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告诉苏却, 八个小时后她会坐在一架飞往墨西哥城的私人飞机上,还是被“半绑架”上来的……她一定嗤之以鼻。
可现实就是这么荒谬。
此刻,她正窝在真皮沙发里, 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
飞机平稳航行,舷窗外的云海连绵翻涌。
对面沙发上的江津屿正翻着一叠文件, 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一旁, 衬衫领口被扯开, 还是昨晚那身行头。
她恨透了他这副“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说了算”的样子。
“混蛋……”
仿佛听到她细不可闻的咒骂, 江津屿抬起头。
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上,苏却立刻“哼”了一声, 骄纵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可他居然连个哄人的动作都没有!就这么坐在那儿,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明明昨晚那般霸道无理,还把她威逼利诱地拐到墨西哥。
难道连个解释都不给吗?!
想到这儿,她更生气了,昨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里——
“好久不见, 江先生。”
Frank率先打破沉默,主动打招呼。
江津屿没立即理会,只是将外套拢在她肩头,并不着痕迹地将她拉到身后。
“Frank,”他勾起一抹笑, 声线却带着冷意的压迫,“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他们竟然认识?
苏却有些恍惚。
江津屿的目光淡淡扫过Frank, 仿佛在审视一件精致却不实用的艺术品。
“听说你最近在筹备辞职创业?”他挑了挑眉, “不想在家里那个温室里待着了?”
“不过还好,你家底厚,可以随意折腾。”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不然你这种小绵羊, 很容易被人吃干抹净。”
字字诛心,却又找不出半点错处。
Frank的脸倏然变色,想再说什么,苏却正准备缓和气氛。
江津屿不动声色地探手,将她的手腕稳稳扣住。
“不过今天可能没机会听你细说了。”
他微微俯首,眼神从苏却手腕滑到Frank的脸,“Frank,你不介意我先借走她吧?”
言辞客气,手上力道却不容拒绝。
苏却被他拉着往前走,只来得及回头对Frank抱歉地笑了笑。
才走几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江津屿回过头:“对了,她最近有个坏习惯。”
他看着Frank,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特别爱逃跑,但没关系……我最擅长的,就是抓人。”
话音落下,仿佛一把无形的钳子,将空气紧紧攥住。
Frank原本打算追上去,却最终止步,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宴会厅的侧门。
他一路拽着她,穿过幽暗的走廊,直到露台上再也听不见别人的声音。
“你弄痛我了!”苏却猛地挣开他的手,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腕。
江津屿站在原地,看着她护着手腕的样子,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
她这是在担心什么?怕被Frank看到他们这样亲密的样子吗?
其实他和Frank并不陌生。
当年他在MIT读书时,便与荆棘鸟基金会有过合作和捐赠,Frank的父亲与他也一直保持往来。
Frank是个品性端正,善良又聪明的好人——若哪天江年年挽着Frank的手说要嫁给他,江津屿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可是,当看到苏却跟Frank共舞时,那近乎相贴的身体,和那种鼻尖相抵、眼神交织的亲密,如同两只不谙世事的小狗,正分享着彼此的温度……
那一瞬间,他心里似被烟头烫了一下。
刺痛,愤怒,还有一股猝不及防的嫉妒。
“怎么,”他往前一步,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怕被他看到?”
苏却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他这话暗含什么,就被他逼得节节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栏杆。
夜风吹起她的裙摆,也带来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
“江津屿,你……”
心跳骤然加速,她伸手挡住他逼近的身体,竭力维持着安全距离。
他忽然抬手拂开她凌乱的发。
“怎么,又想逃跑了?”
“我没有跑。”
她昂着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颤抖。
“是么?”江津屿一脸不信的模样,“那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来了美国?”
苏却努了努嘴,不情不愿地解释:“这是我早就订好的机票,我有中期答辩,还有荆棘鸟基金会的事……我年初就答应了……”
江津屿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从而确认每一个字的真假。
她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止不住地跳。
有种被家长审问的感觉。
“那你还要在波士顿待多久?”
“感恩节过后。”
“嗯?”
“下周……大概下周吧。”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江津屿绷紧的肩膀突然放松了一些,眼底那点危险的光芒也随之淡去。
像是一只被安抚的野兽。
苏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如果刚才自己说一句“不回去了”,恐怕他会……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那你到下周都没安排了?”
“嗯……”苏却下意识应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嗯?”
但是,已经晚了。
“好,那你跟我来一趟。”
“啊?”
然后——她就被绑上了这架飞机!!
“江津屿!”
苏却一把扯开他的文件,语气难掩愤怒,“你无缘无故要把我带去墨西哥城,到底想干嘛?”
江津屿抬眸,耐心地看着她发完脾气。
随后,淡定地将文件从她手里拿回来,搁到一旁。
“想知道?等降落再说。”
说完,他漫不经心地往后靠,闭目养神。
完全不想继续对话。
苏却一口怒气憋在胸口,正准备发作,机舱的隔门却被推开——
史北鲲抱着一瓶红酒探出头来,笑嘻嘻地朝他们招手。
“哎哟,气氛这么紧张?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高凌鸥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捧着醒酒器和几个酒杯。
他那朗声打趣,一下子把舱内原本逼仄的空气冲淡了不少。
苏却见他们进来,若再继续跟江津屿吵下去,也不太合适。
她板着脸,勉强把脾气压住,朝史北鲲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高凌鸥却没他那么轻松。她一进来就察觉到江津屿看着苏却的眼神有些不一样——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纵容,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
“老史,”她打断史北鲲的话,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苏却,“她是谁?”
视线毫不掩饰地带着几分不爽。
史北鲲拍了拍脑门,赶紧介绍,“差点忘了,苏却,我们京大的学妹。”
他朝高凌鸥挤了挤眼,“没想到,她还是我在哈佛的学妹。世界真小,对吧?”
高凌鸥盯着苏却,依旧面带审视。
“哦?那可真是了不起。”
一句话里,似乎并没有多少温度。
“对,而且你还得感谢她呢,”史北鲲嘿嘿一笑,“要不是她捡到你送给老江的那个限量高尔夫球……”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卡住。
糟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初,高凌鸥送江津屿的那枚签名高尔夫球被他随手扔了,苏却捡到后,转头就挂上二手网站拍卖——从此让她成为整个燕北城的笑柄。
人人都笑她倒追不成,还被对方当垃圾一样处理礼物。
果不其然,高凌鸥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她看向苏却的目光更添几分敌意,“哦……原来是你啊。”
苏却当然也没忘那段“黑历史”,当时她也没想到一个玩笑般的操作会在燕北城引发那么大动静。她正琢磨该怎么解释,便听见史北鲲干咳了几声,打起圆场。
“来来来,别提这些了。咱们现在都在一架飞机上,马上就要去墨西哥城好好度假一周,别闹不愉快!”
说着,他利落地打开那瓶玛歌庄园,给每人都倒了一杯。
“来,喝一个?”
机舱里顿时陷入诡异的静默。除了史北鲲,没人举杯。
他讪讪地自己喝了一口酒,偷偷瞥了眼江津屿——对方正专注地盯着窗外,仿佛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可史北鲲分明看到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显然也没他表现得那么平静。
尴尬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
苏却和史北鲲都是话匣子,两人一来一回,很快就谈得热络起来。
史北鲲时不时甩出几个幽默段子,逗得苏却“噗嗤”笑出声。
她心里那股火气,被他这番东拉西扯地调侃,消散了许多。
江津屿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眉头微蹙。
她还是这样,和谁都能聊得来,三两句就能打成一片。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泛起一丝烦躁。
“津屿。”
高凌鸥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边,举着酒杯凑过来,“前段时间在迪拜的比赛,你看了吗?”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苏却那边。
高凌鸥不死心,又往他那边靠了靠,“那个关键的推杆,我用的就是你以前教我的发力方式。”
江津屿终于分给她一个眼神,但回应依然不咸不淡:“嗯,打得不错。”
“那……我敬你一杯?”高凌鸥眼睛一亮,举起酒杯。
江津屿瞥了眼不远处和史北鲲聊得正欢的苏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端起酒杯,和高凌鸥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见他这么干脆,高凌鸥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正打算再倒一杯——
“咔——”
脚步声响起。苏却站了起来,指间捏着酒杯,缓缓朝这边走来。
史北鲲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苏却在江津屿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水晶杯里的红酒在机舱灯光下泛着危险的光泽。
“喝一杯?”她说。
江津屿没有理她,依旧靠在沙发上,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和高凌鸥说话。
下一秒,苏却倏地俯身,将酒杯直接推到他面前。
她微微眯起眼,唇角勾着一抹挑衅的弧度。
“怎么,她的酒你喝得,我的就喝不得?”
史北鲲:我艹?!
高凌鸥:我去?!
江津屿:……
小姑娘,还挺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