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橘本以为霍成文会难以启齿这件事。
毕竟青春期叛逆少年,被别人打,还是有伤自尊的。
不过这位兄长出乎意料地直率:
“对。”
姜晚橘瞟他一眼,评价:“你长大了,换八年前你就算鞋印子上脸也得说是自己拍的。”
“?闭嘴吧。”
“敢于直面自己的失败是好事。”
霍成文:“你不懂。被打了,跟被肖厌打了,是两码事。”
姜晚橘托腮看着底下变小的背影,笑问:
“怎么,他是比别人多件装备还是多个技能。”
霍成文:“多个不怕死的被动。”
姜晚橘没明白,霍成文也没想解释,只是语重心长:
“你没接触过你不理解。”
姜晚橘回想今天肖厌低眉的隐忍样,心道:接触过了,确实不太能理解。
霍成文:“别看他瞅着没声没响的,惹毛了头给你拧下来。”
换言之让肖厌哭是不可能的,再换言之要霍成文帮忙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姜晚橘现在也不需要操心这事了。
她以为的可怜虫恐怕是个带恶人。
带恶人肖厌从学校离开后去买了药,来回花了些时间。
没人接,没人送,交通工具是辆卡勒牌的旧自行车,喷了面漆,挺复古。
病号自力更生,车把手挂塑料袋,里面装着药盒子跟矿泉水。
刹车跟狐朋狗友的招呼声是一起响的。
“兄弟你总算来了。”
锡纸烫叫唐杰,一条街上都能凑出五个的杰。
阿杰坐在果蓝色塑料凳上,刷着手机,一脚打横架在另腿上:
“不是说了约校门口,又不见人。”
另外两个窝在自己的机车边,一人半根碎碎冰,好兄弟一起旺。
绿毛胖子有个听着瘦且文气的名字:符长柳。恐怕这三个字跟他唯一相关的也就那一头骚气的绿头发。
他见了肖厌就抄起手机凑过去:
“肖老板,我一朋友换完防冻剂没多久车就gg了,你给看看?”
被叫老板的那位状态不好,但还是耐性子扫了眼照片,是辆价不高的铃木GSX。
“大概率水泵螺丝没排空气,发动机拉瓦得修。”
“好的哥。”又绿又骚的符胖子边听,边探着脑袋往后望:
“就你一个吗?让我们滚的仙女呢。怎么不带来给小弟们看看。”
肖厌哑着嗓笑回:“看个屁。”
边上寸头:“还没定关系就连看都不让了。”
寸头有点凶相,叫邹磊,看上去人狠话不多,其实话也多。
肖厌额头虚汗湿了碎发,懒得跟他们争这些,进门坐下拿水灌药。
阿杰:“三天前就看你不对,我都担心哪天过来你躺地上。”
邹磊一把拍他脑壳:“不会说话别说。”
肖厌吞完药,终于舍得给他们眼神:
“白天那会儿找我什么事。”
唐杰:“不收小弟的感恩钱就给面子吃个饭呗,上次要是没你,我得连人带车一起进河里。”
试问谁有胆量骑着两轮小车抄近道把失控机车上的人拽下来。
生死时速,杀伐果断,过命交情。
肖厌喝了口凉水压下喉咙的苦味,回:
“我改的车,死了人晦气。”
“哥,我的操作问题,不是车的问题。”
“那也晦气。”
“……”
肖厌看他那想报恩又吃瘪的样,想起个事,顺势问:
“会写检讨吗,给我弄一份。”
“?你什么时候犯事还需要写那玩意儿了。”唐杰槽完又很狗腿地问:“检讨什么,大哥您说。”
“迟到被记名。”
他详略得当地省掉了“吴彦祖”一茬。
胖子凑过来,眯着眼:
“你不对劲,以前迟到都翻墙,碰到那妹妹转性了。”
“病了懒得翻。”
肖厌敷衍解释完,斜斜靠着边上工作台,扫完一圈,不近人情:
“还有事没,没有可以滚了。”
三人很听话,笑骂着夫妻一个德行,勾肩搭背出去给他留了个清净。
仓库改的车间安静下来,钟表走针滴答响。
肖厌肘压在长桌台,后撑着面朝天花板。
白炽灯很亮,没太阳漂亮。
之后几天姜晚橘没在学校里看见肖厌。
估计是请了病假。
一切按部就班地过,陌生同学一个个有了对应名字。
好似新生活正式开始,顺风顺水无波无澜。
前桌是之前骂男生傻逼的明朗女班长,同桌是可可爱爱学习委员。
就这么个学习氛围,不进步都对不起这地理环境。
不过她不大能理解后面换过来的孙墨。
这黑皮从那天被踩了桌子后就跟着了道似的,先递情书后表白。攻势猛,花样多,乐在其中。
姜晚橘很果断地拒绝了他,并表示什么都比不过学习。
“谢谢你但我不接受”的好人卡发出去效果不大。
黑皮该怎么还怎么,这个年纪的喜欢好像比天大,冲动满满,激情澎湃。而且大多始于脸,时效短。
姜晚橘刷卷子,他坐在吕小言的位置上看,十分热心:
“哪里不会,我教你。”
姜晚橘不知道他水平,随手一指。
孙墨指哪答哪,写完一通,潇洒放笔。问:“有没有看到我炙热的爱意。”
当事人低头品了品,这步骤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堪称离谱的姐姐,离奇。
姜晚橘很不给面:“看到了你清澈的愚蠢。”
前排班长戚白笑他:“你就不能把你那破烂成绩先搞上去再搞对象?”
姜晚橘:“很难不赞同。”
孙墨默了默,最终决定为爱刷题。
放学回家姜晚橘跟吕小言一起走读,路过学校一块崭新的成绩板时,被上面一张熟面孔给拉住了视线。
前几天没有,大概是新换的。
肖厌拽里带丧的脸被划在四方框里,横竖的线也没能圈住他的嚣张。
在下面一排排中规中矩的学习感想里,他醒目地留了两个拉满仇恨的字:
“天赋。”
姜晚橘:“这人一直都这么狂吗。”
“嗯?”吕小言圆乎乎的脑袋一转,“噢。肖厌吗。”
“对。学习很好的样子。”
“是啊,听说因为前十就得上榜搞这种形式,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考十一,只露名字。”
姜晚橘想了想那厮的样子。确实像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那现在怎么又上了。”
“后来老师找他谈,说一套用三年。叫他正常发挥。”
“怪不得这图看着旧。”她凑近看,又道:“大家好像都挺怕他的。”
吕小言:“也不都是怕吧,可能觉得很厉害,不好接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可远观。”
姜晚橘轻轻“嗯”了一声,退开两步,重复一遍:
“只可远观。”
日子又走两天,中秋佳节。
晚饭时间姜晚橘进姑母家吃饭。霍成文破天荒地上桌了。
姑父给她开门时,里面的母子正在交流感情。
姜雅兰:“说吧,没钱了还是犯事了。”
霍成文:“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想家了。”
姜雅兰拿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了看他,扭头朝霍立国:
“你有没有听见狗叫。”
霍父点头:“叫得还挺好听。”
霍成文:“?”
姜晚橘觉得好笑,被迎进去后坐在一旁听。姑父姑母性格很好,她在这也没受过委屈。吃穿不愁,有住有睡。
但毕竟是隔了八年的亲戚,不熟,温柔里难免夹带客气。不像霍成文当了十七年逆子,骂起来毫无顾忌没有隔阂。
团圆节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跟着沾点好。
回去电梯往上,进屋时候顶上的灯忽地一闪。
空荡荡的客厅暗了一秒,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好在那灯很快又亮回来兢兢业业工作。
独在他乡,身边无父无母。
什么都看不见的那刹,外面一轮明月,万家灯火。
十六岁的姜晚橘叹了口气。
她拿起手机拨通号码,那头响了很久才接。
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小橘?爸爸在忙,等会儿回给你。”
“不用回,中秋快乐。”她说。
姜晚橘挂断电话,决定下楼看看那株橘子树,顺便出门上街逛逛。
她慢悠悠走到角落,伸手摸了摸叶。
势头不错,茁壮成长。
跟她一样。
时间不算晚,街上还很热闹。
姜晚橘从附近的便利店出来,嘴里叼根棒棒糖,一手捏着转。漫无目的往远望,望见了个熟人。
鱼龙混杂的广场边有跳舞的,玩球的,耍滑板的。
孙墨正在投篮。
她本想当没看见,对方已经满脸笑跟她招起了手。念在虚无缥缈的同学情谊和无事可做的份上,姜晚橘最后还是过去了。
原先想着过去打个招呼就走,不料碰上点小意外。
一滑滑板的辣妹撞到孙墨,踉踉跄跄跌了一跤。
后面有个高壮男人好像喝了酒,醉醺醺骂着上来。
“在这打你妈球呢。”
黑皮脾气也冲:
“瞎啊,她自己冲上来怨谁?”
“你不会让?看见女的走不动道了?”
大高个抬手就拽领口,孙墨拍开他手操了一声。
“你后脑长眼?我背着她站能看见个屁。”他说完一揽姜晚橘的肩:“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脸他妈才叫走不动道。”
姜晚橘:?这逼拉仇恨怎么还捎上自己。
她平静地拨开孙墨搭在肩上的手,试图以理服人:
“球场打球跑起来收不住,你不如带着美女往空地玩更安全点。”
对方不听劝,对方耍酒疯,对方执意搞事,甚至伸手往姜晚橘身上拽。
“哎是是,你漂亮,我带你玩玩?”
姜晚橘嘴里含糖,和气装不下去,孙墨还没来得及英雄救美,她已经掰住对方一根手指往后折,大男人痛呼连连,骂声不断。
其实不应该这么冲动,但姜晚橘今晚心情属实不佳。
孙墨看着眼前场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地上跌倒的辣妹终于站起来不再看戏,不远处滑板小群体听着动静也靠了过来。
两边人数悬殊,姜晚橘开始盘算怎么跑,突然街边一阵机车轰鸣。
一群人视线下意识瞥过去。
一胖一瘦俩男的非常装逼地走过来,再远点骑车的轰轰给油造气势。
寸头邹磊到了人群中间摆摆手:“行了行了,散了。”
他说完手搭后脖,朝着惹事醉酒男道:“老雷你醒醒酒吧,带小女朋友一边耍去。”随后又扭头冲刚才搭肩的孙墨,视线上下一扫:“还有你。手老实点。”
孙墨脑子还没转过来,沉默哑然。
校园不良在此时此刻显得莫名乖巧。
符长柳绿发惹眼,旁若无人,冲姜晚橘一笑:
“嫂子过节去不。”
姜晚橘:?
作者有话要说:小墨,希望你在心里种点碧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枯木 5瓶,路凄安 5瓶,洛屿or洛与 60瓶;
谢谢最后一位大哥,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