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cy在厨房里忙活,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砰”,香槟酒瓶被打开。
“所以,你在浴室里, 只因为闻到他的味道就……湿了?”
Tracy笑得前仰后合,“苏却啊苏却, 你也有今天!”
“Shut up!”苏却腾地红了脸, 抓起抱枕就扔, “我就不该告诉你!”
Tracy敏捷地闪过攻击,大笑着端着香槟走回客厅, “别恼嘛!你以前最爱听我讲这种劲爆细节,怎么轮到自己就怂了?My girl, welcome to the grown-up life!”
“Tracy!”
两人在沙发上打闹成一团。
最后还是Tracy先举手投降,“Fine fine,我错了!别扔了,抱枕都快被你打扁了。”
苏却气鼓鼓地坐回沙发,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觉得没什么气势,又放下杯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Tracy笑嘻嘻地凑近,单手托腮:“不过说真的,你这次回来,和以前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苏却瞟她。
“以前的你, 不会被一个男人搞得这样心神不宁。”
苏却一时没防住,呛得眼泪差点飙出来。
Tracy赶紧绕过茶几帮她顺气, 还不忘继续开玩笑:“哎哟, 这是动真心了?”
苏却瞪了她一眼,没打算回应。
这一周在波士顿过得还不错,在Baker Library里写论文, 和导师进行了毕业中期答辩,约老朋友吃甜点,晚上和同学们去Harvard Square的酒吧玩。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但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明天就是荆棘鸟基金会的晚宴了,”
Tracy理好乱七八糟的沙发,“你今年也能拿Medallion奖学金吧?”
荆棘鸟基金会是马萨诸塞州最有名的慈善基金会之一,总部设在波士顿。不仅资助了许多社会公益项目,还在哈佛设立了跨学院的人才奖学金。
每年,只有寥寥几名学生能从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
“结果还没公布,不过……”苏却顿了顿,语气一如既往的自信,“应该没问题。”
“也是,你都拿了三年了,今年肯定没跑。”
Tracy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次Frank会来吗?”
Frank是基金会掌门人的儿子,比苏却大一届。
当年两人短暂交往,Tracy还戏称她差点就进了豪门。
“谁知道呢,”苏却耸肩,“他现在在卖方机构忙得要命,这种场合一向是他爸出面。”
虽然和Frank分手多年,但苏却依然和基金会保持着联系。不仅是因为奖学金的缘故,更是因为她真心认可基金会的理念。
因此,这次特意从燕北飞回来,也是为了表达感激。
“对了,你晚宴穿哪条裙子?别又翻出那条黑色的,你都穿两年了。”
“新买的Carolina Herrera,”苏却眸光一亮,“前几天刚到货。”
“什么?!”Tracy尖叫,“那得小两万美金吧!你哪来这么多钱?”
苏却不慌不忙掏出手机,调出Chase账户余额给Tracy看,“这还只是一部分。”
“这么多?!”Tracy快要惊掉下巴,“你……抢银行了?”
“上次在秦家打牌赢的。”
苏却漫不经心地提到那天和丁旭尧斗牌的事,讲得绘声绘色,还加了不少“艺术加工”。
“OMG,”Tracy双手捧心,一脸羡慕,“这么好的男人我怎么就没遇到过?”
苏却原本还在得意,听到这话一怔,随即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哪好了?”
“他没有自己上场逞英雄,而是站在你身后给你兜底,让你随心所欲发挥自己的能力。”Tracy一脸星星眼说,“这种人,既尊重你,又懂得进退分寸。你知道这种男人有多难得吗?”
苏却被堵得一噎,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她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离开Tracy的公寓后,苏却慢悠悠地走在波士顿的夜色里。
城市灯火倒映在查尔斯河面上,朦胧的波光让她恍惚。
就像她现在的心情——微醺,飘忽,却带着丝甜蜜的疑惑。
那天在秦家打牌,江津屿看似不动声色,却隐隐给她撑腰。
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会让别人觉得她靠男人赢牌,也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就像Tracy所说,他一直站在她身后,一旦她有所需,便会伸手稳稳托住。
她是真的对这些视而不见吗?
还是因为害怕再深入一点,会打破自己一直以来的“安全距离”。
她没有答案。
-
荆棘鸟基金会的感恩节晚宴,于市中心最豪华的海港酒店开场。
华灯初上,水晶吊灯在半空折射光芒,一片流光溢彩。
苏却踩着银色的细跟,新买的礼服闪着细腻的珠光。
她已经是荆棘鸟基金会的常客了——奖学金的“三连霸”得主,熟稔地在人群中游走,应对各色寒暄。
今晚的主要流程与往年并无二致。
先是基金会创始人做感恩节致辞,然后依次表彰过去一年里做出突出贡献的个人与组织。
最后,会有一个简短的致谢环节,邀请过去几届的奖学金获得者上台。
在最后的环节之前,她都是自由的。
在一阵繁忙的社交后,苏却只觉得饥肠辘辘,径直走到宴会角落的自助餐台。
她拿起一块水果蛋挞,还没来得及把它送入口中,就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叫了声:“嗨。”
苏却转头,果然是Frank。
一瞬间,她差点要把手里的蛋挞扔掉。
她佯装淡定地扯了扯嘴角,“你也来找吃的?”
“会场太闷,吃点东西散散心。”
Frank抬眸望她一眼,似乎有点紧张,又带着些许怀旧的温柔。
“好久没见了。”苏却故作随意,视线移向餐台上琳琅满目的甜点。
“对啊,上次见面好像还是……两年前?”
苏却“嗯”了一声。
气氛有些尴尬,好在她掩饰得还算从容。
Frank忽然笑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基金会实地调研会上,你抱着大堆资料,冒冒失失地撞到我身上。”
“你在我面前突然停住,不撞你撞谁?”
苏却抿了口桌上的柠檬水,像是要掩盖那段回忆里的羞赧。
当初的她,还是个大一新生,第一次参与慈善项目,兴奋中带着莽撞。
而Frank则是基金会理事长的儿子,穿着简单的衬衫,却显得格外干净。
“你摔倒的时候,我手忙脚乱地想扶你起来,”Frank提到这,眉眼弯起,“你却大喊‘别碰我!我自己能站起来!’”
苏却被逗笑,“那时我刚觉得自己牛得很,偏不想接受任何帮助。”
她想起那一幕,脸上仍浮现青涩的倔强。
后来,依旧在这个基金会的一次活动里,他们在波士顿近郊的一处社区做访谈。
她忘了带雨伞,而正好Frank在身边。
他撑起伞,与她并肩同行,雨水打湿两人脚边的泥土。
“我想,大概就是那晚你生病了,我送你去医疗站,后来一路照顾你……”
Frank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温暖的回忆,“你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苏却脸颊微热,轻哼:“那只是我当时烧糊涂了。”
可她知道,那时她已经对他生出了朦胧好感。
他话不多,却总是站在身后,为她撑一把伞,为她递一杯热水。
他们开始牵手、共进晚餐,会在查尔斯河边漫步,讨论学业与未来。
她性格骄纵,他却能包容她的小脾气。
那份青涩的甜,让她觉得,这个男孩有点特别。
那时候他们幻想过很多可能,却没想到决裂的那天来得那么快。
“后来呢?”Frank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苏却别过脸,似在回忆那场终结一切的争吵。
“我们吵得很凶。”她淡淡道,“你要去非洲拍纪录片,我觉得那毫无意义。你觉得我不理解你的追求,我觉得你总是在浪费时间。”
记忆中的那个夜晚,她摔门而出。
第二天,她跟他说“我倦了”,然后便切断了一切联络。
Frank的声音有些低,“为什么当时不继续沟通?吵架而已,很多情侣都会磨合。”
苏却轻咬唇,沉默片刻才说,“老实说我不信人会改。会因为这件事吵,下一次一定也会。我们就是两块明明不贴合的拼图,硬要挤在一块。”
“与其勉强拼接,不如各走各的路。”
Frank神色复杂,“可有时候,感情不一定要你改变什么,而是愿不愿意一起面对差异。”
“如果当时你能再给我多点信任,或许我们会找到更好的平衡。”
苏却静静地听着,胸口微酸。
那时的她,确实没有想过“磨合”这件事。
她习惯了干脆利落,只要感觉不对,就立刻抽身。
话题沉重之际,服务生端来新的冷盘。
Frank拿起一只新鲜牡蛎,递到她面前。
“来,吃个牡蛎吧。对你我来说,这也算是一道特殊的见证。”
他话音一顿,认真地看着她,“你知道牡蛎是怎么形成珍珠的吗?”
苏却皱眉,“拜托,你又想给我上生物课?”
然而,她还是接过那只牡蛎,放在掌心。
Frank浅浅笑着,目光温柔,“当异物或沙粒进入牡蛎体内时,牡蛎会分泌珍珠质包裹伤口,一层又一层。最终形成珍珠。人也一样,受伤是难免的,但如果能敞开心,让痛苦沉淀,也能孕育出宝贵的东西。”
他看着她:“你说你是一片奇怪形状的拼图,可有时候,或许并不是没有匹配的另一半,而是你不愿让对方进来,不愿一起面对承担痛苦。”
苏却倏地沉默。
她知道Frank说得在理,却又不想当场承认自己曾经的任性。
指尖轻轻摩挲那只牡蛎的壳,表面粗糙,但内部却如云般柔软细腻。
“可是就算变成珍珠,过程还是很痛啊?”
这句话几乎是从心底溜出来的,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痛过之后,才更知道爱的珍贵。”
他的眼里没有责怪,而是回到了初遇的那个雨夜,那把特意向她倾斜的伞下,那双温暖柔和的眼睛。
“但如果因为害怕疼痛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让别人靠近,那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珍珠。”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黯然,“而且,爱你的人会受伤。”
苏却的胸中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洒脱是种善意,是不想耽误对方。可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种逃避,是害怕承担真正的亲密关系。
过往种种都坦陈于这一方小小桌面。
苏却轻轻吁了口气,“对不起,我没想到自己的故作洒脱,也会让你受伤。”
她很少在人前露出这般柔软。
可这一次,她选择了坦白,也算为那段青涩的puppy love画上一个更温柔的句号。
Frank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桌面:“那,现在我们算是和好了?”
他看她的眼神里,已没有当初的执念,更多的是释然。
苏却耸肩,语气依旧略带傲气,“我从没说跟你闹翻啊。”
可嘴角也不自觉带上笑意,“只是不想像从前那样,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大厅里,音乐恰好转换成一支轻快的舞曲。
Frank伸出手,“既然如此,能不能赏脸跳支舞?”
苏却抬眼扫了他一下,微微撇嘴,“怎么还这么老派。”
可最终,她还是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就一支哦。”她故作警告,有点小作地颐指气使,“别得寸进尺。”
Frank大笑,牵着她的手,一同走向不远处的舞池。
灯光交错中,两人并肩而立,在音乐中缓缓旋转。
仿佛又回到最初那段青涩纯粹的日子,只是此刻,两人都更成熟,也更坦然。
“苏却,你现在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在音乐流转间,Frank突然在她耳边问了这么一句,她脚步一顿,险些踩到他的皮鞋。
“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我们聊天的时候,你偶尔会看向我身后。”Frank轻轻转动她的腰,声音已带着几分了然,“像是在想什么人。”
苏却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希望这次……”Frank的声音微微发涩,像是在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你的牡蛎壳能为那个人打开。”说这话时,他低下头,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曾经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终究还是要为别人绽放了。
苏却看着这个曾给过她一段温暖回忆的男孩,心中涌起一股感激。
“谢谢你,”她最终轻声说道,“你总是这样,能看穿我,也能真心祝福我。”
Frank轻轻将她往前带,交换舞步的方向,“别再因为害怕受伤就逃跑了。爱可以有点冒险,也值得再试一次。”
苏却没再说话,心底像被什么暖流浸润。
她想,也许自己还不清楚对那个人的感觉有多深,但她确实动了心。
一曲毕,音乐声缓缓降下尾音。
苏却和Frank牵着手从舞池中走出来,彼此都带着一点笑意与释然。
“出去吹吹风?”Frank提议。
“好。”
两人正要朝侧门走,台上的主持人又拿起话筒:“各位来宾,接下来我们要隆重介绍两位特别嘉宾——”
人群停下脚步,纷纷望向舞台。
“让我们欢迎本校成功校友,现任上里集团CEO——史北鲲先生,以及新晋高尔夫球女星——高凌鸥小姐!”
热烈的掌声响起,伴着耀眼的灯光投向舞台。
苏却原本只是随意往那边瞥了一眼,谁知当她听见“史北鲲”和“高凌鸥”这两个名字,脚步瞬间僵住。
她几乎下意识地攥住Frank的手腕,心里莫名一跳。
如果他们在这里的话,是不是那个人也……
苏却下意识地回过头,目光在满场梭巡。
直到在夜色深处,她看见了他。
江津屿靠在宴会厅外的石柱旁,低垂的目光里藏着无声的风暴。指间的烟燃着,橘红色的火星一明一灭,映在他冷峻的脸侧。
她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更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她和Frank刚才的那一曲。
他突然动了,将烟头随手一丢,发出细碎的一声响。然后迈开步子,径直朝她走来。
苏却的心脏一滞,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寒。
被他注视的感觉很奇怪。
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翅膀虽然未折,但飞不远。
她知道自己应该逃开,他太过深沉复杂,不是她这种随心所欲的人能应付的。
可偏偏,她心底的某个地方却像被点燃了一样。
既想逃开,又有种说不清的期待。
他的脚步停在苏却的跟前,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黏在自己的皮肤上。
“怎么又穿这么点?”
戏谑的声音,尾调却带着凉意,是冷血的爬行动物滑过的痕迹。
江津屿脱下外套,随手披在她的肩头。
大衣带着熟悉的檀香味,连同他的气息一同笼罩过来。
像是一个拥抱。
带着绝对占有欲的拥抱。
Frank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江津屿却连余光都未曾施舍给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他略微俯身,声音悬在头顶,是把随时都会掉落的铡刀。
“苏却,这次跑得够远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