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美南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她本来以为王菁菁会问“你和顾栩是怎么认识的”，或者是“顾栩跟你有没有讲我的坏话”，又或者是“顾栩和顾鑫你到底爱哪一个”这种伦理局，没想到王菁菁憋了半天，问了个创作学的问题。
这就像是你看一篇推理悬疑小说，开篇就有个人落水死了，官方理由是意外，但各种描写都暗示你这肯定不是意外。你看了整整几十万字，跟着侦探一起调查了半天，最后一章告诉你，灯下黑，这人还真就是意外死的。
这种最大的反转就是没有反转的恶劣行径让路美南一下子就萎了。
“路美南？”王菁菁还催呢。
路美南完全打不起精神：“什么怎么构思啊？”
“你写《让我养你》这本小说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设定男主的呢？——我知道女主角的原型是我，但我不知道男主的人设你是怎么构思出来的，所以一直很好奇。”王菁菁很认真地说。
“你还真是自觉地往自己脸上贴金，”路美南撇撇嘴，但还是回答了，“原型是你，所以就查了一下你的资料。你在一个访谈里面说你家以前附近有孤儿院，你还经常去，有什么心连心一帮一的活动。我就以此为原型，揣测你有一个从小就认识的朋友，那个人因为你帮过他所以喜欢你——大概这就是故事的缘起了。”
“那后续呢，比如说性格、职业之类的？”王菁菁追问道。
“嗯……”路美南挠挠头，“职业的话，我查你家世，查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查到你的就学经历，别的一无所知，就感觉你还挺神秘的。但是现在狗仔这么厉害，这么久都查不出来，一定是有人帮你隐藏。你又红得那么快，总感觉肯定有人在帮你，而能帮你的，只能是总裁了吧。至于性格……一直隐藏幕后，看来是个低调的人；你之前又……又经常多那么多东西，有可能是他送的，那他应该也很细心。你拍的戏中有很多是吻戏，还有床戏，但他也不阻止，就证明他是一个很尊重你的绅士，会全力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当然还有很多，反正就是开局一张图，全靠脑补咯。写小说嘛，又不是写日记，虚虚实实，就这么回事吧。”
当然，路美南没有全说实话——不过她为什么要说实话？
她和王菁菁又不熟。
王菁菁听完路美南的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默不作声。
月光下，王菁菁纯白的连衣裙微微吹拂着，露出了里面光裸的脚踝。虽然不知道她冷不冷，但连路美南都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真的挺漂亮的。
简直就像是嫦娥仙女一样，轻盈又脆弱，像是一个令人不敢碰触的梦。
或许是因为颧骨较高的原因，王菁菁看上去总是有点忧郁，不说话的时候更是心事重重，仿佛有千钧的重担压在心头一样。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王菁菁终于说话了，“我很佩服你。你推理能力很强，而且很多细节是准确的，虽然……虽然最核心的地方全部都错的。”
“你是在说顾栩吗？”路美南还是忍不住了。
“顾栩没有给你说吗？”王菁菁看上去比她还惊讶。
“虽然我不知道你哪儿来的消息，但我和顾栩真的不是情侣。”
“……”王菁菁哂笑了一下，“那就等他自己给你说吧，我的情敌。”
路美南皱皱眉：“所以莫子谦说的是真的，你还喜欢他吗？”说这句话的时候，路美南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很别扭，很纠结。
王菁菁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路美南忍不住吐槽，“我还以为你会说‘当然’，毕竟你这么杠。”
“有一瞬间我确实是想这么回答的，可是想了想，我真的还喜欢吗？我也不知道了。”王菁菁叹了一口气，“那个人是我年少时的一个梦，可是梦是不能做太久的。”
“有空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我哥哥的故事。”
“你还有个哥哥吗？”路美南心想自己也算是个王菁菁通了，可是从来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哥哥啊。
王菁菁点点头：“不过要等一等……或许会很久，或许不久了，”王菁菁低低地笑了，“那个时候，一切应该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
王菁菁又不说话了。
路美南有些心烦意乱。明明是冬天，她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很燥热，有一种迫切想要做些什么、却又无从使力的感觉，让她几乎要筋疲力尽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路美南定了定神，“你为什么不离开莫子谦呢？”
“莫子谦吗？”
“是啊，那就是个变态，我靠塞这么多的监听监视设备，这种把人当贼防的男朋友不分还留着过年吗？……等等。”路美南忽然听下了话头，因为她想起了一条更可怕的线索，“你早就知道他在监视你。”
之前王菁菁那么熟练地扔出了所有莫子谦藏着的监视器，利落又轻松，明显就是很早之前就心里有数的了：“可是为什么呢？你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是啊，为什么呢？”王菁菁苦笑道，“你说呢？”
“姐姐，”路美南凑近，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想要更好的生活，我可以理解，但听我一句劝，这种渣很可怕的。控制欲太强的人会伤害你的。可以，但没必要啊。”
“那我现在就回去找顾栩？”
“那倒也不必。”路美南立刻说。
王菁菁噗嗤一声笑了。
路美南被她笑得很烦躁：“算了，你的死活跟我也没有关系，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就这样吧，不聊了。”她觉得跟王菁菁说话真的是累。
不过出于一种国际人道主义精神，路美南走之前还是又叮嘱了一句：“你长点心，莫子谦那就是个PUA，通过贬低你来抬高他自己，这是精神控制的一种。虽然他批评得也不能说全错吧，但是……总之你好自为之吧。”
“路美南。”
就在路美南已经快要离开的时候，王菁菁喊住了她：“什么？”
王菁菁站起来，走到路美南面前：“无论如何，你刚才是帮了我，你又写了那篇我很喜欢的小说。所以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你应该会感兴趣的秘密。”
“你说什么我都没有兴趣。”话虽这么说，路美南还是竖起了耳朵。
“我和顾栩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路美南瞪大了眼睛。
王菁菁似乎很满意自己话语的效果，所以她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我们确实也在一起过。在最后的那个月，我表白了，他同意了，我们交往了——但是那算交往吗？我也不知道。毕竟在他同意的时候，我已经在勾引莫子谦了。”她轻飘飘地说着每一个重词，将它们全都轻薄化、变成羽毛，然后吐掉。
“你真的好渣。”路美南忍不住吐槽。
“你不是早就认定我渣了吗？”王菁菁无所谓地说。
“所以你到底是和顾栩在一起了还是没有在一起啊！”
“你自己去问他吧。”
“喂！喂！！！”
王菁菁摆摆手，径直走入了夜色之中，再也没有言语，潇洒得不得了，真可谓是深藏功与名。
路美南恨得咬牙切齿。
这人果然还是讨厌透了，挑个话头又把话扔一边，这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
而且最后还来一句“你自己去问他吧”，这话说得，搞得她和顾栩有多熟一样，不就是在不动声色地炫耀她和顾栩的关系吗？可是您都把人绿了还在现任这里秀“曾经拥有”，您不觉得您活得有点调皮吗？
不对。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不！是！现！任！啊！
这个词到底是怎么自然而然地在她脑海里蹦出来的啊摔！
***
等到路美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路美南最后还是没有自己开车。赵导演的剪辑师老婆正好要回城里的家里，顺路就揣了路美南一起走。分手的时候，剪辑师看路美南面如土色，还很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老公记事不清楚麻烦了别人，把孩子都累坏了。
路美南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是身体上的疲惫。
她是心累。
在这一两个小时中，她的脑瓜子一直在高速运转，不停地运算着各种各样的数据、代码、符号和顾栩。处理量太大，差一点就要宕机。
很多事情就是灯下黑，一通就百通。她现在已经九成九确定顾栩就是总裁，可是她不明白的是，顾栩为什么不跟她说实话呢？
而且顾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她就是代购的，这也是个问题。理论上，她掉马应该是上次打赏事件时说漏了嘴那时，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顾栩知道的时间点绝对比这次要早。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啊！这个男人！
太讨厌了！
路美南泄愤地将手机扔到床上，整个人瘫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
好一会儿之后，路美南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翻身坐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顾栩给她的剧本，又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在床底找到了那张八百年前就被她给忘了然后随手乱扔的纸条。
那张写着“给你就拿着，别多事”的霸总风纸条，随着绿包一起，八百年前就到了她手里的纸条。
路美南把剧本和纸条拼在一起。
字体清隽有力，一模一样，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智障，仿佛在说：我早就给过你提示，是你自己不中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