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微弱的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毯上,光影凌乱而温柔。
苏却醒来的第一反应,是脑袋晕得像灌了铅, 四肢却轻飘飘的,像被抽去了力气。她闭了闭眼, 稍稍清醒过来后, 视线触及的景象让她一怔。
顶级埃及棉的被褥, 触手可及的高定家具,还有窗外那开阔到令人晕眩的城市景观。
五星级酒店?
她目光一转, 看到对面沙发旁的江津屿。
他正靠在窗边,背影挺拔, 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间,他的神色若隐若现。
“醒了?”
听到动静,他将烟随意掐灭,丢进烟灰缸, 抬脚向她走来。
苏却努力撑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唔……我怎么会在这?”
“你昨晚被下了药,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怀古】吧。”
苏却仰头打量了江津屿一眼。他显然一夜未眠,衬衫袖口挽起, 眉宇间难得带着疲惫。
“所以……你守了我一夜?”
中了迷幻剂的人可能会做出失控举动,从开窗跳楼到狂奔逃窜都有可能。他可不想明天在民生新闻上看到这丫头。
江津屿神色淡然, “看不出来?”
她本是随口一问, 却被他的语气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暗嘀咕,原本以为这个男人清冷寡淡,没想到还挺有耐心。
“你平时看起来可不像这么……耐心的好人。”
“……”
江津屿嘴角抽了抽, 目光凉凉扫过来:果然救了个白眼狼。
“看来你精神不错,都会数落人了。那我就先走了。”
江津屿明显生气了。苏却盯着他的喉结出神,突然想起昨晚自己差点...她的脸腾地红了。
不对,等等,他居然避开了?
鬼使神差地,她冷不丁冒出一句,“江先生,你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江津屿缓缓转过头,眉毛因为过度震惊而不知该如何安放。
“……你说什么?”
“呃,你长得好,又有钱,像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主动投怀送抱,你居然避开了……这,这不合理吧?”
话音刚落,她又轻声嘀咕了一句。
“还是说,你是……处?”
人无语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笑。
江津屿左手按着右手,克制住自己做出某些事的冲动。
比如敲开她的脑袋瓜,看看里面什么构造的举动。
“苏却。”他一字一句,像是咬着牙从喉间挤出来,“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往被子里缩了缩。一定是迷幻剂的后遗症让她想到什么说什么。看江津屿的表情,她怕是戳到什么伤心事了。
“听起来,你对‘投怀送抱’这件事很有经验?”他慢条斯理开口,眼神发冷。
“我哪有!”她条件反射坐直,嘴硬道,“也就……五六七八次吧。”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安静了。
江津屿冷哼了一声,目光从她脸上挪开,像是压抑着什么怒气不想再说。他转身刚迈了一步,听到身后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喂……要不,我报答你一下?”
脚步微微一顿,“报答?”
苏却被他那一眼看得有点心虚,但还是强撑着理直气壮,“你都守了我一夜,忙前忙后,还送我到酒店……怎么着,我也该意思意思吧!”
“哦?”江津屿侧目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多了一丝揶揄,“要怎么个意思?”
苏却被他逼得稍稍往后缩了一下,干巴巴地补充,“呃,就是……随便你提个要求?”
江津屿转身要走,随口道,“不用……”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想到什么,又折回床边。
“你说真的?”他俯身看她,“什么都愿意做?”
“不能是刑法以内的事!”苏却立刻警惕。
江津屿白她一眼,“就你?刑法以内的事还不需要拜托你去做。”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津屿盯着她看了看,仿佛在评估她的可信度,随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才开口道,“周末有个聚会,我需要一个女伴,你……”
话还没说完,苏却已经双眼发亮地举起手:“我去!”
江津屿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干脆,语气带了几分警觉,“你知道是什么聚会?”
“不知道。”苏却一脸无所谓,“但这不重要啊!我最近可无聊死了,终于有个机会让我活动一下筋骨。”
江津屿抬手揉了揉额角,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苏却暗自雀跃,这段时间在国内可把她憋坏了。在美国的时候她可是妥妥的party queen,终于有机会在国内体验一下了。
“所以是什么主题的party?”她双眼放光,“我要好好准备一下衣服和道具!”
衣服?道具?
她对于宴会的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津屿揉了揉额头,伸手按下她冒着星星眼的脸,“衣服不用你操心,我来准备。你只要记得那天空出时间给我就行。”
-
江津屿回到江宅时,已经是午后,阳光正从院墙上斜落下来,将一切镀上一层金边。
他径直走到江津珏的院子里。
江年年正趴在石桌上吃柿饼,小嘴边挂着点白霜,边吃边摇晃着小脚。
“舅舅!”江年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抬头看见江津屿,眼睛一亮。
江津珏坐在一旁,手里剥着柿饼的皮,动作娴熟,闲适自在。她瞥了江津屿一眼,笑着地打趣,“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才下午你居然就回家了?”
江津屿没理会她的揶揄,他转头看着江年年,语气柔和却带着认真,“年年,先回屋吧。”
“为什么要回屋?你们要说什么我不能听吗?”
江津屿看过去。
江年年咽下嘴里的柿饼,讪讪起身。舅舅这表情,准没好事。
“每次一有‘大事’就把我赶走,哼!”
虽然不情不愿,但她还是识趣地跳下椅子,抱起装柿饼的小篮子,慢吞吞地进了屋。
江津屿这才收回目光,抬手揉了揉眉心。
“还真是宠得无法无天。”江津珏笑着摇了摇头,把剥好的柿饼推到他面前,“说吧,什么事?”
江津屿没有接柿饼,只是抬眼看她,“我要用你在大使馆的关系。”
“怎么回事?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稀奇了。”
江津珏一脸意外,他这个弟弟,极少求助于人,尤其是用到江家的资源。
江津屿没有多解释,将昨晚苏却在【怀古】的遭遇挑重点讲了出来。听到那小子竟然趁苏却不在,给她的酒杯里下了药时,江津珏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
“这人是疯了还是蠢了?敢在燕北做这种事!”她声音冷了几分,带着隐隐的怒意。
“一个美国交换生,叫Reyhan。”江津屿的目光幽深,“用假预定进的酒吧,我怀疑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了。”
外籍人员在国内但凡遇到了刑事相关的案件,不论是受害人还是犯事的,都需要通报大使馆,手续极其复杂。因此,如果没有造成恶劣的结果,往往会不了了之。
“你该早点告诉我。”江津珏放下手中的柿饼,果断道,“这种人,不用你操心,我立马让他从国内消失。”
“我还没说完。”江津屿继续道,“我不希望这件事闹大,更不想让苏却知道。处理得干净点,以后别在这里出现就行。”
江津珏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替她考虑周全。”
江津屿没接话,低头看了一眼盘里的柿饼,伸手拿起一个,慢慢吃了起来。然后他状若无意地来了一句,“对了,还有件事找你帮忙。”
江津珏还沉浸于刚才的愤怒中,这才转过头来,“什么事?”
“帮我挑件裙子,出席宴会用。”
“裙子?”江津珏一愣,随即眼神变得玩味起来,“谁的?没尺码我怎么准备?”
江津屿略一停顿,昨夜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他的手指在桌上比划了一下,语气随意却精准地报出一串数字,“大概……93,59,95。”
江津珏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瞬间写满了“这小子不会真的出手了吧”的复杂表情。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小却的三围。”
江津屿:“……”
低头喝茶。
江津珏顿时炸了,“我警告你,江津屿,你别给我乱来啊!小却是我挚交好友的侄女,诶我跟你说,你要是敢玩弄她,别管你是我弟,我照样削你!”
江津屿看着暴躁起来的亲姐,神色淡然地顺毛,“你想多了。”
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她不过一个小女孩。”
江津珏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去书房翻找什么。一会儿拿着个册子回来,啪地摔在他面前,“看看,这是这季最新的礼服,你挑。”
“就你平常那天天葬礼的打扮,”她凑过来指着其中一页,“我建议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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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在香山脚下的秦家别墅,是整个观山小区最显眼的一栋。八十年代下海潮时,秦老爷子在这片还未开发的山脚下买下了一大片地。
如今这里早已是京城最昂贵的别墅区之一。
秦家是燕北城中数得上的名门望族之一。老爷子秦博骞,曾是抗美援朝战场上的战功赫赫的将领,手握三枚军功章,被称为“北地战鹰”。战后,他功成身退,未曾在仕途上久留,转而投入商海,以当时的军工资源为根基,建立了秦氏集团,产业涵盖从重工机械到高端电子产品等多个领域。
只是,如今秦家的当家,却姓霍。
而他正是江津屿这次来秦家的原因。
米白色的三层洋楼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欧式风格的铁艺大门敞开着,门廊的水晶吊灯将暖黄光晕洒向车道。二层的弧形露台上,深浅不一的波斯菊随风摇曳,大理石台阶两侧摆着几盆正当季的红枫,火红的叶子衬着白墙,既有品位又富贵。
这处八十年代建成的公馆,经过数次翻修,愈发彰显出主人独特的眼光——既要把钱花在刀刃上,又绝不能输了排场。
江津屿站在秦宅门口,随意地抬腕看了眼表。
时间刚好。
远处,一辆银色的劳斯劳斯缓缓停在路边。车灯熄灭后,车门打开,先下来的付立走到另一侧,替人拉开了车门。
江津屿微微抬头。
随后,他的目光定住了。
苏却从车内探出身来,踩着一双银色高跟鞋,慢慢走下车。那是一袭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礼服,宛如为她量身定制。冰蓝色的亮片在灯光下折射出层层涟漪,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如同美人鱼跃出水面时洒下的碎钻。
深V设计直抵胸口,饱满的胸型让人移不开眼,又因腰线收紧而愈显玲珑有致,欲说还休。
她的妆容精致,发髻随意地挽起几缕发丝,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整个人看上去耀眼得过分。
江津屿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苏却显然对自己的装扮十分满意,迤迤然地走到他的跟前,美滋滋地转了个圈。鱼尾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配合那双修长笔直的腿,仿佛一步就能走进画里。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惊艳?”
江津屿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掠过她的眉眼、锁骨,最后落在胸口。
他的神色未变,似乎是在评估,又似乎是在隐忍。
江津珏这挑得是什么衣服?!
苏却眉眼弯弯,等着听夸奖。然而眼前人却抿着唇走近,毫无预兆地抬起手,将自己脖子上的浅灰色围巾围到了她的脖子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苏却愣住了。
“你干嘛?”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围巾裹住的胸口,深V的优雅瞬间被挡了个严实,像是一件画作突然被蒙上了布。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一件深色的长款大衣又笼了上来,将她的香肩和腰线一并遮住。
“江津屿!”她踮着脚尖去够他的手,“你干什么呀!”
“这么穿会着凉。”他一本正经地替她系好扣子,甚至还往上提了提,仿佛真在担心她的身体健康。
苏却被他这副“男妈妈”的样子气笑了,“我弄妆造弄了一个小时就为了让你给我裹成粽子?”
“听话。”他淡定地替她拢了拢围巾,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脸颊,“乖一点。”
付立站在车边,默默给自家老板竖了个大拇指——这借口找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待会进了宴会厅,老板还找什么理由把人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