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这是……什么意思?
一股震悚传遍全身,茯苓脸色微微发白,袖口下的手指都在抖,却分不出是什么情绪。
然而愣怔不过片刻,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
“原来,公子一直派人跟着我……”她喃喃,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随即笑着道:
“是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派人保护我吗?”
少女仰着脸,眉眼弯弯,找不出半点恐惧。
崔湛缓缓放下那只几乎要扼住她脖颈的手,长眉微挑。
有意思。
对着那双充满信任和依赖的眼,他一时竟分辨不出她是真傻还是装傻。但他心头的那股杀意和怒火确实因为她的话而消下了些。
茯苓依旧冲他笑,笑得人畜无害:
“公子放心,我是属于您的,如果真的有那种事情发生,我会……自行了断。”
她再次伸出手臂,毫无芥蒂地抱住男人紧窄的腰身,身子柔弱无骨地贴向他怀中,仿佛寻求荫庇的小动物。
动作流畅自然,像是演练过一千次一万次,全身都染上了他的气息,同样他也被她的味道所浸染。
嗅着那股勾魂摄魄的幽香,崔湛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她还在他心口处,小猫似的轻蹭,那被她蹭过的地方,一股莫名的麻酥感传遍全身。
不禁眯起了眼。
“说吧,想要什么。”
他态度变得极快,上一刻还在喊打喊杀,这一刻却很宽容,还伸手抚上了她的头顶。
茯苓静静地靠着他宽厚的胸膛,不语。
妙娘曾对她说,想要什么,跟崔湛提,对方都会满足她。
真正在外面有话语权的男人,从来不会苛待自己的女人。
“既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崔湛半天没等到回答,便把腻着自己的小姑娘推开,在对方流露出失落的表情中,忽然牵住她的手,口吻极淡,“那就跟我来。”
“少师这是要……”
“沐浴。你伺候。”
“什……什么?”
崔湛回眸,“怎么。”
“不是你说的喜欢我?”他手突然用力,攥得她发疼,“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也敢说喜欢?”
茯苓涨红了脸:“我做得到。”
不就是伺候沐浴么。
妙娘是怎么伺候她的,她有样学样不就行了。
茯苓端着洗浴用品走进去的时候,蓄满热水的浴桶里却空荡荡的。
逡巡一周,那人坐在阴影处,黑发从肩头垂落泻了一身。穿着雪白的中衣,一张玉白面庞,真是那位列仙班的人物。
脚底下有团红色,被他随意一脚,便踢到了旁边。
“拿出去烧了。”
啊……烧了?
对方总是语出惊人,茯苓都有些招架不住。
这可是朝服……上面没任何破损,甚至干净整洁得像是新洗出来似的,为什么要烧了。
崔湛眼睫轻阖,眼尾仿若一笔写到极致的墨,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真是养尊处优久了,爱洁成癖,茯苓抱起那还带着香气的朝服,手指抚过那样很有立体感的刺绣,不禁嘀咕:
“公子既然讨厌我,干嘛要我进来伺候。”
崔湛掀开眼帘,睨向她,“我讨厌你?”
茯苓委屈道:
“难道不是因为我刚刚抱了公子,才想要烧掉这身衣服的么。”
“……”崔湛一哂,“与你无关。”
她未免太高估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茯苓处理完衣服回来,正好撞见崔湛解开衣带,衣物尽褪,腿一迈,便进到浴桶里坐下。
他手指很长,搁在浴桶边上轻轻敲击,白茫茫的水汽蒸腾而上,氤氲着男人俊美的面容。
“还不过来?”
“……郎君,”茯苓鼓起勇气,小声说,“您可以答应妾身一件事么?”
“不可以。”
“公子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心思都写在脸上。”
茯苓很尴尬,“这都能看出来……”
“你是想求我,不要做?”他低沉的轻笑如同魔咒,“怎么办呢,我现在很想。”
别说了,茯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过来。”
第二遍是命令的口吻,强硬而不容拒绝。
茯苓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鹌鹑般一点一点朝他挪过去。
就在只剩半步时,原本安静的男人突然一把扯着她的衣领往下拽,一双眼眸如同饿狼般锁着她,茯苓连忙拽住他的手,艰难地吐字。
“郎君……我现在不方便。”
“是不方便,还是不愿意。说喜欢我,难道都是假话?”
他手改为握着她的后颈,轻轻往下压,茯苓鼻尖都快碰到水面了。
隐隐波澜荡开,水面下是什么样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胸肌腹肌相连,她摸过也贴近过,是很诱人,很吓人的存在。
茯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悔恨不已:
“我可以……说实话吗。”
崔湛微笑:“当然。”
茯苓小声说:“我觉得……不太舒服。”
崔湛眯了眯眼。
那就是在骂他技术烂了。
“你还真是敢说。”
他嗤笑,突然全力把她拽了下来,“既然如此,一回生二回熟,不如多试试。”
“咳咳咳……”
茯苓挣扎着从水里冒出来,双手捂着脖子,呛水呛得厉害,眼眶发红。
浴桶一下子容纳了俩人,变得狭窄逼仄。她的腿都能碰到他的腿。
他眸光带着审视,从她眼睛移到唇,再向下,又缓慢地盯回她的眼睛。
“既然想要讨好我,知道该怎么做吧?”
思及之前的经历,茯苓扭身就往外爬:
“不,我不……”
脚踝却被人握住。
他贴上来,长发湿答答地往下滴水,在她耳边淡淡说:
“你想好了,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茯苓蓦地一僵。
他看出来了……
茯苓咬着牙,软下身子不再挣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想让伤害过我和姐姐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崔湛握着她,慢慢拖到身下,轻笑,有所求是好事,他只怕她无所求。
男人循循善诱:
“……张开。”
茯苓只能按照他说的那样做,手指紧紧抓着浴桶边缘,抖得不能自抑。
她还是怕。
然而越是怕,他就越是要故意折磨。
强大的气息一寸寸碾压过来,她的理智像是被人捏在指尖,慢条斯理地磋磨,直到一点一点磨成齑粉才肯罢休。
……
事情最后还是变成了那样子。
这倒也无可厚非,他们关系的最开始,本就源于交易。
他救她的命,本就是为了享用这具身体。
崔湛释放之后就起身,把她独自丢在浴桶中。
水渐渐冷却,茯苓浑身虚脱无力,开口喊住他,就连声音都是哑的:
“公子……”
他眼角眉梢泛着红,餍足的男人好说话得很,披上寝衣,走时只留下没什么情绪的四个字:
“如你所愿。”
茯苓累得连指尖都抬不起来,随后是妙娘进来,收拾满地狼藉。
浴桶的水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全都洒了,满地都是水渍。少女趴在浴桶边缘,腰背折成个诱人的弧度。
她乌发散乱,湿淋淋地披在身后,整个人软得像是要融化了似的。
雪白的细腰上,有极明显的指印。
一看就知道经历了什么,对方又是何等疯狂。
饶是妙娘见惯大风大浪,都暗暗有些吃惊,搞成这个样子,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难免对茯苓生出心疼和怜悯。
***
秋去冬来,很快迎来了永安城的第一场雪。
与此同时,全城缟素,所有永安百姓必须一年斋戒。
只因那位大邺唯一的公主,自缢身亡了。
贵妃痛失爱女,一怒之下,竟下令将所有公主殿中的宫人杖杀,为公主陪葬。
一时间,血流成河。
听闻此事,陛下震怒,不仅当面呵斥贵妃,更是将六宫之权从贵妃手中夺走,交给了其余妃嫔。
贵妃遭此重创,一蹶不振,竟然患上重病,日渐枯槁,卧床不起。
兰姜掩口轻笑,眼底止不住的嘲讽,
“当今天子杀人如麻,竟然还怪罪贵妃草菅人命,你说,是不是贼喊捉贼,怪可笑的?”
对面的蓝衣少女却兴致缺缺。
她生着一双勾魂的猫儿眼,眼角眉梢的媚藏都藏不住,却又有种少女的清纯,杂糅在一起成了令人欲罢不能的气质。
她的身材比往常丰腴了许多,胸前雪肌在华灯斜照下尤显风韵。
兰姜索性收起幸灾乐祸的神情,推了推手边碟子,“一年斋戒,又不是和尚道士,谁受得住。这是我亲手所制的鲜肉酥,你尝尝?”
茯苓只看了眼,脸色就蓦地变了,她用丝帕捂住嘴,干呕了一下。
兰姜当即怒上心头。
她面容有些扭曲道,“妹妹,我之前是对你不太客气,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此次前来,便是有修好之意……既然太子对少师还有用,那么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徒然,兰姜拔高音量道,“你就算再不喜我,也不必表现得如此明显吧?!”
茯苓摆摆手刚想否认,闻到那股油腻味儿,又捂着嘴呕了一声。
兰姜脸色彻底铁青,“唰”地起身往外走,什么人呐这是!
走到一半,又顿住脚步:
“对了。我来,还有一事要告诉你,陛下有意为少师大人赐下一位正妻。听说,是郑家的嫡长女。”
她故意拿这件事膈应茯苓,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期待看到对方伤心的表情。
然而,却得到一个不痛不痒的“嗯”字。
“郑娘子又如何。”
茯苓整个人蔫蔫的趴在桌上,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喃喃,“反正,都不是他真心悦爱之人……”
“你什么意思。”
兰姜一听就炸了,她迫不及待地追问:
“莫非少师多年不娶,就是为了他的心上人?那人是谁?”
兰姜的嫉妒,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茯苓却有些走神。
脑海中再度浮现那莲花形状的扇坠,还有她偶然进到崔湛的书房,于火盆里看到的那张拜帖。
拜帖被炭火蚕食了一半,剩下那半张,角落上,赫然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莲衣”二字。
莲衣。
记忆中,那是个面容婉约,眉宇淡愁,散发着善意的女子。
在她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予她衣裙,助她进宫。
莲衣和少师,关系非同一般。
自从那次浴室后,茯苓便看清了自己的位置。
有些东西,这辈子都不会属于她。
那东西太灼手,会把她烧得体无完肤。
维持现状就好。
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炙热的吻中,在那夜夜交颈相缠,轻怜密爱中。
也曾有错觉一刻,是被爱着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至少此生,他不会负我。”
她这样对自己说。
廊下灯影轻晃,扫在少女瓷白的面容上。
她的睫毛很长,很密,蝶翼那般轻颤着,忽而抬眼望向窗外,只觉这夜仿佛深得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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