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妧踉跄一下,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盛清砚的手臂。
“怎么是你?”她不由皱眉。
今日在宫里她与小皇帝提及了齐彧之事,笃定他今晚会来,特意借了一队禁军过来,就埋伏在府中,只等齐彧出手时伺机而动。
也是因此她才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惧怕。
可关键时刻冲出来的怎么是盛清砚!
檀妧几乎被气得七窍生烟,却也只能压低声音:“你出现不就代表我们之前的争吵都是假的,是做戏了吗?”
吵架决裂是迷惑小皇帝的障眼法,只有她身边没有盛清砚随时保护了,那些危险才会伺机靠近过来,她也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可她千算万算,也抵不过某人临时的冲动。
那人漆黑的眸子黯淡些许,垂着眼没看她,“抱歉……我只是担心你。”
盛清砚这副模样像极了学堂里写错作业被夫子训斥的孩子,檀妧本想再抱怨几句,却莫名有些不忍。
“罢了。”她从他怀里挣出来,转身去看被盛清砚死死摁在地上的齐彧。
正巧埋伏在云苑外的禁军都已陆续现身,为首的那个带领众人朝着檀妧跟盛清砚行礼,“郡主,盛将军,还请将此人便交予末将带回宫中,向圣上交差。”
事已至此,檀妧自然不能扣着人不放,只是齐彧也是重生之人,她能知道的一切他也同样知晓,若是将人交给小皇帝,说不定会直接送齐彧上了青云路。
断然不可。
更何况那时她与李顷说的只是借一队禁军到王府保护她,顺便见证她的说辞。
本意是要提前断送齐彧的青云路,如今竟有些弄巧成拙了……
“多谢圣上好意,不过此人本郡主想要亲自处置。”
檀妧说着给盛清砚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将正咳血的齐彧拽起来,牢牢控制住。
禁军将领皱眉,与同伴们对视两眼,“可圣上既然派我们我们来了,不带回去点东西,恐怕不好交差。还望郡主莫要为难。”
“本郡主今日请各位来,便是想让大家帮忙做个见证,是这位齐公子对本郡主贼心不死,甚至恼羞成怒要置我于死地。至于他这个人……我还有用。”
“这……”那人想要反驳,可想了想这里是王府,摄政王在朝中地位无人能及,他最疼爱的女儿他们自然也是招惹不起,只能又悻悻把话咽了回去。
“我已命人为各位准备酒饭。”檀妧倒也给赔着好脸色,顺势叫了月荷月薇出来,叮嘱道,“让厨房酒饭好生招待着。”
“是。各位大人这边请。”
见一群人总算是从云苑撤了出去,檀妧心头方才松了口气。
她垂眼去看因失血过多而昏厥的齐彧,恨恨咬牙,“把他从后门扔出去吧,应该已有人在等了。”
盛清砚正准备提起人朝后门走,没想到檀妧竟然也跟了上来。
他停下脚步, “我自己去就行,你早点回去休息。”
“我有话要跟江蓠说。”她淡淡撂下这么一句话,已然走在了前面。
盛清砚起初还没明白,直到见到了焦急等在王府后门的那人。
文江蓠见到齐彧时脸色煞白,颤巍巍地将人扶过,小心翼翼地唤着他的名字:“齐彧你怎么了……齐彧?”
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檀妧漠然开口:“你既然能救他一次,就能救第二次。”
文江蓠红着眼眶看过来,牙齿碰撞发出细碎的声音,“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应该是他对我做了什么。”檀妧面无表情地迎上文江蓠的目光,“看好你的男人,否则再有一次,我不确定你是否还能接到一个活人。”
“檀妧,你——”
她话未说完便被无情打断。盛清砚已上前一步挡在了檀妧的身前,脸上那副冷漠的模样与檀妧如出一辙。
眼里的寒光甚至更加令人脊背发凉。
“若不想他死,就立刻带回去止血。”
“……”文江蓠终是没再说什么,扶着齐彧上了马车离开。
厚重的木门在眼前合上,檀妧正欲转身,却听到身旁那人叫了她一声。
“阿妧。”
她脚步顿住,单薄的脊背倔强地挺直着。
檀妧声音很轻,轻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圣上意欲为我赐婚,这几日你别再来王府了。”
翌日一早,孙夫人便来了云苑。
说是来还钥匙跟账本,实际上就是为了打探昨晚的事。
孙翘抿了口茶,这才幽幽道:“郡主,昨儿是怎么了,我在邬房都听到了动静。大半夜的,好不吓人!”
檀妧自然懒得理她,只淡淡道:“府上遭了贼。”
“哎呦喂,竟是遭了贼!”她惊呼一声,又对摆出一副关心模样,“郡主没被吓着吧?”
檀妧皱眉看着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月荷笑道:“姑娘昨儿没被贼人吓到,眼下怕是被孙夫人你给吓到了!”
“我这也是关心郡主,如今王爷不在府上,王府上下可否指着郡主做主,若是出了什么……”
“不知是谁没关好门,才把贼人给放了进来。”檀妧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带着愠怒的目光对上孙夫人的,“昨儿是乞巧,各处的钥匙可都是在孙夫人你的手上,既然你这么关心我,不如现下便把人都叫来,咱们仔细盘查一番?”
“自、自然是要彻查的……可此事与妾身绝无关系!”孙翘额头都冒了汗,讪讪闭嘴没敢再说话。
她知道自己这是自讨没趣,再待下去怕是檀妧能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扫地出府,便赶忙寻个由头逃似的离开了。
待孙夫人一走,云苑也总算是安静下来。
檀妧应付半晌,这会儿说自己乏了想要再睡会儿,便屏退了众人。
月荷跟月薇也都到了门口守着。
眼下已入秋,风中都带着萧瑟的味道。
两个小丫头站在廊下小声说着昨日的事。
“昨日招待那些禁军时,听说齐家那位都疯了,是盛将军及时出现救了姑娘,真是好一出英雄救美!”月薇说着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自己当时不在场。
月荷却皱着眉头朝她勾勾手,让人附耳过来。
“怎么?”月薇乖乖凑过来。
“昨晚咱们走后,姑娘跟盛将军一同把人从后门丢了出去,回来时就只剩姑娘自己。姑娘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也不知道同将军发生了什么。”
“啊?他俩不是才和好,怎么又……”
月荷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檀妧并没同月薇说与盛清砚只是假意争吵的事,干脆附和道:“是啊,也不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不管因为什么,都希望姑娘跟盛将军赶快和好吧。将军看姑娘的眼神真的都能温柔出水来,他是真心喜欢咱们姑娘的!”
……
彼时,倚在榻上的那人缓缓睁开眼,望着不知哪一处出神。
盛清砚喜欢她?可她明明几次三番向那人确定过了,都没有结果。
若他真的喜欢,必然不会眼睁睁瞧着这次赐婚吧?
檀妧不由想起那日在宫里的情形。
“姐姐,朕听闻你想要觅得一新郎君,朕都已替你选好了!立刻就为你赐婚如何?”
那时她虽心下微沉,面上却仍带着笑,“不知圣上瞧上的是哪家的公子?”
“文院使的次子文菘蓝!”李顷得意洋洋地说着,像是在向她邀功,“你与文家幺女向来交好,那文江蓠与你同岁,文菘蓝又正好比你大上几岁,你们两家熟络,自然有着自小的情意。听闻这文菘蓝极会哄女子开心,朕想着这门亲事姐姐定然是满意的,待明日朕便让人拟旨!”
人人都知太医院院使文德仁膝下两儿一女,最有望继承他衣钵的便是长子文京墨,虽是庶出却十分优秀,如今已在太医院任职。最有经商头脑的是幺女文江蓠,而夹在中间的文菘蓝最是无用。
仗着有兄长在前,文菘蓝虽是嫡子却整日不学无术,拈花惹草,是花楼的常客,甚至多次险些闹出命案!
李顷想要为她跟文菘蓝赐婚,与摆明了说不想让她好无异。
可那会儿她只身入虎口,若有违逆,非但王府上下受牵连,怕是连远在边疆的父亲也不得好过。
故而檀妧不好直接违抗,只得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圣上,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给我七日时间,七日之内若我寻得如意郎君,便不劳烦圣上赐婚。若是七日之期过仍无人愿娶我,便听从圣上安排。可好?”
李顷到底是个小孩子,听得檀妧是要与他玩游戏,立马来了兴致,“七日太长了,三日如何?”
到底还是皇族子弟……
檀妧咬牙:“四日。”
“好,那便四日!朕等你带着如意郎君入宫!”
思及此,檀妧不由头疼。
四日,且不说她对容貌要求颇高,就算不看容貌,她又该去哪儿寻得能助王府稳定势力,又能对她言听计从的如意郎君?
她正发愁,便听得廊下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才从外面回来。
“月荷姐姐,月薇姐姐,我听说三日后齐府要娶亲了!说是要给病弱的小公子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