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秘密2

薛眠承认自己在看到费南渡被淋成落汤鸡的一刹那,心里的的确确,泛上了一丝内疚,和歉意。

所以一秒没犹豫,手一移,半个后背还在雨水里泡着的人被完完整整遮到了自己伞下。

都忘了那只压在肩上的手压得自己挺疼的了。

“你就不会早点喊住我?”薛眠看过去的目光意味不明,像是嗔怪,又像是怒,没好气的道:“淋雨也是你自己没算好时间,怪不着我。”

“是怪不着你,”费南渡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同样湿透了的手帕,拧了拧,擦去一脸的水珠:“谁让我腿脚慢呢,是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正话反说,可真这么一说,再看他那副湿哒哒潮叽叽的模样,薛眠本来还有点不怎么高兴的情绪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这要怎么处理,”薛眠看了看他湿漉漉的衣服:“要不你回家吧,笔记我……我给你带回去就是了。”

“赵叔车坏路上了,”费南渡低着头,一边擦脸一边说:“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走吧,跟你去图书馆。”

“就这么去?”薛眠愣了愣:“你不冷吗?不难受吗?”

“外套脱了就行。”费南渡把手帕收回口袋,见薛眠为了照顾自己的身高,举伞的手几乎要抬到他头顶了,便很自然的一把接过了伞柄:“我来吧。”

薛眠没多想,让他把伞接了过去,觉得有些奇怪:“你不是不愿意去图书馆的?怎么忽然又……”

“那你还不愿意把笔记借我带出校门呢,”费南渡看了他一眼:“怎么忽然又愿意了。”

“我是看你可怜。”薛眠冷笑了一声。

“那谢了,”费南渡不领情;“南哥完全不需要。”

二人共撑一把伞,一路向图书馆走去。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倒是费南渡淋了一通雨,感冒说来就来,还没走到目的地,已经打了不下十个喷嚏。

“……喂,”薛眠有些怀疑的看了看他:“你是不是感冒了?”

“那也是被你害的。”费南渡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

“刚刚是谁说怪不着我?”薛眠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一脸的无语凝噎:“现在又说是我害的?”

“不怪你吗,”费南渡冷哼:“你要是肯听话,自己去图书馆借书出来看,我用得着淋雨?我会感冒?”

逻辑上听着没问题,可薛眠怎么肯背下这口锅,气咻咻的瞪了他一眼:“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肯去图书馆?那里有狗吗,等着咬你啊?”

“别问了,反正不喜欢。”费南渡举着伞越走越快,明明走得越快离他不喜欢去的地方就越近,可比起起码还能遮风避雨的图书馆,这种浑身湿透还被凉风吹着的感受实在是折磨人。“我不喜欢难道还犯法了?那你报警吧,你不是最喜欢报警的。”

报你个鬼的警啊报警!

薛眠腿没费南渡的长,步子跨得也没他大,见他像是要起飞了似的走得飞快,只能按着怒气提速追了上去。头上的伞是单人伞,两个人身量都不算小,同挤一片雨布下,又兼步伐踢踏动作急促,难免身体会剐擦到身体。

而距离一近,有些情绪就能看得比较清楚了。

薛眠觉得,虽然这人答应了一起去图书馆,脚步也在身体力行的往图书馆赶,但其实心里还是很排斥的。

所以胸腔窝着一团火,在这副高大的身体里烧得很不痛快。

而且还淋了雨。

并且正在接连不停的打着喷嚏。

“阿嚏!阿,嚏——”

唉。

看不懂。

都说了愿意借给他带回家了。

如果是因为暂时没车回不了家,完全可以先找个自习室边抄边等司机啊,没必要跟着去图书馆的。

不过他为什么不愿意去图书馆呢……

“真的不抄?”薛眠也把声音压低了,转过头盯着他,看了看。

“就这样吧,”费南渡烟瘾上来了,伸手掏兜摸烟:“一天不写也死不了人。”

他把烟盒从搭在椅背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来,薛眠见状,想都没想的赶紧伸出手去盖在那只正抓着烟盒的大手上:“你疯了?这里是图书馆,能抽烟?”

“阿——嚏——”费南渡又打了一个喷嚏,余光瞥见那只正压在自己手背上的小爪子,五指在他掌心里拱了拱,叹气道:“湿了,抽不了了,撒开吧。”

烟湿了,所以抽不了了。

薛眠愣了愣,好几秒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湿了,迅速将爪子一撤,又想起刚刚那个大喷嚏,不由的起了一点担心:“才来半小时而已,可你已经打了二十多个喷嚏了。”

“居然还数着数?”费南渡捡起掉在地上的钢笔,随手扔进了旁边的一个垃圾桶里:“有没有专心看书啊你。”

书是有专心看的。

但喷嚏确实也在专心数着。

毕竟相隔这么近,想装听不见难度系数可能大了点。

“你……要不问问赵叔叔什么时候到?”薛眠说。

“发过信息了,”费南渡抽不了烟,瘾头下不去,便从包里翻出一支棒棒糖叼到了嘴里:“起码一小时,雨天路堵。”

“那……”薛眠咬着笔杆犹豫了一下:“我送你去医务室开点药吧?你这很明显是感冒了。”

“不吃药,”因为嘴里叼着糖的缘故,费南渡的发音有点囫囫囵囵,听着还挺有趣:“几个喷嚏而已,回家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既然他这么说,薛眠也没再强求,抬表看了一眼时间,卞雪莉送他的手表他已经戴上,现在也习惯了不掏手机用手表看时间。

“快七点了,”薛眠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玻璃窗向外看去,夜色深沉如墨,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停了:“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边吃边等赵叔叔。”

费南渡瞥了他一眼:“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不管怎么说,你感冒我是有责任,”薛眠没看他,开始轻手轻脚的收拾桌面上的书:“既然不愿意吃药,吃饭总可以了吧?”

费南渡双手抱臂,闲闲的歪坐在椅子里,勾起一点唇角,偏着脸看过去:“你这小鬼,不凶人的时候确实挺可爱的。”

“吃不吃,”薛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吃就收包。”

“吃啊吃啊,”费南渡笑了笑:“真不经夸,一夸就故态复萌。不过先说好,不吃食堂。”

“不吃食堂?”薛眠看着他:“那吃什么?”顿了顿,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你该不会是想去市里吃什么日料吧?我拜托啊,你能别……”

“没说市里,急什么。”费南渡抓过那件依然很沤湿的外套,慢条斯理的往身上套:“听说学校附近有个村子,去那儿看看。”

何家寨?

薛眠有些狐疑的看着他:“听说?您老好歹也在同华三年多了,对那个村子只是‘听说’这个程度?”

“很奇怪?”费南渡扫了他一眼:“我连学校都不怎么来,何况一个旁边的村子,能‘听说’已经够给面子了。走,你带路。”

今天的自习还没上完,准确点说是才刚开始上。不过话既然出了口,心里也确实觉得欠了他点什么,最好是当即补上,过时不候。薛眠背上包,拿上伞,轻轻起身挪开椅子,在前带路走出了图书馆。

雨势渐收,只有一点蒙蒙的小雨丝若有似无的飘下来。这样的雨薛眠是很喜欢的,极细的雨雾拍打在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凉,几乎能透过毛孔渗透到肌肤里面,让人很舒服。

“伞给你用吧。”薛眠把伞递过去。

“你不打?”费南渡接过伞。

“嗯,”薛眠说:“雨这么小,淋不坏人的,而且我喜欢这种小细雨。”

费南渡这会儿身上半干半湿,受不得凉,刚刚走出图书馆的时候一阵小风刮过来他都能冻得打了三个寒颤,没这个闲情逸致陪薛眠雨中漫步,把伞打开撑上了。

学校门禁管得不算特别严,如果是非周末时间学生们要出校门,只需在门卫处做个登记,留下学生证和电话号码,并给出归校时间,保安就会放行。

何家寨离同华不远,沿着校门口的那条陡坡一路往北,经过当时送卞雪莉打出租的那个十字路口,再往西走几百米就能到村口。

路上二人都没怎么说话,薛眠感觉旁边的人似乎有点焦躁,说是让他带路,可对方走得比自己还要快好几步。只不过碍于真的不认路,所以才每隔一会儿便停下来,或是原地等着,或是以目光催促自己加快速度。

“不是,”薛眠稍微提速小跑了过去,有点想笑:“你急什么,这条路上路灯很暗的,又刚下过雨,走太快小心摔跤。”

“急。”费南渡脸上的烦躁之色已经明码码的挂在眉眼之间,即便路灯再昏暗也不难看清楚了。

“很饿啊?”薛眠叹了一声:“那今天就真的随你点了,想吃多少我都请,这总可以……”

“不是那个急,”费南渡有些尴尬的清了下嗓子:“烟瘾犯了,刚刚就想抽了。快点吧少爷,赶紧到了村里我买一包。”

“……哦。”薛眠没忍住,低下头嗤嗤笑出了声,恰巧被费南渡听到,拧着眉头觑过去:“干什么,烟瘾犯了很好笑?”

薛眠不抽烟,身边抽烟的人几乎没有,自然不懂所谓的“烟瘾”对一个烟民而言是种什么滋味。他咳了两声,平复了一下笑意,这才抬头看过去:“没有,不是好笑,就是……我不太懂,这个……很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