,范德姆抄送您了。”博格说。范德姆没去看博格,但他知道中校对他很生气。
“是的,没错。”准将说。他转向范德姆:“你该去抓间谍,少校,而不是给将军们提供战略上的建议。也许如果你少花点时间告诉我们怎么赢得战争,你会是个更好的情报官。”
范德姆的心沉了下去。
博格说:“我正在说——”
准将打断了他。“不过,既然你已经这么做了,而且这个计划还这么精彩,我想你和我一起去和奥金莱克汇报。你能让他离开一会儿吧,博格?”
“当然,长官。”博格咬牙切齿地说。
“好吧,范德姆,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走。”
范德姆跟着准将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博格的门。
在沃尔夫打算再次和艾琳见面的那天,史密斯少校在午饭时间来到船屋。
这次他带着的情报是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
沃尔夫和索尼娅把他们那套已经很娴熟的把戏又上演了一番。沃尔夫觉得自己像个法国滑稽剧演员,每晚都不得不藏身于舞台上的同一个衣橱里。索尼娅和史密斯依照剧本,在沙发上开始,然后到卧室去。当沃尔夫从橱柜出来时,帘子已经拉上,地板上是史密斯的公文包、鞋子和短裤,钥匙环从口袋里露出来。
沃尔夫打开公文包,开始读起来。
史密斯这次又是在总司令部开完晨会后直接过来的,在晨会上奥金莱克和他的下属会讨论盟军的策略,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读了几分钟之后,沃尔夫意识到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份关于盟军在阿拉曼防线上所做的最后抵抗的完整纲要。
这条防线由山岭上的炮兵部队、地面上的坦克和沿线的雷区组成。位于防线中部后五英里处的阿拉姆·哈尔法岭也有重兵把守。沃尔夫注意到防线的南端无论是军队还是雷区都要弱一些。
史密斯的公文包里还装着一份敌军位置报告。盟军情报部门认为隆美尔可能试图从防线南端突破,但也有可能从北端攻击。
报告下面是一张铅笔写的纸条,应该是史密斯的手迹,沃尔夫发现这张纸条比其他东西加在一起还让他兴奋。上面写着:范德姆少校提出欺骗计划。怂恿隆美尔从南端突破,诱他到阿拉姆·哈尔法,用流沙困住他,然后胡桃夹子。奥克接受计划。
毫无疑问,“奥克”就是奥金莱克。这真是个大发现!沃尔夫不仅掌握了盟军防线的细节,他还知道他们想让隆美尔怎么做,他还知道了他们的欺骗计划。
而且这个计划是范德姆提出来的!
这将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间谍成就而被铭记。沃尔夫本人将负责确保隆美尔在北非获得胜利。
为了这个,他们应该让我当埃及的国王,他这么想着,露出了微笑。
他抬起头,看见史密斯站在帘子中间,向下瞪着他。
史密斯怒吼道:“你是什么人?”
沃尔夫恼怒地意识到他没留心卧室里的动静。出岔子了,没按照剧本来,没有听到香槟软木瓶塞弹出来的警告声。他一直入迷地读着战略评估。无穷无尽的师和旅的名字,士兵和坦克的数目,汽油和补给的数量,山岭、盆地和流沙,这些东西垄断了他的注意力,把身边的声音摒除在外。他突然很害怕他会在他即将胜利的关头摔个大跟头。
史密斯说:“那是我那该死的公文包!”
他往前踏了一步。
沃尔夫伸出手,抓住史密斯的脚,往旁边一拖。史密斯摔了一跤,砰的一声重重倒在地板上。
索尼娅尖叫起来。
沃尔夫和史密斯都爬了起来。
史密斯是个瘦小的男人,比沃尔夫年长十岁,身体状况不佳。他向后退去,脸上露出恐惧。他撞上一个架子,往侧面一瞟,看见架子上放着一个雕花玻璃果盆,于是抓起来朝沃尔夫猛地掷过去。
果盆砸偏了,掉进了厨房的水池,摔得粉碎,发出巨大的响声。
声音,沃尔夫想,如果他再弄出什么动静,会有人过来查看。他朝史密斯冲过去。
史密斯背靠着墙高喊:“救命!”
沃尔夫冲他的下巴上打了一下他就倒了,靠着墙滑下来坐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索尼娅走了出来,瞪着他。
沃尔夫揉着自己的指节。“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干。”他说。
“什么?”
“打在别人的下巴上,把他打晕。我以为只有拳击手才能办到。”
“别管了,我们拿他怎么办?”
“我不知道。”沃尔夫考虑起各种可能性。杀掉史密斯很危险,因为军官的死——以及他的公文包失踪——会在城里引发轩然大波。如何处理尸体也是个麻烦。而且这样史密斯就不能再把机密送上门来了。
史密斯呻吟一声,苏醒过来。
沃尔夫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放他走。毕竟,如果史密斯要揭露船屋里发生的事,他会把自己也牵涉进去。这不只会毁掉他的前途,他还可能被关进监狱。他不像是那种为了更高尚的目的牺牲自己的人。
放他走吗?不,这样做太冒险了。想想城里有个掌握了沃尔夫全部秘密的英国军官……不可能。
史密斯睁开了眼睛。“你……”他说,“你是史雷温伯格……”他看着索尼娅,又看看沃尔夫,“是你介绍的……在恰恰……都是设计好的……”
“闭嘴。”沃尔夫温和地说。杀了他还是放了他,还有什么其他选项?只有一个:把他留在这里,捆起来,塞住嘴,直到隆美尔抵达开罗。
“你们是该死的间谍。”史密斯说。他面色惨白。
索尼娅恶狠狠地说:“你还以为我会为了你可悲的身体而疯狂。”
“没错。”史密斯逐渐恢复过来,“我早该知道不该相信一个埃及婊子的。”
索尼娅走上前去,赤足踢了他的脸一脚。
“住手!”沃尔夫说,“我们得想想拿他怎么办。有没有可以把他捆起来的绳子?”
索尼娅想了一会儿。“在甲板上,船头那个带锁柜子里。”
沃尔夫从厨房抽屉里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钢块,那是他用来磨利那把雕花刀子的。他把钢块递给索尼娅,说:“如果他动一动,就用这个打他。”他不觉得史密斯会动。
他正要爬上梯子到甲板上去,就听见跳板上传来脚步声。
索尼娅说:“邮递员!”
沃尔夫跪在史密斯面前,掏出刀子。“张开嘴。”
史密斯正要说点什么,沃尔夫就把刀子塞进他的牙齿之间。
沃尔夫说:“听着,如果你敢出声,或者动一动,我就把你的舌头切下来。”
史密斯一动不动地僵坐着,用惊恐的眼神盯着沃尔夫。
沃尔夫意识到索尼娅还一丝不挂。“穿点什么,快点!”
她从床上拽下一条床单,一边往身上裹一边往梯子下面走去。舱门开着。沃尔夫知道从门口能看见他和史密斯。邮递员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信,索尼娅把手举高去接时,让床单滑下来了一点点。
“早上好。”邮递员说。他的眼睛被牢牢地钉在索尼娅半裸的酥胸上。
她又往梯子上走了一点儿,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退后了。她又让床单滑下来了一点儿。“谢谢你。”她假惺惺地笑着说。她伸手够到了舱门,然后把它拉过来关上了。
沃尔夫一直屏住呼吸,这时才松了口气。
邮递员的脚步声传来,他走过甲板,又沿着跳板下去了。
沃尔夫对索尼娅说:“把那条床单给我。”
她解下床单,又赤裸着站在那里。
沃尔夫把刀子从史密斯嘴里拿出来,用它割下床单一角。他把棉布揉成一个球,塞进史密斯的嘴里。史密斯没有反抗。沃尔夫把刀子滑进腋下的刀鞘。史密斯闭上了眼睛。他看起来了无生气,像是被击垮了。
索尼娅拿起那块磨刀钢,站在那里准备随时给史密斯来一下,沃尔夫则爬上梯子来到甲板上。索尼娅提到的柜子就在船头的一个平台下方。沃尔夫把柜子打开,里面有一卷细绳子。也许是这艘船被用作船屋之前用来系住船的。沃尔夫把绳子拿出来。绳子很结实,也不会太粗,用来捆住人的手脚很理想。
他听见索尼娅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声音提高变成了尖叫。舷梯上传来一阵嗒嗒的脚步声。
沃尔夫扔下绳子,迅速转过身来。
史密斯只穿着内裤,从船舱里跑出来。
他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垂头丧气了,索尼娅一定没用钢块打中他。
沃尔夫冲过甲板跑到跳板上,堵在他前面。
史密斯转身往船的另一侧跑去,跳到了水里。
沃尔夫说:“见鬼!”
他迅速地四下张望。其他船屋的甲板上没有人——现在是午睡时间。纤道上也没有人,除了那个“乞丐”——柯麦尔得把这事处理一下——以及远处一个正在走开的人。河面上有几艘三桅小帆船,至少在四分之一英里之外,更远处还有一艘缓慢移动的蒸汽驳船。
沃尔夫跑到船边。史密斯浮在水面喘着气。他抹了把眼睛,四处张望着确定方位。他在水里很笨拙,溅起不少水花。他开始不熟练地从船屋旁边游走。
沃尔夫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小跑着跳进了河里。
他脚朝下入水,踩到了史密斯的头上。
有好几秒的时间情况十分混乱。胳膊和腿——他自己的和史密斯的——纠缠在一起,沃尔夫先是沉到了水下,然后又挣扎着往上游,同时把史密斯往下压。当他憋不住气时,他就挣脱史密斯浮上水面。
他大口吸着气,擦了擦眼睛。史密斯的头在他前方浮出水面,不停地咳着。沃尔夫向前伸出双手,抓住史密斯的头,把他朝自己拉过来。史密斯像条鱼一样扭动。沃尔夫卡住他的脖子往下压。沃尔夫自己也沉到水下,过了一会儿又浮上来。史密斯仍然在水下挣扎。
沃尔夫想:要多长时间才能淹死一个人?
史密斯痉挛似的猛一抽搐,挣脱了出来。他的头冒出水面,吸了一大口空气。沃尔夫试着打他。
拳头打中了,但没有力道。史密斯瑟瑟发抖地喘着气,中间还夹杂着咳嗽和干呕。沃尔夫自己也喝了不少水。沃尔夫又伸手去抓史密斯。这次他来到少校身后,用一侧胳膊钩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把他的头往下压。
他想:天啊,希望没人看见。
史密斯又被按到水下。这次他脸朝下,沃尔夫的膝盖顶在他背上,头被紧紧摁住。他继续在水里扑腾、扭动、抽搐,挥舞着胳膊,踢着腿,想把身子拧过来。沃尔夫把他摁得更紧,让他留在水下。
淹死吧,你这混蛋,淹死吧!
他感觉到史密斯的下颌张开,这个男人终于开始呛水了。抽搐变得更加疯狂了。沃尔夫感觉自己快抓不住他了。史密斯的挣扎把沃尔夫也拉到了水下。沃尔夫用力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史密斯似乎变得虚弱了。这时他的肺里应该一半都是水了,沃尔夫想。几秒钟后,沃尔夫自己也需要空气了。
史密斯的动作变得无力起来。沃尔夫把少校松开了一点儿,自己浮起来吸气。整整一分钟他就只顾着呼吸了。史密斯不再动弹了。沃尔夫拉着史密斯,用腿划水,朝船屋游去。史密斯的头露出了水面,但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沃尔夫游到船的侧面。索尼娅穿着一件袍子站在甲板上,正从侧面往下看。
沃尔夫说:“有人看见了吗?”
“我想没有。他死了吗?”
“死了。”
沃尔夫想:该死的,我在做什么?
他让史密斯靠在船侧面。如果我放手不管,他会浮在水上,他想。尸体会在附近被发现,会有人一间一间地搜查船屋。但我不能带着一具尸体横穿半个开罗再扔掉。
突然史密斯抽搐了一下,吐出一些水。
“老天啊,他还活着!”沃尔夫说。
他又把史密斯按到水下。这法子不好,花的时间太长了。他放开史密斯,抽出刀子,刺了他一刀。史密斯在水下无力地挣扎着。沃尔夫没法控制刀子的方向,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水阻碍了他的动作。史密斯的手脚猛烈地拍打着。漂浮着泡沫的河水变成了粉红色。沃尔夫最终揪住了史密斯的头发,把他的头固定住,割开了他的喉咙。
现在他终于死了。
沃尔夫把史密斯放开,把刀收回鞘里。他周围的河水变成了浑浊的红色。我在血里游泳,他想。他突然觉得很恶心。
尸体开始漂走。沃尔夫把他拉回来。他意识到一个淹死的少校也许只是掉进了河里,但一个喉咙被割开的少校毫无疑问是被谋杀的,但是已经太晚了。现在他得把尸体藏起来。
他抬起头。“索尼娅!”
“我觉得想吐。”
“不要紧的。我们得让尸体沉到河底。”
“哦,天啊,水里全是血。”
“听我说!”他想朝她大吼,让她振作起来,但他得压低音量。“去……去把绳子拿来。去啊!”
她在他视线里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带着绳子回来。她看起来手足无措,沃尔夫决定清楚地吩咐她怎么做。
“现在,去把史密斯的公文包拿来,在里面放上重物。”
“重物……放什么呢?”
“老天……我们有什么重的东西?什么东西重?呃……书,书很重,不,那可能不够……我知道了,酒瓶。装满的酒瓶,香槟瓶子。往他的公文包里装上满瓶的香槟。”
“为什么?”
“我的上帝,别慌慌张张了,按我说的做!”
她又离开了。透过舷窗,他可以看见她走下舷梯走进起居室。她行动得很慢,像是在梦游。
快点啊,你这个胖婊子,快点啊!
她恍惚地四处张望。她从地上捡起公文包,动作仍然很迟缓。她把它带进厨房,打开了冰柜。她往里看了看,就像在考虑晚饭吃什么似的。
快点啊。
她拿出一瓶香槟。她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公文包,皱着眉头站在那里,像是忘了要拿它们怎么办。最终她的眉头舒展开来,把酒瓶装进公文包,放平。她又拿出一瓶酒。
沃尔夫想:把瓶子首尾交错着放,这样能放进去更多。
她把第二瓶放进去,看了看,又拿出来换了个方向。
聪明,沃尔夫想。
她设法放进去四瓶。她关上冰柜,四处张望着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增加重量。她拿起那块磨刀铁和一个玻璃镇纸,放进公文包,把包合上。然后她回到甲板上。
“现在呢?”
“把绳子一头系在公文包把手上。”
她已经回过神来了,手指的动作快多了。
“要系得非常紧。”沃尔夫说。
“好的。”
“附近有人吗?”
她左右瞥了瞥。“没。”
“快点。”
她打完了结。
“把绳子扔给我。”沃尔夫说。
她把绳子的另一端扔下来,他接住了。在抓住尸体的同时努力保持浮在水面上让他感觉很疲惫。他不得不放开史密斯一会儿,因为他需要双手来接住绳子,这意味着他需要拼命踩水来保持直立。他把绳子从死者的腋下穿过,在他的躯干上绕了两圈,然后系了一个结。在动手的过程中,他有好几次感觉自己在下沉,还喝了一大口令人作呕的血水。
他终于把绳子系好了。
“试试你的绳结。”他吩咐索尼娅。
“很紧。”
“把公文包扔到水里——尽量扔得远一点儿。”
她把公文包往外侧一抛。它在离船屋几码远的地方溅起水花——这个包对她来说太重了,没法扔到远处——然后沉了下去。绳子缓缓地随着包下沉。公文包和史密斯之间的那段绳子绷紧了,尸体也开始下沉。沃尔夫注视着水面。绳结没有散开。他用脚踢了踢尸体下沉处的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尸体已经沉到深处了。
沃尔夫喃喃地说:“老天啊,真是一团糟。”
他爬上甲板,回头往下看,见到水里的粉红色正迅速消散。
一个声音说:“早上好。”
沃尔夫和索尼娅转身面朝纤道那边。
“早上好。”索尼娅回道。她低声对沃尔夫说:“一个邻居。”
这位邻居是个混血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个购物篮。她说:“刚才我听见不少水声,出什么事了吗?”
“呃,没事,”索尼娅说,“我的小狗掉进水里了,这位罗宾森先生不得不下水救它。”
“真勇敢啊!”女人说,“我不知道你还有条狗。”
“是条小狗,一个礼物。”
“什么品种?”
沃尔夫想大叫:滚开,你这个蠢女人。
“是贵宾犬。”索尼娅回答。
“我想看看它。”
“还是明天再看吧——它现在被锁起来了,作为惩罚。”
“可怜的小东西。”
沃尔夫说:“我最好换掉我的湿衣服。”
索尼娅对邻居说:“它明天才会被放出来。”
“很高兴见到你,罗宾森先生。”邻居说。
沃尔夫和索尼娅走下甲板。
索尼娅跌坐在沙发里,闭上眼睛。沃尔夫剥掉他的湿衣服。
索尼娅说:“这是我遇到过的最可怕的事。”
“你会挺过去的。”沃尔夫说。
“至少那是个英国人。”
“是的,你应该高兴得跳起来。”
“等我不反胃了我会的。”
沃尔夫走进浴室,打开浴缸水龙头。他回到房间时,索尼娅说:“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沃尔夫指着那些还散落在地上的军方文件,那是他被史密斯吓了一跳时扔在地上的,“这些是最新的,还烫手呢,他给我们带来过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有了这个,隆美尔就能赢得战争。”
“你什么时候发出去?”
“今晚。午夜。”
“今晚你要把艾琳带到这里来。”
他瞪着她。“我们刚杀了一个男人,把他的尸体沉进河里,你怎么还能想着这事?”
她肆无忌惮地瞪着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让我觉得很有性致。”
“我的老天。”
“你今晚要把她带到这里来。你欠我的。”
沃尔夫迟疑了。“那我得在她在这里时发情报了。”
“你用无线电时我不会让她闲着的。”
“我不知道……”
“该死的,沃尔夫,你欠我的!”
“好吧。”
“谢谢。”
沃尔夫走进浴室。索尼娅真让人难以置信,他想。她的堕落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变得更加精明老练了。
她从卧室喊道:“但是史密斯不会再给你送机密来了。”
“在下一场战斗后,我想我们就不需要那些了。”沃尔夫说,“利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拿起肥皂,开始洗去身上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