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过后的茶水间里, 咖啡机低鸣着滴落咖啡,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香气。
Joy 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瞥了眼苏却亮个不停的手机屏幕, 意味深长地开口:“所以姐,你和那个帅哥真的只是……那种关系吗?”
苏却双手抱胸没看她, 教育道:“小朋友, 不要天天想着八卦。”
“哎, 你就告诉我一下嘛,我感觉那个帅哥看你眼神真的不一样……”
苏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这时茶水间的门被推开,组长走了进来。
“苏却, ”组长径直走到她的面前,“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中文文化推广协会的合作项目吗?”
苏却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终于有进展了?”
“嗯,听说资金终于批下来了, 而且这次来的好像是个 key stakeholder(关键人),一会儿会来聊合作的细节。”
这可是个大项目,苏却知道,组长在休产假前就一直想推进,但因国内各种审批拖了快一年, 现在总算能启动了。
“你赶紧准备一下,到时候需要和来的人进行解说, 争取能不能拿下这次项目里最好的那批书。”
“好的, ”苏却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组长, 今天下午会议结束后,我需要早退。”
组长的眉头一皱。一般这种重要客户来访,他们都会安排一个饭局来加深合作关系,今晚也必然少不了的。
“不能改个时间吗?”
“是和CLM Family Office的楼先生,”苏却又补充了一句,“上次那本书的赞助商,就是他帮忙牵线的。我之前说好要感谢他的。”
一听是“救命恩人”,组长立马给了绿灯,“那是得好好感谢人家一下,你去吧。”
这时候,组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立刻接起电话,“啊,您好!您到了是吧?好,那我让我的人下去接您。”
她给苏却使了个眼色:“人到楼下大堂了,你去接一下。”又转头对Joy说:“去打印一下项目的计划书和我们团队履历,双面彩印,5份。”
“OK。”苏却点头,顺手拿起刚接到的冰咖啡,仰头就是一口猛灌。
Joy目瞪口呆:“姐,你这一口闷,我怕你一个下午心脏都会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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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说得没错,心脏真的会跳个不停。
电梯门缓缓打开,苏却刚踏入大厅,就看见了站在落地窗前的人影。
他一身深色西装马甲,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袖口挽起两折,露出干净有力的腕骨,低头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大厅外冬日微凉的日光透过玻璃,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沉静。
江津屿听见脚步声,缓缓抬眸,目光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他微微一笑,嗓音低沉温润,带着一点刻意的调侃。
“苏大翻译,又见面了。”
苏却直接伸手揪住他的领带,拖着他进了楼道。
“这么热情吗?”江津屿噙着笑意,低声揶揄,“漆黑角落,四下无人,你想做什么?嗯?”
苏却将他推在墙上,忍着额头跳动的青筋:“你怎么在这里?!”
江津屿整了整被她扯乱的领带,慢斯条理道:“我想着既然我是甲方,那就用甲方的方式来见你。”
怼得她哑口无言。
“好了,苏大翻译。”江津屿悠然地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时间不早了,去会议室吧。”
苏却忍着一肚子气,刚迈出一步,手腕突然被拉住。
她回头,只见江津屿的脸凑近。
“不过,在进去之前,我得收些你今天不回我信息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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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Joy刚把打印好的资料分发在位置上,就听见脚步声走近。
她回过头,正瞧见江津屿和苏却一前一后走进来,差点尖叫出声。
她敏锐地发现苏姐嘴唇上的口红淡了不少,而这位先生的唇上……
Joy刚想开口八卦,就被组长一把拽到身后,沉稳地笑着起身迎接:“江先生,久仰大名,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您,实在是荣幸。”
这帅哥竟然是今天的甲方?
Joy忍不住瞥向苏却,没想到苏姐平时在工作上看起来正经,也会这种情况发生。
江津屿礼貌颔首,淡淡道:“许小姐客气了,直接切入正题吧。”
会议正式开始。
这次的合作是由隶属于中-央的中文文化协会主导,它们负责选定一批出海推广的书库,并提供初印的资金,同时牵线搭桥,促成与原作者的版权交涉、拉赞助等重要环节。因此,一旦能拿到合作资格,翻译机构便能大大减少外部沟通的阻碍,翻译者只需专注于文本质量,并在后续游说出版社、进行市场推广即可,从而极大提高出版效率。
组长感慨道:“这个项目我们推进了一年多,之前进展缓慢,主要是协会的审批流程复杂,但自从江先生入局后,进度就快了许多。”
“我们原本只和协会的执行团队对接,没想到这次会直接由江先生亲自负责。”
她这话并不是客套,而是真的受宠若惊。
当时接到会议请求时,组长还以为对接人只是协会的普通高层,直到对方私下暗示,今天到场的是协会最高委员会成员之一,能够直接决定项目生死的圈外人物,她才意识到这个会的重要性,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对了,还要多谢江先生之前的帮忙。”组长突然想起什么,朝他鞠了一躬,“之前那本书因为赞助商撤资,差点出版不了,甚至连累了苏却那段时间跑遍英国找投资人,多亏了江先生的资金支持,不然整个项目恐怕都要搁置。”
苏却心里一跳,忍不住看向江津屿。
她一直以为那本书的资金,是楼观山出的,可现在听组长这么说……
她转头去看江津屿,却发现对方正闲适地转着手里的签字笔,眉目平静得像是在无关的事。
那第二个赞助商难道是他?
当讨论到书库里的书籍选择,上面列着不少佳作,尤其是几本曾获国内顶尖文学大奖的作品,各大翻译机构竞标激烈。毕竟,有奖项加持的书,不论是获得出版社青睐,还是后续市场推广,胜算都大很多。
组长将江津屿发来的清单递给苏却:“你也看看。”
江津屿:“苏小姐对于我们选的这几部小说有什么看法?”他玩味地盯着她,“我要真实看法。”
想起之前还吐槽过他的选作品水准,这家伙简直是公报私仇。
她扬起一个职业假笑:“清单上的作品各有千秋,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要做的,是帮这些作品找到合适的市场推广角度。”
一番滴水不漏的回答,公事公办得不能再公事公办。
江津屿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表情有些抽搐,像是在忍笑。
而桌子下面,高跟鞋精准地碾上了他脚背的骨头。
苏却表面一本正经,但她的动作带着点恼怒和不甘,踩得一点都不留情,甚至还加重了点力度。
让你在公司里乱来!
让你今天公报私仇!
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挑我的刺!
她不敢在会议桌上发作,总得找个地方泄愤吧?
江津屿的身体的身体紧绷着,身体感觉到的不是疼,反而是另一种……酥麻的快-感,令他甚至有些兴奋起来。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扬起。
苏却还沉浸在报复他的爽快之中,却根本没想过这可能对江津屿而言,根本不是惩罚。
会议结束的时候,组长关上文件夹,抬头看向江津屿,笑着邀请道:“江先生,今天多谢您亲自过来,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顺便再聊聊合作细节?”
江津屿抬腕看了眼时间,点头道:“可以。”
装模作样。
苏却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收拾完东西后转头对组长说:“那我就先走了。”
江津屿的视线扫了过来:“苏小姐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组长随口解释:“她另有安排。”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办公桌下拿出了一盒包装精致的斯里兰卡红茶,递到苏却手里:“对了,这个是给楼先生的,谢谢他之前帮忙找新的赞助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苏却浑身一僵。
本能地觉得不妙,果然,在收下礼物的那一刻,她便感觉到了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寒意透过空气,直逼后颈。
她慢吞吞地抬眼,透过桌椅的空隙,果然对上了江津屿的目光。
男人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含着一抹极淡的笑,明明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却偏偏让人从头凉到脚。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丢下我去见楼观山,胆子挺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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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楼观山的声音让她回了神。
苏却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茶杯已经凉透了,她今天本就有些心不在焉,没想到还被看了出来。
“添点热水。”她和服务生交代了一句,然后转头对楼观山笑道,“还好,倒是你呢?日本的项目顺利吗?”
“唉,就那样吧,”楼观山夹了一块虾饺,“客户们想一出是一出,想要把北海道的一块地拿下来做滑雪场,却没想过如果要做,背后需要和多少协会打交道。单单要全部收购那些地皮,都要和几十个门户打交道。每次他们脑袋一热做出的想法,最后我们都得想出解决方案。”
“听起来真不是个简单的活。”苏却想了想自己认识的那位有钱人,想一出是一出,确实算得上任性。
茶水续上,楼观山给她倒了一杯新茶,话题自然地转到了近况。
“听说你们接了中文文化推广协会的项目?”他单手撑着下巴,语气随意,“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燕北?”
苏却思考了一下:“等忙完手头的项目再说吧,可能要到第二季度。”
“可惜了。”楼观山轻叹,“我过段时间就要去燕北长住一阵。”
她抬头看他:“你有客户在那边?”
楼观山淡淡“嗯”了一声,笑了笑:“客户隐私,我不方便多说。但局势对他不是很有利,恐怕燕北的上层圈子很快会有大变动。我得想想一些风险备案。”
苏却的握着茶杯的手顿时一紧,下意识地联想到了班席尔的手稿。
里面通过梳理江兆锋的黑金走向,确实牵扯到不少燕北城里有名的家族和企业。
但她心理清楚,这个消息对于江津屿来说十分重要,她不能对外泄露分毫。
她故作镇定地笑着点头,转移话题:“那你去了燕北,可别忘了给我寄点新茶。”
楼观山一笑:“行,等我到了,给你寄最好的。”
两人闲聊着,苏却心里还盘算着刚才那番话的分量,神思不属地倒着水,手一滑,茶水“哗”地洒了出去。
“啊,对不起!”她连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巾,“你没被烫到吧?”
楼观山低头看了一眼,被茶水浸湿的西装外套,似乎并不在意,正想开口安抚她,苏却已经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帮他擦拭。
“没事的,别浪费纸巾了。”他微笑着捉住她的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随意地拂去水渍,“你看,完好无损。”
苏却有点不好意思:“不然……西装给我吧?我拿去干洗,洗完再还你。”
“好啊。”楼观山看着她,桃花眼弯了弯,“这样我们又多了一个见面的理由。”
苏却正想说些什么,告诉他自己现在的感情状况,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熟悉的战栗感沿着脊椎攀上后颈。
她心头一跳,抬起眼。
落地窗前,一道颀长身影静静伫立。江津屿站在那里,双手随意插在风衣口袋里,风扬起衣角,映着夜幕,一半隐在灯影交错的暗色里。
他神色淡淡,目光落在她和楼观山交叠的手上,缓慢地抬起眼,望向她。
然后,唇角微微一弯。
像是看到什么极其有趣的事,他歪了歪头,笑意淡得几乎透明,仿佛在等她要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