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青乔

姬兰玉冷落了三千之后,长公主府里最得宠的面首就是与三千一同入府的青乔了。

青乔是以前并不是伺候人的清倌,而是戏班子里的戏子,从小就跟着师傅练功,出师之后也跟着戏班子唱过一段时间的戏。虽然后来他离开了戏班子,但多年唱戏的功底还在,所以他的身段和嗓音都十分出众。

青乔面容秀美,化上唱戏的妆容后更是雌雄莫辨,与三千相比少了几分男子气概,多了几分寻常男子所没有的韵致,也是个极标致的人儿。

姬兰玉恼了三千,就开始宠幸青乔,虽然没有人能再陪她练剑,但有人唱戏解闷儿,也是一桩乐事。

三千的听雨阁就在姬兰玉的潇湘居附近,每回青乔在姬兰玉的院中弹琴唱戏,载歌载舞,三千都能听见,甚至为此心烦意乱,夜不能寐。

他不愿承认自己在嫉妒,可他每天晚上确实因为一股无名的妒火灼烧而辗转难眠。

而另一个妒意难耐,不可自拔的人就是摄政王姬明成了。

在听说姬兰玉养了一群面首在府里之后,他就已经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那群人全都砍死。可半个月过去了,他是还没能想到丝毫办法解决长公主府里的那群人,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气。

姬明成原本以为将消息透露给了太后之后,太后会阻止姬兰玉豢养面首,哪想到太后居然那么好说话,姬兰玉稍稍哄了几句,太后就不计较此事了。

这怎么能行?

姬明成自己没能把手伸到长公主府,动不了那些面首,他就希望有人能管一管姬兰玉,让他将那群面首给打发了。

于是,他就想到了季云礼。

季云礼曾经是姬兰玉的驸马,两个人感情也还不错,若是季云礼知道了姬兰玉豢养面首的事情,应该会出面劝说她的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姬明成将这个消息传到了季府。

季云礼这段时间一直卧病在床,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出过门了。

自从和离之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过大的心理压力和有一段时间的过量酗酒,让他把身子给折腾坏了。

当然,他的卧病也是对现实的一种逃避。与妻子和离之后,京城中流言四起,就连妻子都怀疑于他,这样的压力让他根本就不想出门去当差,他害怕面对旁人异样的目光,因此就一直称病留在府里。

当然,他也是真病。因为他既不好好休息吃饭,也不出去锻炼身体,躺在府中都要把身体给搞坏了。

之前他一心想要查出那个一直针对于自己,还害了姬兰玉落胎的人是谁,但那次他发现陷害自己的人和摄政王府的管事公公有关之后,就再也没得到什么深入的线索,也没有什么其他发现了。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摄政王姬明成,但姬明成是近几年才来京城的,还是姬兰玉的亲堂哥,他既不可能与自己和姬兰玉有私怨,也不大可能因为觊觎姬兰玉而向自己下手,怎么想都想不通。

因此,他没再怀疑摄政王,反倒是怀疑摄政王身边的管事公公被其他人所收买,暗中做了那些小动作。

但是他派人盯了那位管事公公一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与其他什么人有可疑的来往,因此他的调查也就一直没什么进展,停滞在那里了。

而颓废不已、卧病在床的季云礼突然在今天收到了一个消息,让他有了出门的冲动。

原来长公主已经有了新欢,在他们和离之后,长公主在府里养了10个面首,日日与那群人在一起。

听到这个消息,他恨不得立刻冲去长公主府大闹一场,将那群小白脸赶出去,让他们离长公主远一点。

可是他不能,别说和离之后他已经没了干涉长公主的立场,就说长公主误会他害她落胎,根本就不愿意见他,现在的他或许连长公主府的门都进不去。

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姬兰玉在府里养面首,他也做不到。

这日姬兰玉见外面春光大好,就想带着青乔一起出去踏青散散心。

季云礼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就紧跟着出了府,想要去“偶遇”姬兰玉一番,顺便劝说她遣散府里的面首。

紧接着,姬明成也出了门,与姬兰玉和季云礼去了同一个方向。

春光和煦,百花盛开,正是出门游玩的好季节。

姬兰玉带着荷叶柳叶与青乔泛舟于湖上,青蓬小船摇摇晃晃,颇有野趣。

今日姬兰玉特意穿得不那么引人注目,只着了一身素色衬衫,料子柔软,但是看不出来华贵,头上带了顶帷帽,以免她过于出众的外表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么一打扮,不熟悉她的人可能就认不出她的身份了,但季云礼与她做过夫妻,两人朝夕相处过一年,自然是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身段。

季云礼站在一座桥上,低头注视着泛舟于湖面的姬兰玉,努力想要透过那层薄薄的帷帽看见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青乔,这里景色甚美,当高歌一曲。”姬兰玉坐在船边,试探着将素白的小手探了下去,轻轻一撩微凉的水面,带出了个活泼的小水花。

长公主想听歌,青乔自然不介意高歌一曲,荷叶与柳叶拿着船桨轻轻地划,也愿意跟着饱一饱耳福。

青乔以前是唱戏的,他嘴上唱着唱着,手上就忍不住比划比划,手上比划了,脚上也忍不住跟着动作。而他又唱得投入,根本没注意脚下,一个动作不小心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失了平衡,要往水里栽去。

见他快要栽进水里,站在桥上的季云礼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而躲在暗处注视着此地的姬明成也是同样盼着青乔掉下去,淹死了才好。

可说时迟那时快,姬兰玉在青乔快要栽入水中的那个瞬间一把拉住了他,青乔受到来自于姬兰玉的拉力就忍不住向后倒去,而姬兰玉怕他摔着,便顺势扶住了他的腰,把他搂在了怀里。

青乔一个男子自然是比姬兰玉要高大一些,但他身形纤细柔美,多年练功还有一把子窄腰,此时躺在姬兰玉怀里也不显得违和。

荷叶和柳叶听见动静都往此处看来,就看见青乔倒在姬兰玉的怀里,两人的样子十分亲密,她们两个未嫁的年轻丫鬟立刻就羞红了脸庞,别过脸去不再看。

而岸上的季云礼和姬明成就没什么好心情了,看见这一幕,两人的脸一个比一个黑,尤其是姬明成。

在他看来,青乔就是在惺惺作态,说不定快要落水也是他假装出来的小把戏,就是为了让姬兰玉拉住他,他好顺势倒在姬兰玉怀里,一亲佳人芳泽。

这个人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这么会邀宠了,那他在长公主府里的时候,不知道还私下里作了多少妖。

一定得把这个人收拾了才行。姬明成暗暗记住了青乔的脸,准备等回去后让人好好查一查他,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什么把柄。

季云礼也很生气,更多的是醋意。

几个月之前,分明自己才是和姬兰玉最为亲密的那个人,两个人也曾经一同出游,泛舟于湖上依偎在一起,可时过境迁,陪在姬兰玉身边的人就已经成了旁人。

季云礼知道自己配不上姬兰玉,但姬兰玉身边这人也不过只是个卑微的面首而已,甚至还不如自己,他又凭什么与姬兰玉这么亲密?

季云礼一时气恼,就想着找来姬兰玉说个清楚。所以姬兰玉的船刚刚靠岸,她就在岸边看见了阴沉着脸的季云礼。

姬兰玉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季云礼,此时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又马上被她掩去。

到底与对方真心相守过,姬兰玉自然是有些舍不得季云礼的,这段日子她也曾暗中派人打探过有关于对方的消息,主要是想确认对方的安危,看看那幕后之人还有没有再针对于他。

依照着下人的禀报,季云礼应当没有再被人暗害过,这是好事。但季云礼自己想不通,一直称病躲在府里,既不肯出门交际也不去当差,一日一日地消沉了下去。

听说对方这样自暴自弃,姬兰玉是有些失望的,她离开季云礼就是不想害了他的性命、耽误了他的前途,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离开让对方消沉下去。

季云礼出身不高,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十年如一日的寒窗苦读才终于高中状元,那样的他意气风发,满腔热血,本来应该有一番大好前途,而此时的他却困于男女间的小情小爱而自暴自弃……姬兰玉觉得,她曾经爱过的男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季云礼不知道姬兰玉的心中所想,此时的他满腔妒火,只想将姬兰玉与她身边的青乔分开。

“玉儿,这男子是谁?我听说这段时间你在府里养了些面首,他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吧?”季云礼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就像是一个遭受了妻子背叛的怨夫一样在兴师问罪。

青乔也认出了季云礼,去年曾骑马游遍京城的新科状元郎,长公主的前夫。

青乔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面首,面对着长公主曾经名正言顺的夫婿,他很有些自惭形秽,忍不住窘迫地垂下了头。

看见青乔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季云礼的心里就更是鄙夷,忍不住当着长公主的面对他恶语相向。

“你一个龌龊小倌,怎么好意思留在长公主身边,玷污长公主的清誉?你知不知道,若是你的存在暴露,百姓们会如何议论长公主?你若是有几分自知之明,就该主动求去,而不是恬不知耻地留下来纠缠……”

随着季云礼一句又一句,青乔的脸色越来越白,身形也摇摇欲坠。

“够了,你住口!”姬兰玉打断了季云礼的话,神色愤怒而失望,“季公子,青乔此前并未得罪过你,你这样恶语伤人,难道就是你从书中所学的教养?”

季云礼脸色一变,慌忙辩解道:“玉儿,我不是……我只是害怕此人别有用心,让你被百姓议论……”

“你应当知道,我向来不是活在旁人口中的人,无论百姓如何说,只要我问心无愧便好。”姬兰玉神情坦荡,“季公子,无论为了什么,都不是你出言伤害旁人的理由,你应当向青乔道歉。”

向青乔道歉?季云礼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正如姬兰玉所说,她并不是会在意百姓议论的人,季云礼今日训斥了一番青乔,说是为了姬兰玉,其实更多的还是心中妒意作祟罢了。

在他看来,青乔不过就是个低微的面首,根本就不配留在长公主身边,也不配得到他的道歉。

“玉儿,他只是一个面首……”

“季公子,我想你大概忘了,你自己也是寒门出身。”姬兰玉看出了季云礼对青乔的不屑,出言提醒,“人生来没有高低贵贱,当年你家世低微,我也未曾嫌弃,依旧下嫁于你。今日你看不起青乔,是忘记了当年的自己了吗?”

季云礼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面对青乔的时候,他好像确实有些高高在上的心态,他觉得对方配不上长公主,可就连他自己,当年也是配不上长公主的。

“季公子,我们已经和离,有些话我本不敢说,可今日,我实在是不吐不快。”姬兰玉认真地看着季云礼,“听说,这些日子你一直卧病在家,没有去当差,还整日酗酒?”

“玉儿,你这样了解我的行踪,是关心我吗?”季云礼惊喜道。

“……我只是偶然知晓。”姬兰玉不耐地摆摆手,“你这样自暴自弃,真是让我感觉面目全非,你还认识你自己吗?你还记得当初的你吗?”

季云礼愣住。

“以前你和我讲过,小时候你家中拮据,为了供你读书,双亲没日没夜地干活,所以你也格外用功,每日学习到深夜。”

“那时参加乡试,你凑不够盘缠,便每日抄书,熬到眼睛都红了,才终于能去参加考试……”

“你爹娘为了供养你那样的辛苦,你的功名也是来之不易,你就更应该珍惜,好好当差,施展一番抱负,而不是自暴自弃,因为一些男女情爱就错失了上进的大好机会。”

季云礼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最近是在做些什么。

正如姬兰玉所言,他因为和离之事就放任自己沉溺于悲伤之中,抱病酗酒,不思上进。

现在的他真的与当年那个刻苦上进的学子、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完全不同了。

“当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心有鸿鹄之志,如松柏坚韧,如山海激昂,布衣难掩一身风华。”

“可现在的你,即将沦为华而不实的珠宝,再也找不出当年的影子……季公子,你让我很失望。”

“玉儿,我……”季云礼想要辩解什么,却嗫嚅着说不出话。

姬兰玉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重的话,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做错了。

他不能再自暴自弃,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不能让姬兰玉再对他失望。

回去的路上,季云礼浑浑噩噩,却已下定决心不再抱病卧床。

而一直躲在一旁暗中观察两人对话的姬明成,则是在思量着该如何处置青乔此人。

他本想让季云礼出面阻止姬兰玉豢养面首的行为,可他远远瞧着,季云礼与姬兰玉两人似乎是争执了一番,最终季云礼失魂落魄地离开,定然是没能成功劝说姬兰玉。

季云礼此人已经没了大威胁,但于他而说也没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掉姬兰玉身边的那个小倌。

姬明成已经让人去查那位小倌的身世,只要能摸清他的底细,总能找到他的弱点。

实在不行,他还有家人、朋友,若是攥着这些人来威胁他,他还敢不离开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