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橘心头一惊,随后平复下来去看了看。
门打不开也推不动。
平日里实验室用的不多,杂物间里进人的可能更是少之又少,这东西太久没用,估计锁头卡在里面,开不出去。
姜晚橘环视周围,摸索着找到了电灯开关。
“啪嗒”一声,无事发生。
屋漏偏逢连夜雨,坏了的门和坏了的灯属实绝配。
不大的空间里没有第二个出口,窗户外有防盗栏,走不通。
姜晚橘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是晚上七点零一,电量还有百分之二十八,网络无。
不出意外今天她得在这里待一整个晚上。
这栋楼地势低,积水漫膝盖。
姜晚橘就着外面的一丝亮光,拉了一张窄桌,中途重心不稳绊倒磕开腿,脸上挂彩,衣服弄湿一半。
十分钟后她整干净了原先在桌面的杂物,往上盘腿一坐。养精蓄锐。
实验楼里阴冷,现在极端天气,温度往下走得更夸张了些。
她一件短袖加校服,抱起膝盖掌心搓手臂。没吃晚饭,灰尘充饥。
昏暗的狭小空间里,面相乖巧的女生因为冷缩成团靠在窗边,脸侧倒下来贴着蜷起的膝盖。
乍一眼有点可怜。
这个点正常人不会到这来,她也不存在什么不切实际的念想。准备困了将就睡,明早再想办法把自己搞出去。
杂物间小窗户往外是片野草丛生的地,打横的线把窗外画面切割成块,再远一些是学校围墙。
黑暗里唯一的光源是月亮。
姜晚橘鼻子发闷,有点感冒的征兆。
她昏昏沉沉,风吹树叶簌簌作响,白日里看同龄孩子被父母带走的一些失落迟钝地冒出尖来。
看明白并且接受一切的理智跟毫无期待的平静并没有让她好受一些。
姜晚橘脑袋浑浑噩噩开始犯困,视线却望见了一道不属于月亮的光。
她不紧不慢抬眼朝外,一束来自手机的冷白亮色滑过窗,印在杂草上,爬至围墙顶,随后细微地一顿,又缓慢地回挪,笔直面向自己。
那光太过刺眼,姜晚橘眸里只望见一片模糊。
肖厌没想过会在这地方,以这样一种不寻常的方式碰见姜晚橘。
女生坐在一张旧桌上,蜷身抱腿,几分狼狈,黑发松乱凌杂地落下来几缕,原本干净嫩生的白面灰扑扑蒙了尘,脸侧还有道不知怎么落下的划痕。
当下对方正皱眉试图避开自己打出的那束光。
肖厌有一瞬的静。
他灭掉自己的手机光线,从远处走近,视线自上而下,最后回拢眉眼处。
不是错觉,不是幻象,她真实又不可思议地在雨夜里被关在无人的实验楼。
两人一窗相隔,姜晚橘终于窥得那光的模样。
肖厌的眼睛生得很好看,形状介于薄凉与多情,看久了一片闲散之下满是冷戾。
他一身校服,不发一言,风过身吹乱黑发。
近来他们不对付,见面也逃不脱互啄。
她觉得肖厌知道实情应该是会笑几句的,毕竟能自己把自己关小黑屋的人不多。
姜晚橘现在没有过多精力,心道想嘲就嘲,一切她都全盘接下,倒霉事多了不缺这一件。
不过肖厌并没开口,半声调侃都没给就从窗前离开了。
姜晚橘不知该说什么。
她现在孤身一人,倒还不如笑笑她,骂她是个人才。
真就狗不理。
这之后光没有再亮起来,一切归于平静。
肖厌就好像是个莫名其妙又突兀的插曲,毫无理由地出现,又毫无征兆地离开。
就在姜晚橘靠着墙准备眯眼睡会儿时,卡壳的门被强行破开了。
动静很大,在这栋寂然无声的建筑里显得更加震耳欲聋。
她怔怔抬头,肖厌从门外进到她跟前,这回没了窗,他额头碎发落下的雨水形状都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眼观眼,窗外细碎风声。
姜晚橘压下突跳的心,打破沉默,语气轻松:
“干什么,英雄救美?”
肖厌一双眸垂着。问:
“谁弄的。”
姜晚橘昂着头,她看过肖厌的一些样子,大多时候都万事不入眼的松垮相。
这样认真的表情,在他这里很少见。
她回:“自己弄的。”
肖厌又问一遍:
“谁弄的。”
姜晚橘从桌子上往下爬,站在过膝的积水里,不藏不掖,拍拍边上的书,开口如实:
“喜欢你的小姑娘看我不爽把我东西放这了,我过来拿,门被风带上。”
肖厌没再出声。
姜晚橘觉得好笑,她不明白这厮现在在闷个什么劲,要说生气也得她这个当事人气。
她收起先前一个人时的消沉,以及受到突然关心时生出的酸涩,越过他往外走:
“所以你怎么在这。”
肖厌声音里还沾着刚刚的那些冷,开口简短:
“挑个地方翻墙。”
他一样被学校勒令等家长。但他很清楚自己等不到,也不需要。选了个地方准备出去。
开灯本只是照个光方便看路,不想却照出了这样一副景。
肖厌性格差,处世观里也没有怜香惜玉这种词,碰见灰头土脸被欺负的脏姑娘,生不出太大感觉。
但从刚刚那一眼到现在,姜晚橘满身的尘和水在他心口烧出了团无名火。
姜晚橘听完那句翻墙,忽而停下往前走的步子,回头看他,调子几分软,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能不能带带我。”
肖厌脸阴沉,没出声,姜晚橘刚准备把自己说的话收回去,那人走她前面拉开了被踹坏了的门,站定回望意思明了。
有性格的话都比较少,她懂。
逼男眼里写的大概是“自己跟上”。
姜晚橘自认为理解能力不错,老实跟在肖厌身后到了围墙底下。
为了方便她把书放在那的架子上,等着下次再拿。
学校的墙有些高,野惯了的男同学翻过去简简单单,姜晚橘之前撞伤了腿,这方面经验不足,墙根底下犯难。
她虚心求教:“怎么过去。”
肖厌没说什么,脱掉校服扔给她,走墙根底下半蹲拍了拍肩膀。
下雨天不比平常,况且今天到处积水,鞋子抬起全踩的泥,一脚下去指不准造成个什么样子。
姜晚橘虽说不是什么温柔善良体贴的好姑娘,但这笔事她确实觉得不太妥。
肖厌回头,终于有了点平日的欠:
“怎么,舍不得踩。”
短短几个字充满魔力,姜晚橘效率极高地换上了一副铁石心肠。
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主席台发言的不尊重。
肖厌今天里面穿的恰好是白衣,脚印落下去清晰明了,泥带着水脏了一片。
姜晚橘伸手扒墙往上攀,底下那人很轻而易举地把她托了上去。
她顺利登顶,找了个妥帖姿势坐在围墙上往外看。
这个位置一般高,远处地平线和夜里灯光尽收眼底。
台风过境,夜色微凉。
脚底下是不知深浅的积水。
姜晚橘视线往下,忽而发现肖厌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他起身站定在原位,侧面朝向校园,似乎要折回去。
姜晚橘:“?你最好别是骗我上墙把我丢这不管。”
肖厌低笑:“是又怎么样。”
“那我现在就跳下来给你头拧了。”
肖厌没跟她接着插科打诨,动身朝学校走,因为积水深,速度不快,声音被风裹携而来:
“等着,我去处理点事。”
姜晚橘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叫他雨夜往回赶,应了一声,由他去了。
她又重回一个人。
怀里是肖厌脱下的校服,还有一丝他的温度,盖在腿上挺暖和。
在墙上坐着比水里浸着舒服,姜晚橘观景吹风,百无聊赖。
大概二十来分钟后,肖厌回来了。
姜晚橘听到细微动静垂头望,昏暗里肖厌神色不清,明明还是刚才那样的眉眼唇鼻,却无端生出一片寒意来。
她没准备问东问西,可无意间上拉的视线却捕到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的画面。
横栏隔开的窗户往里。一个女生正站在她坐过的桌边。
樊晶晶额头半低,无神的眸里辨不出是害怕还是无措。
姜晚橘愣怔的刹那,肖厌已经轻轻松松上围墙。
她哑然几秒才开口问:“你叫她进去的?”
肖厌没回这个废话问题,但答案显而易见。
过往年年如云烟,姜晚橘吃过类似苦头,她的愤怒控诉在无人管顾的恶性回馈里收起来,干干净净,清清淡淡。
锁就锁了,关就关了。
出去自己动手以牙还牙就好。
当下有人帮她做了这笔事,她道不清心里感觉。
姜晚橘回头看樊晶晶,樊晶晶恰好抬眼。
两人相隔甚远,她扎着干净的马尾,衣衫整齐不算狼狈。肖厌应该没有动手,只是领她过来又请她进去。体验被关实验楼的滋味。
那女生眸里复杂,也许有嫉妒怨念懊恼失落或者其他情绪。姜晚橘逐一收下,最后发表想法:
“算了肖厌,里面挺冷的。”
“四川那边有个佛,你打车过去,跟他商量下把位置让你。”
“……”她回:“不是,主要关一晚上容易出事。”
肖厌:“没锁,只是叫她把你那本书弄干带回去。”
。
“那没事了。谢谢肖老板给我出头。”
姜晚橘鼻音有些重,嗓子也透了几分哑。说谢谢的时候颇为乖巧。
肖厌收回视线,夜色里清醒脑子下围墙,贴墙站定招了招手叫她往下。
外面的积水和里面差不多深,姜晚橘顺利落地,冰凉的掌心搭在他肩头,得来几分他身上的温度。
两人顺利出校,并排淌水走在萧瑟夜路上,肖厌在街边扫了辆车,拍拍坐垫叫她坐上。
很普通的动作,常而无奇。
他被水沾湿的碎发落眼,叫姜晚橘突然生出点怪异的想法。
想帮他捋开。
肖厌:“过来,还得请你吗。”
姜晚橘回过神,诚恳道:“你今天好得我有点适应不了。”
他话里无波澜:“别想太多,你这个速度我看不过去而已。”
“。”
行。
姜晚橘收起心理负担。抬脚上车。
她本以为会被送家门口,但肖厌推她到了长宁路那家店。
店门打开,漫上来的水泡着各种东西物件。
姜晚橘等在一旁,眼前场景看着损失严重,来处理也是应该。
她正好奇肖厌会在这一片混乱里抢救哪一样东西,就见他拉开抽屉拿了个小纸盒,随后从角落提出瓶水,一块儿甩在了她怀里。
姜晚橘垂眸,是盒感冒药。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男德班标兵当然是先管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