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屿回燕北已经两个月了。
最开始的那些天, 两人几乎每天都会视频,每日报备日常,事无巨细, 甚至有些流水账。。
苏却加班回家后,累得趴在沙发上, 抱着手机和他通话, 听他低沉的嗓音从屏幕里传来。因为八个小时的时差, 每当她忙完一天回到家,燕北的夜就已经深了。
她经常看见江津屿靠在椅背上, 衬衫的领口松开,眉眼间带着深重的疲倦。偶尔他干脆连相机都懒得开, 只是单纯地听她说话,嗯嗯地应着。
有一次,苏却忍不住吐槽:“江津屿,你最近怎么老是不开摄像头?”
江津屿沉默了一下,终于开了视频。
屏幕里的他眉眼像是沾染了夜色未散的沉沉困意, 下颌覆着浅淡的青色胡茬,衬得面部线条更加凌厉。眼底乌沉,衬衫的袖口松松地挽起,露出修长的小臂。他看着苏却,带着点无奈:“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开了?”
“……”
苏却看着那一圈浅浅的胡茬, 眨了眨眼。
“你怎么胡子都不理了?”她惊讶地问。
江津屿懒懒地倚在椅背上,像是玩笑般地叹了一声:“还不是因为等你, 等到胡子都长出来了。”
苏却被他这句话撩得心头一颤, 随即失笑:“你老了。”
“嗯。”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带着点喑哑的慵懒,“被你熬老了, 所以苏大小姐以后别不要我。”
两人隔着屏幕对视,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一开始,江津屿还会在她忙碌的间隙给她发消息,让她记得吃饭,提醒她外面降温了,别穿得太少。但渐渐地,连这样的提醒也少了。有时候,她发过去的消息,江津屿要很久才会回复,甚至有时干脆石沉大海。
原本几乎每天的视频通话,也变成了一周一次,偶尔甚至连一次都没有。
苏却不是个黏人的人,她的性格一向独立,也不喜欢时刻缠着谁。可这一次,她隐约感觉到了某种危机,一种被时间和距离稀释的、不安的感觉。
她没有主动去追问,但心里却像插了根刺,始终无法舒坦。
甚至当Joy拿她桌面上的零食吃起来时,她都没注意到。
“第两百天,还是提分手了……”Joy一边嚼着巧克力,一边叹气。
苏却正在整理出外勤的文件,闻言随口问道:“怎么回事?”
Joy翻了个白眼,语气吊儿郎当地说:“还能怎么回事?我前男友不是接了个中东的项目吗?长期出差,我跟他说异地恋一定没戏,他还不信,结果坚持了几个月,发现每天连个好好聊天的机会都没有。最后他主动提的分手,说我们已经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她摊摊手,语气漫不经心:“唉,异地恋,终究是没未来的。”
苏却手上的动作一顿。
Joy没在意,继续拿了颗巧克力,“对了姐,你男朋友怎么好久没看见了,之前不是老来接你上下班吗?”
手还没碰到零食盒,盖子被毫不留情地扣上,发出一声干脆利落的闷响。
“上班禁止闲聊。”苏却将零食盒收进柜子里,拎起包包起身。
Joy:“……”
-
苏却下了地铁,裹着风衣朝出版社的写字楼走去。
一路上,她翻来覆去地划拉着手机,指尖停留在和江津屿的聊天记录上,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最近几次的视频通话里,他们的对话确实变少了,很多时候只是开着视频,两人彼此忙着各自的事,而对方的存在填满沉默的间隙。她一边翻译文件,一边听着江津屿偶尔翻阅资料的声音,或者是他低声和助手交谈的字句,甚至只是彼此的呼吸声,都让整个夜晚变得温柔且真实。
她享受这样的沉默。
她一直以为江津屿也是,可如果对他来说,这样的沉默是一种难熬?是疲惫?是无可奈何的消耗?
那又该怎么办呢?
心烦意乱间已经到了出版社大楼门口,她径直走了进去,在前台登记访客信息时,注意力却被大厅那块巨型屏幕上的新闻播报吸引。
BBC新闻频道,画面上是X上一则刚刚发布的爆炸性动态。
【Banciel:如果我在三天内没有继续发帖报平安,那就代表我出事了。】
下面的评论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他是被威胁了吗?”
“卧-槽,人不会已经被打击报复没了吧?他到底挖了谁的黑料??”
“有人说他的新书涉及燕北顶层权贵……”
苏却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按了静音键,只有那条简短的消息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班席尔的新书都是关于江家的密辛,如果他出事了,书稿还在吗?江津屿的目的还能达成吗?
还是说,江津屿也出事了?
一瞬间,她如坠冰窖。
出版社的编辑正好接到前台的通知,匆匆从电梯里出来,见到苏却时,脸上还带着点歉意:“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他抬眼就看见苏却近乎惨白的脸色:“Su,你还好吧?”
苏却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向编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新闻里说的是真的?”
编辑的表情微微一滞,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直接问这个。编辑抿了抿唇,声音压低了些:“……是真的。”
“之前不少出版社都在争取班席尔的新书,毕竟他的作品市场影响力太大了。我们出版社因为和他合作过,原本有优先权……”他顿了顿,语气透着一丝无奈,“但这几天,我们完全联系不上他。”
苏却急切道:“那新书的书稿有听说发给哪家出版社了吗?”
编辑摇了摇头:“班席尔作品的保密程度一向严格,如果没有确认合作,是不可能会有书稿寄出的。据我所知,业界目前没有人确定和他签出版约。”
“或许,他出事,正是因为这篇尚未出版的书稿。”
-
夜色幽沉,雾气像湿漉漉的纱,弥漫在伦敦的街头。
苏却走出地铁站,脑海里还想着今天班席尔的事件。手机屏幕亮着,她给江津屿发的几条消息依旧没有回复
自从江津屿回燕北后,她也没有再回他公寓住过。虽然那人走之前再三强调“买这房子就是为了和你一起住”,但苏却还是坚持,如果他不在,她住自己的出租屋更合适。
Joy之前随口抱怨过,这附近最近阿拉伯裔的移民多了不少。英国脱欧后经济下滑,加上欧洲持续接纳难民,导致许多街区治安急剧恶化。尤其是前阵子几起针对女性的恶性事件,让整座城市的氛围都变得紧张起来。
她加快脚步,手揣进口袋里,从大道拐进自己出租屋所在的小巷里。
直到她拐过最后一个街角,一只手猛地从侧面伸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心脏一瞬间停跳。
她猛然抬头,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
楼观山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风衣翻飞,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能不能陪我去一趟面包店?”
苏却怔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楼观山已经顺势拉着她进了旁边的Bakery House。
店里弥漫着刚烘焙出的面包香气,楼观山礼貌地向店员点了一杯热茶,转身递给她。苏却接过,依旧有些愣神:“你怎么在这?”
楼观山却并不急着回答,而是示意她看向店里的镜子。
透过镜面反光,可以看见窗外的情况,苏却的视线落在街道对面——两名男人站在街角,目光不时朝着面包店的方向扫过。
陌生的面孔,不像是这片住户。
她的后背瞬间窜上一股冷意,手指微微收紧:“……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楼观山目光微敛,淡淡道:“地铁站门口。”
从地铁站门口?那她一路上都没察觉?!
苏却的心跳如擂鼓,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些新闻里的暴力事件,不禁倒吸一口气:“天呐……要不是你,我恐怕就要……”
“被抢,或者更糟。”楼观山的眸色沉了些。
两人等了一会儿,直到那两个男人发现苏却迟迟没有离开,最终左顾右盼后,消失在街道尽头。
苏却长舒了一口气,手心都是冷汗。
“我送你回去吧。”楼观山拿起外套,“万一这路上再遇上他们,就不好了。”
苏却没有拒绝。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地并肩走着。街道上没有人,风吹得人脑袋发沉。
“好久都没收到你的消息了。”楼观山率先打破了沉默。
苏却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语气含糊:“最近工作忙。”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太敷衍了。
楼观山只是微微一笑,没拆穿她。
拐进公寓楼时,夜色比刚才更浓了些。苏却的家在七楼,电梯里暖黄色的灯光令她的心终于稍微放松下来,准备和楼观山道谢,却忽然听见前方楼道里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声响。
窸窸窣窣,像是某种不属于这个夜晚的危险信号。
苏却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正准备掏出钥匙,却发现自己的门是虚掩着。
她的脑海里瞬间掠过无数个可能——自己出门前忘了关?不可能,她的习惯一向谨慎;家政服务?但她没有预约;还是……有人闯入了?
她猛地后退一步。
“怎么了?”楼观山见她的动作不对,迅速上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一沉。
门缝里,一片黑暗。没有灯光,没有任何动静。
但屋内的空气像是被人搅动过一般,透着一丝异样的气息。
屋里,真的有人。
苏却的后背一阵发凉,指尖都在发麻。
她刚要开口,楼观山已经比她更快地抬手,按住了她的肩,示意她别出声。
楼观山将她掩在身后,然后猛然一踢,踹开了门!
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震响,房间里的黑影一瞬间被惊动,猛地回头,像一只被捕捉到的老鼠,撒腿就朝门口冲!
他要跑了!
苏却下意识地拽对方的手臂。
“苏却!”
楼观山大喝一声,想要阻止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黑影被她扯住,瞬间暴起反击!寒光一闪,一把利刃狠狠朝她刺来!
苏却瞳孔骤缩。
刀刃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到金属带起的冷风,但下一秒,楼观山猛地一把将她推开,抬手硬生生挡下。刀锋划开皮肉,鲜血瞬间渗出,滴落在地板上。
楼道里“砰”地一声,楼观山吃痛地后退一步,黑影趁机推开两人,发疯似地朝楼道尽头冲去!
公寓楼里的人被惊动,纷纷开门查看情况。
苏却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猛地抓住楼观山的手臂,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流血了!”
楼观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渗血的衣袖,呼吸很沉,却依旧保持镇定:“没事,先报警。”
苏却的手都在发抖,连手机解锁都手忙脚乱,等电话拨通后,她用近乎尖叫的声音喊道:“有人闯进我家!他们带了武器!还有人受伤了!”
救护车先一步赶到。
楼观山的手臂伤口不算致命,但血流不止,医护人员在确认过后,还是建议他去医院处理伤口。
苏却想跟着上救护车,却被楼观山拦住。
“你留下。”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依旧字句清晰,“这里是你的住处,警察等下来调查时,需要你的配合。”
“可是你——”
“没事,死不了,”楼观山扯出一个笑,“等你忙完了,再来医院探病吧。血肉模糊的,吓到你就不好了。”
思虑再三,苏却还是勉强答应了。
过了五分钟左右,警车终于到了楼下。
警察来了一共两个人,其中一个蹲在门框前,用手电筒仔细照着那些被涂抹过的痕迹。
“你的门口……被做了不少标记。”
墙角、门把手、甚至信箱的边缘——都有着用刻刀留下的标记,墙面上有些油性笔画出的符号。苏却不禁想起之前Joy曾随口提过的事:最近伦敦有一批入室抢劫案,罪犯会提前做标记,区分独居女性、居住时间、是否晚归等信息。
而她和江津屿同居的那段时间,鲜少回这间公寓,之前Joy提醒过她的事也早就抛诸脑后。
她竟然如此大意,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懊恼。
警察打破了她的思绪:“你先检查一下,有没有丢失贵重物品?”
苏却怔怔地走进自己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房间,拉开柜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首饰和几个奢侈品包包都还在。
如果是图财,这些明晃晃的值钱东西怎么可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那如果不是图财……是图什么?
她猛地看向自己的书桌。
桌上散乱着她的工作笔记、翻译资料,其中夹着的是——她最近一直在翻译的班席尔的新书时的笔记!
她连忙弯腰捡起那本笔记本,翻了几页,确认内容没有被撕毁或拿走,但有人动过它——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回家前,这本书是规整地摆在文件夹里的,现在却散落在桌上,像是被翻阅过。
心脏砰砰直跳,呼吸都有些不稳。
这不是普通的入室抢劫……
苏却当即解锁手机,熟练地打开聊天界面,迅速给江津屿发了一条示警讯息:【我的公寓刚刚被闯入,班席尔的书被翻动过,应该是冲着它来的。】
她手指还未松开“发送”按钮,屏幕却突然跳出了一个陌生的错误提示——
“消息发送失败,您已不在对方的好友列表中。”
苏却的指尖顿住。
她怔怔地看着屏幕,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手指反复点了几下发送,却每次都收到同样的提示。
她这是被……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