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说完之后,路美南认真想了想:“这么一想,那个流言本身也是有问题的。赵老师又不缺钱,她为什么要收礼呢?虽说你父亲是后来才这么有钱的,但想必在当年,应该也已经不算穷了。化工行业这么吃资金,他要是没有办法,也干不出后来的家业了。”
顾栩赞赏地笑了:“是这样的。可惜我也没有证据,不然倒是可以帮赵老师澄清一下。”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路美南想着想着又把自己绕进去了,“赵老师为什么要讳莫如深,我们姑且不论。单说这个流言——它都这么假了,为什么大家还都当是真的呢?”
“因为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在梦寐以求的答案到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丧失理智的。”
这倒是真的。虽然路美南和赵老师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也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赵老师的难以相处。若说这样的人人缘会差,那是绝不奇怪的。
其实谣言不一定非要听上去很真实,有个差不离的模子就行了,其传播的关键是要有很多人异口同声,众口铄金,当所有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事情时,那那件事就是真的。至于细节的疏漏,自有信众强大的大脑来脑补。
“话说回来,”顾栩已经把碗全部洗完了,“你为什么能保持冷静呢?我的意思是,赵老师那样对你。”
“哪样对我,从头到尾我也没吃过亏啊。”路美南叹了口气,“说真的,我有点担心她。她本来就有高血压,这要是吵架吵上火了,还得了。”
“真是个烂好人。”顾栩嗤笑一声,声音中倒是没有嘲笑之意,无非就是一些揶揄。
“你才是烂好人吧,”路美南撇撇嘴,“你还念念不忘要给她翻案呢。”
“我只是实事求是。”
“嗯哼。”
两人都不开口了,只是默默对视着。
好长的沉默之后,两个人同时说话了:“你……”“你……”
“你想说什么。”顾栩率先从撞车中抽身出来。
“我想说的是,”路美南小声地说,“我想去看一眼她老人家。也不算是道歉吧,也算是道歉?啊!我真的不是圣母!!!我很小气记仇的!我只是……只是不确认她平安,我就总放心不下,怪难受的。算了算了,别说我了,”顾栩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蠢透了,赶快祸水东引,“你呢?你想说什么?”
顾栩先是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才说:“巧了,我想说的也和你是一样的。”
路美南瞪大了眼睛。
“我想说,你如果想去看她的话,我陪你一起去,”终于还是忍不住,顾栩吻了她一下,“善良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烂好人也从来不是一个贬义词,这是我一直坚信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的。”
路美南感动了。
想来想去,思去思来,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啊?”
“走走走!赶早不敢巧,现在立刻马上!”路美南推着顾栩就要出门,“冲鸭!”
“可是我围裙还没摘!围裙!围……”
……
夜晚的风很凉,不过他们有车的铁甲保护,坐在里面倒是什么也感受不到。还有音乐放着,还有空调吹着,除了后座上扔着的围裙有点有碍观瞻之外,总体来说,这还算得上是一次小资的、有情调的深夜兜风之旅。
“我真的不明白,”顾栩还是忍不住吐槽道,“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你不懂!我要是现在不去,明天我就不想去了!”
路美南知道自己的德性,那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今日爱明日恨的人。她现在是愧疚强于愤怒所以还能动得了身,要是等她明天缓过来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说不定她就改成在家扎小人咒顾母了。
还是今日先把良心债解决了吧,不过夜。
但决定要去看顾母了,路美南又开始紧张了——负荆请罪什么的好囧啊,到时候她要说什么啊……
“总裁,我到时候叫她什么啊。”路美南打算提前颅内预演一下。
“你以前都怎么称呼的呢?”
“我正常的时候叫她顾太太,开嘲讽的时候叫她阿姨您。”
“嘲讽状态就不用说了……”
“但我看你叫她赵老师——我要不也跟着你叫?”
“还是算了吧,你这样叫,她同样会不高兴的。”
“啊?”
顾栩笑了笑:“从小开始,她就不让我叫她妈妈,赵老师是她指定的替代叫法。”
“……”
路美南一直以为顾栩叫她赵老师是因为他对顾母有意见,没想到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而且真相甚至更令人难过:“对不起啊。”路美南闷闷地说。
顾栩一转方向盘:“不用说对不起,一是你不知道,二是我也不在乎这个。早就习惯了。”
插曲的出现,导致路美南的颅内预演还没有展开就落幕了——因为很快就到目的地了。
这可怎么办?路美南抓耳挠腮,顾栩看她这样,忍俊不禁地安抚道:“不想去就算了。”
“不行!”路美南立刻说,“来都来了,必须去!……我们先去买点水果吧。”
能延异一下也是好的。
这个点也不算晚,附近的水果店也还开着。提了两大兜水果,又去买了袋甭管有用没用但面子上过得去(?)的脑X金,路美南总算是磨叽到再也不能磨叽了。
再磨叽,她钱包就空了,她也舍不得了。
小气还是战胜了尴尬,路美南深吸一口气,牵着顾栩的手,走向了顾家的大宅。
顾栩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顾栩皱了皱眉头:“不对劲。”
“怎么了?”
“顾家不可能没人的。就算主人不在,仆人们也会在。怎么可能没人开门呢?灯也还亮着呢。”顾栩摇摇头,“算了,不想了,先开门再说。”
顾栩虽然不常回家,但他手上还是有钥匙的。随着钥匙在机关里旋转的“咔哒”声响起,那扇怎么敲都没人应的门很自然地被打开了——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紧闭着眼睛的顾母倒在冰箱的旁边,人事不省。
***
纯白的空间里飘散着漫天的消毒水气味。有些刺鼻,但也多少给了人们一些安心的提示。
已经是夜晚,只有急诊还开着。病人们却并没有太多的减少。考虑到会在这个点来看急诊的都是真有大病的,无论外伤还是内情,过往病人的千人千面带给人们的心理压力都是极大的。
还好还有消毒水。
路美南去前台结完了账,拿着收据去楼上找顾栩。后者正靠在抢救室外的墙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他睁开了眼睛:“怎么样?”路美南问。
“还在抢救。”
“刚才那个医生呢?”
“走了。”顾栩单手摘下金边眼镜,揉了揉鼻梁,“他说发现得还算及时,没有脑出血,应该是没问题的。希望如此吧。”
路美南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的事真是干多错多,路美南和顾栩好不容易勉强实施了急救、又联系了医院,用最快的速度将顾母送上了救护车,结果人前脚总算顺利进抢救室了,后脚顾栩就挨了一顿骂——那负责的医生一看到人的情况就问你们家人干什么去了,你不要说了我不管你有多忙这就是你的责任!你再忙也不能将身体不好的老娘一个人放家里!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年轻时吸老人的血老人年老的就开始讲究物竞天择,说白了就是冷血!自私!不要解释了,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她的儿子!是吧?是你还解释什么?孽子!
很明显,医生应该是最近见多了类似的情况,肚子里憋着火呢。
路美南也没想到自己坚持要去看望顾母的行为,居然还真的救了顾母一命。要是当时她不坚持、而是等第二天的话……路美南打了个寒颤。
算了,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了,人还没从抢救室出来呢。
虽然路美南和顾母也没有什么感情,双方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还在干架,但无论如何,路美南都希望她能够好好的。
她知道顾栩也一定是同样的心情。
“对了,其他人的电话打通了吗?”路美南想起了什么,问顾栩。
“王妈的电话打通了,她正在往这边赶。我父亲也联系上了,应该没多久就会到,至于顾鑫,我没联系上,他一直关机。给他的好朋友李迪也打电话了,李迪说没见到他。”
路美南想了想:“你给表哥打电话了吗?”
“小于?”顾栩一拍脑袋,“我忘了。”
路美南自告奋勇地给于襄打了电话,果然,于襄接了电话之后,一听是怎么回事,立刻就打了包票:“放心吧,我保证一个小时将人带到。”
“他现在在你身边吗?”
“他不在,但我知道这小子会跑哪儿去。”
说曹操曹操到——不好意思,是其中一个曹操。一个中年妇女匆匆地跑来,嘴角还有着菜叶子,手上的购物袋也没摘:“太太怎么样了!”
“王妈,”顾栩迎上去,让中年妇女坐在椅子上缓缓,“还在里面抢救,医生说情况不差,您别着急。”
“不差!这都进去了,怎么会不差呢!你这孩子,说话也太薄情了!”
顾栩没吭声,路美南看不下去了:“阿姨,是顾栩送顾太太来医院的。”毕竟老太太还在里面呆着,自己又是个外人,路美南也不好说重话。
“那是他妈!这是他该做的!”
路美南差点没被气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