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兮
牍名流程,无非是祭拜,祖母说两句,随后请周元淮先生在木牌上写梅三娘的名字,并挂到屋中房梁上。其后参宴的大家吃吃喝喝,算是喜庆热闹一番。
祭拜有祖母梅菊操持,从早上开始忙,找了一群阿婆以及周城祭祀一起咿咿呀呀。整个办得相当隆重。其后便是牍名挂牌。
一般人家孩子牍名时年纪小,挂木牌的事情都是长辈操持。到了三娘这里,三娘已然成年,则由三娘亲自挂木牌。
周元淮取了笔墨,在木牌上专注写上了名字。写完后将木牌放在一旁等墨晾干。梅家两兄弟欢兴鼓舞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两串炮仗,噼里啪啦放了起来。
梅三娘笑着看看自己新名字,满意去宾客那儿晃悠一圈,回来再看看自己名字。
一副很是喜欢的模样。
周元淮身为长辈,颇为好笑看着姑娘晃来晃去,轻微摇了摇羽扇。他给其他人起名字时,从来没有人会如此直白将内心所想表达出来。
人总是好面子,喜欢不喜欢都很是委婉,只有部分文人爱下笔时将满腔情绪表达出来。他等笔墨干后,亲自将木牌交到三娘手中:“去挂上吧。”
梅三娘高兴应声:“好!”
她几乎眉眼连带着头发丝都带上了愉悦,拉过一个板凳,踩着板凳亲手将木牌挂在梁上。木牌转动,上面黑色的名字连带跟着一起转动。
不少观礼的人纷纷鼓掌,主要是凑个喜庆。
周城毕竟是个村子,这拜宴已经算是大过生辰。到了吃喝阶段就没什么正事,多是街坊邻里互相唠着话,并且相携商讨第二天的过节的事。
周家人和周城虽说都带上了“周”字,然而周元淮和周子淙看着文质彬彬相当有礼,吃饭细嚼慢咽,用筷几乎不怎么说话,确实和周边人有些格格不入。好在他们坐在主桌那边,并没有什么大碍。
周子澹不同,对周围满是兴趣。眼神就没完全落在桌上菜过。
他吃到八成饱,人起身跑去招呼三娘。
明天过节,村里头不止是要给三娘他们过成人礼。周城不少人还有跳舞赛马斗牛射箭拔河各种有趣的事。三娘正眼眸发亮搓手和严家娘子说着自己要不要也参加。
严家娘子正说着:“你过成人礼那么忙,又跑去参加这些。布都不染了吗?”
梅三娘想着宅子里的布:“布要晾干。晾的时候我也没法上色。我们染布坊还要参加集市,帮忙布置这里那里的。”
周子澹喊着:“三娘三娘。”
严家娘子和梅三娘正聊着,没听见。于是周子澹凑过去冒了头,嬉笑和三娘招呼:“三娘!我给你准备了礼。”
严加娘子被吓了一跳,眼神奇怪看了眼周家二郎和梅三娘。怎么这两人这么熟络?三娘生辰,周家人进门不是送了礼,周家二郎专程再送一份?
梅三娘也诧异看向周子澹:“你给我准备了礼?”
稀奇,简直像是见周子澹重新做了人。
周子澹咋舌了一下:“怎么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我不该单独送一份礼么?”
严家娘子眼神更加复杂,复杂中亮起光,竖着耳朵就想听听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可以让人单独送一份礼。
“……”梅三娘听着话,明知道周子澹是好意,却偏偏手上发痒。她拽着周子澹往边上走。
严加娘子调侃:“哎哟,有什么话不能在我面前说了?我和三娘是什么关系,难道还不能听一听了。”
周子澹被拽走,依旧没闭嘴。他打趣留下话:“那看来我们更不一般点。”
在严家娘子的调侃式爆笑声中梅三娘气得一脚踩上周子澹的鞋:“你说的什么话呢!送什么礼?好好说不行么。”
周子澹被拉到一边,低头看看自己脚上鲜明的脚印,笑也跟着笑大声了点。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锦囊袋递给三娘:“我家里没有什么姑娘。家里正巧有这么一对姑娘用的耳坠。你看喜不喜欢?”
别人送发簪送首饰,通常都打个盒子。像用袋子装的大多不值钱。梅三娘以为不是什么贵重的,很利落接过,从锦囊袋里取出耳坠。
耳坠刻了“福”字的镂空金球,球中似乎还放了一颗小金元宝。下方挂着穗,穗丝鲜亮,半点不比周城爱用的那些染布颜色淡。
周城人喜欢用银打造饰品,少有用金。一来是金子贵重,大多数家里人没有那么多钱。二来是传统,大家都用银饰。
像这样精致耳饰,多少在周城罕见。大抵是江南年幼的小姑娘才会佩戴。或许京城也流行?
梅三娘将耳坠塞回锦囊:“太贵了。”她抬起头看向周子澹,将锦囊塞回给人。
谁想周子澹一直在看她的动作,几乎是预料之内拿到了手。他毫不犹豫说了声:“你要是不要,我扔了去。反正家里也没人戴。谁要是捡到了就归谁。”
他说着,扭转身子往宾客方向一丢。
梅三娘知道周子澹向来离谱,猛得上前抓住人的手。她脑子还想着,周子澹不会假扔逗她吧?却没想锦囊真的被丢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到一张宾客宴席桌的桌边上,侥幸没落到摆满菜的桌上。
周边的宾客一脸懵,看着突然天降东西,低头打算捡起来看看。梅三娘撒腿跑过去,冲到桌边先一步将东西捡了。
她半弯着腰,仰起头对着眼熟的村里人,露出一个笑脸:“手滑。我的。”
对方茫然懵点了头,又见梅三娘如风一般捡起东西往回跑。
今天过生辰,高兴了大半天的梅三娘跑过去,追着周家二郎狂奔。周家二郎见状不妙,撒腿也跑。一跑一追,梅三娘在愤怒喊着:“周子澹你是不是钱太多了没处花!你给我站住!”
在场所有人见怪不怪。这对于梅三娘来说太正常了。
严家娘子更是感慨:“三娘是不是身上沾了什么?总让人禁不住想要逗她?越是见她恼怒越是觉得有意思。”
干了事的周子澹逃窜到梅家外去,话里话外带着笑意:“你要是喜欢就说。何必和我客气?这话不说出口,谁能真当你肚子里蛔虫,一次次去猜?”
说得很是有道理,打还是要打。
梅三娘跑得飞快,总是跑来跑去她,可比周子澹这种常年嬉戏且玩笑性质跑步的人跑快多了。梅三娘追得只剩下一点距离,一脚踹到周子澹后臀,将人踢得往前一个脸朝地。
结果步子拉太大,她劈了个叉下去,差点一脚踩到周子澹身上。好在周子澹用手撑着地,原地一滚,彻底避开。
周子澹刚想要讨饶,结果看梅三娘狼狈劈腿,在地上直接爆笑出声。他头发凌乱沾灰,身上衣服也被一摔蹭乱,却笑得几乎停不下来:“哈哈哈——哈——”
梅三娘勉强收起自己脚,在周子澹身边用干净鞋子脚背踢了踢周子澹,板着脸:“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周子澹笑得眼泪都要笑出来:“哈哈——没——没有——就是哈哈哈你真是——”
梅三娘见周子澹完全不顾形象,对比起周家其余两个,撇嘴:“你真不像周家人。”
周子澹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是总算调整了过来,总算没笑那么大声。他眼弯着,对三娘说:“要是每个人都和父母相像,那岂不是很可悲。”
他拍了拍身上灰尘,整了整头发:“我是周子澹。独我一人,谁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