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是否还有那名逃犯的同党需要搜查清楚,一行人在原地休息,等官兵把所有人排查一遍才能继续入城。
伊尔玛蹲在湖边使劲擦洗脸上的血迹,确定擦干净了,她才一脸烦躁的站起来,抬脚往回走。
树后忽然伸出一把匕首,抵在她的咽喉上,伊尔玛脚步猛然顿住,全身一僵,汗毛都竖了起来,登时吓得不敢动弹。
凤禾从树后走了出来,眸色冰冷的看着她,“被人挟持的滋味如何?”
伊尔玛神色阴鸷,“你想做什么?”
匕首寒芒毕现,凤禾微微一动,伊尔玛脖颈就传来尖锐的刺痛,她面色白了白,霎时住了口。
凤禾将匕首又靠近了一分,在她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痕。
“刚才把我推出去的时候声音不是挺大的么?”
伊尔玛梗着脖子,“我又没撒谎,你本来就是郯阴王女。”
凤禾懒得跟她浪费唇舌,冷问:“你来大彧的目的是什么?”
伊尔玛神色倨傲地抬起下巴,“我是自愿来大彧的,我的哥哥以后会是新的阿滕王,我愿意为郯阴的未来付出一切。”
凤禾想起来了,伊尔玛是史尔同父异母的妹妹,史尔一直被养在王庭,跟这个妹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伊尔玛不受族人重视,史尔却是他们整个部落的希望。
伊尔玛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对史尔这么忠心耿耿。
“你根本不配得到哥哥的喜欢,哥哥是郯阴的未来,只有最美好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伊尔玛斜了凤禾一眼,“大家都说你这个人锱铢必较,五岁时有人敢在你门口说可敦的闲话,你就敢用滚水把人泼走,现在看来,传闻果真不假。”
“你既然知道我锱铢必较,就别来招惹我。”凤禾乌黑的瞳仁泛着冷光,“伊尔玛,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你若敢伤我一分,我必然还你十分。”
凤禾手腕翻转,伊尔玛颊边的一缕头发被削了下来,冰凉的刀刃擦着皮肤。
伊尔玛脸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凤禾把匕首收回刀鞘中,声音漠然,“这次我没有受伤,就暂且饶过你,若有下次,这一刀会落在你的皮肉上。”
伊尔玛看着飘落的发丝,捂住脖颈上沁出的血丝,一股冷意涌上心头,全身颤抖着落荒而逃。
凤禾走到湖边,看着连成片的碧绿荷叶,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蹲下摘了一片荷叶把玩,在树荫下坐下闭目养神。
昨夜一夜未睡,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想静静理清思绪。
凤禾靠在树干上,身体疲累,脑袋却很清醒,她不自觉回忆起刚才生死存亡的一幕,逃犯身上带着一股汗臭味,靠近脖颈的利刃尖锐冰冷,迎面而来的箭速度极快,稍微偏一点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种种场景在脑海里飞快掠过,最后浮现的是凌见彻那双狭长的眼眸,锐利明亮,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如鹰隼一般。
林子里传来脚步声,一步步靠近。
短短一路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就算突然跳出一群刺客,凤禾都不会觉得惊讶。
她睁开眸子,对上一双凌厉不羁的眼睛,跟她脑海里那双一模一样。
四目相对,凌见彻挑起唇角,把水壶递过来,“我娘让我给你。”
他竟然是凌老将军家的三公子,凤禾想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大公子凌见庭温文尔雅,一身书生气,性情沉稳内敛,是个文官,二公子凌见霄精明圆滑,风度翩翩,在户部任职,是个能赚银子的,没想到他们的三弟会是这样桀骜不驯的性子。
凤禾接过水壶,漠然道:“凌夫人是只让你送水,还是让你来跟我说些什么?”
她有一双灵动漂亮的眸子,直直望着一个人的时候,好像能看透人心。
凌见彻薄唇一掀,嗓音散漫,“对,她还让我跟你道歉。”
凤禾施施然坐起身,“说吧。”
“说什么?”凌见彻在她身侧蹲下,目光垂落在她纤细的腰身上,问的心不在焉。
“道歉。”凤禾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羞恼起来,“……你!”
凌见彻把手伸向她的腰侧,凤禾下意识往后闪躲,凌见彻指尖在她腰腹前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两指一捏,抽出她别在腰上的匕首。
凤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升起一股恼意,此人莽撞却极有分寸,就像刚才,明明是他冲动射箭,却偏偏误打误着真的射死了逃犯,救下了她,令人无法怪罪,着实让人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凌见彻将匕首握在手里把玩,匕鞘上镶满了各色宝石,他扫了一眼,抽出里面的刀刃细看,目露嫌弃地评了一句,“华而不实。”
凤禾一把将匕首夺了回来。
她猜凌见彻是看到了刚才她威胁伊尔玛的事,抿唇不语。
凌见彻挑了下眉,意味不明道:“你这一路可够倒霉的,大火、刺杀,临到城门口还能被劫为人质,每一次都是稍有不慎就会丢掉小命……”
凤禾神色微震,这一桩桩一件件放在一起,再说成巧合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如果一切不是巧合,那就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杀她,那个人会是谁?
细细想来,其实不止这几件事,如果那夜她没有拿出‘毒药’,又会发生什么呢,如果赵利那时所言不是威胁,而是他们原本的计划,那么他们会在路上解决她,然后找一群土匪做替死鬼,事后把一切推到土匪身上,那样真相就会被彻底掩埋,赵利顶多担一个失职的罪名。
刚才捉拿逃犯时,场面混乱,逃犯如果趁乱杀了她,是不是也只能当作是她倒霉?
凤禾忽然感到不寒而栗,若那名逃犯的目的是刺杀她,那么凌见彻刚才当机立断的举动反而救了她,若再多耽误一刻,她可能就要成为逃犯的刀下亡魂了。
凤禾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但很快镇定下来,既然这偌大的京城里有藏在暗处的敌人,那就代表她来对了,有人不想让她来,就必然有理由,而那个理由也许正是她想寻找的。
凌见彻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似乎有人不想让你进京啊,质女姑娘。”
凤禾一阵无言。
旁人即使知道她是来大彧做质女的,表面上也会恭敬的唤一声‘王女’,只有凌见彻喊得恣意。
凤禾悄无声息的打量他。
凌家三公子,凌见彻,字少凛,十九岁的少年郎,是金吾卫最年轻的少将军,有一张姣好的面孔,可惜是个混不吝。
凌见彻望着凤禾姣好的面庞,轻‘啧’一声:“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凤禾瞟了他一眼,深以为然,“彼此彼此。”
凌见彻不辨喜怒说:“太聪明的人在皇城可活不长。”
凤禾又瞟了他一眼,“看样子,莽撞又一无是处的男人在皇城活得倒还不错。”
“你刚才还说我有一副好皮囊,怎么就一无是处了?”
凤禾无言的看着他:“……”这人还真会顺竿爬。
“我建议王女少看我几眼,免得越看越喜欢。”凌见彻似笑非笑,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不至于。”凤禾把碧绿的荷叶盖在脸上,遮住一双明媚的眸,慢悠悠说:“色相虽好,败絮其内也是枉然。”
凌见彻清润的声音透过荷叶传来,“皮相是仙,内里为妖,彼此彼此。”
凤禾闻着清润的荷叶香,心情好转了一点,没有出声辩驳。
凌见彻也没有再开口,凤禾只能感觉到他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若有若无,却极具压迫感。
须臾后,压迫感骤然一松,凤禾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她抬指掀开荷叶一隅,遥遥望去,凌见彻背影干净爽利,肩宽腿长,赤红的官袍穿在他身上格外的好看。
不过凌见彻没有离开,而是绕到了一棵榕树后。
凤禾这才注意到袅袅正趴在树后好奇地偷看他们,她矮矮的小身子藏得严实,只露出滚圆的小脑袋,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荷叶边的襦裙,像是湖里生出的小荷花仙子,脖子上戴着金色的项圈,项圈上挂着镶宝石的长命锁。
凌见彻将袅袅从树后拎出来,单手抱进怀里,颠了几下,板着一张脸问:“你躲在这做什么?”
袅袅蹬了蹬腿,毫不惧怕的咯咯笑着,声音泛甜,“三叔。”
凌见彻故意冷着一张脸,凶凶地问:“你不怕我?”
“袅袅不怕,娘亲说过,袅袅的长命锁是三叔送的。”袅袅抓着颈上的长命锁晃了晃,锁上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的响,“娘亲说三叔是希望袅袅能长命百岁呢!”
凌见彻露出笑意,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尖。
凤禾定睛细看,袅袅戴的长命锁玲珑别致,花纹十分特别,正反两面都有图案,正面是寓意吉祥如意的祥云,镶嵌着红色宝石,反面刻着小兔子的图案,看起来活泼可爱,从时间推算应当是袅袅的生肖属相,连缀着的两个小铃铛都格外精致,圆润小巧,声音清脆悦耳。
这个长命锁应当是凌见彻找能工巧匠定制的,单从这份心意来看,凌见彻虽然从来没见过这个侄女,但确实是疼爱她的,难怪袅袅一点也不怕他的冷脸。
如果凤禾猜的没错,凌见彻刚才认不出两位兄长,应该是在故意气他们。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