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九月1

九月里的天看着秋高气爽有风来袭的,其实还是热得要命。随随便便出去一趟,背后就是一片湿漉漉的千里江山图。

偏偏高校里那些“磨砺”人的点子出得还挺别出心裁,比如军训,就非得安排在九月初的这半个月里。

真他大爷的热啊。

同华大学坐落在云州西面,北靠宁江,南倚顽首山。云州本地人但凡提起同华,都说这大学好啊,这大学棒啊,这大学集本市所有旖旎风光于一身。大爷大妈们平时上个公园遛个弯还得早起出门挤公交,可同华的学子们出寝室就是大花园,出教室就是大青山,出校门……出校门……

出校门就特么有点困难了。

同华千好万好,就是一点不好——交通太烂。

坐标位于深山老林,交通特别不发达,从学校到市区只通了一条公交线路,还每隔半小时才发一班车,让数万学子每每想出校门感受一下城市中心的热闹繁华与浓厚尾气时,都得望车兴叹,泪洒千行。

大一新生军训已近尾声,娃娃们从前没吃过这种苦,没受过这种罪,被教官按着头皮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半个月的军姿,踢了半个月的正步,拉了半个月的山歌,个个灵魂出窍,寿比昙花,一听哨响,立马成群结队躺尸一片。

“喂,”武小满摘下帽子拉开衣领,拼了命的往胸口扇风,边扇边用胳膊肘搡旁边的小伙伴:“衣服脱一脱啊,租来的吗舍不得脱?这么热,教官又看不到。”

迷彩服少年手上捧着本单词书,扭头朝武小满笑了一下,隐隐还能看见嘴角边嵌着一个小梨涡:“还行,不是很热。”

“我操,”武小满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肩:“你怎么又在看书?”

“听说开学第一节课有个随堂测验,”迷彩服没回头,继续翻着手里的书:“测验结果直接跟选修课挂钩。那门课名额有限,我得多背点单词,才有可能占到一个座。”

“神他妈绝了,”武小满显然不买账这排名全国第五学府的授课套路,一脸的无语问苍天,撇了撇嘴,嘟囔道:“什么选修课啊这么金贵,还带卡名额的?”

“《欧美文学与艺术发展》。”薛眠准确的报出了这门他还没接触过的选修课名,把头一低,又继续去背那些密密麻麻的单词了。

武小满叹了口气,重新跌回地上,望着天边一排飞过的鸟群出神:“我吧就是个学渣,能进同华也是家里托了十八层关系才办成的,跟你这学霸不能比。你要背就背吧,那选修课光听名字我都能虎躯一震,更别说去上课了……欸,回头测验放点水啊?你满哥我虽然不用排什么名次挑什么课,可也不能考个全系倒数第一吧,太丢丑了。”

两名少年都是同华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新生,也是同宿舍的室友,高中更是同一个班,所以情谊十分深厚。从前武小满没少抄薛眠的作业,这话说得倒是脸不红也心不跳,自然得很。薛眠眼睛不离书,只是模模糊糊的点了下头,再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留给大家的休息时间有限,按秒算,九十秒后教官一声令下,所有人又再度被强打了鸡血似的从地上火速爬起,跟着教官的指挥,听着教官的哨响,做着在他们看来完全是日复一日无聊透顶的二缺动作,直至落日西沉,晚霞遍天。

同华大学没有分校,顽首山下的这片乐土就是大本营。从本科部到博士部,学校共设九大学院近四十个系,学生数量超过三万,光是食堂就有四个,东南西北全占齐了,条件还算可以。

一天的苦逼训练结束,澡堂里全是浑身臭汗排队等洗澡的大一新生,小提筐里的搓澡巾沐浴液叫嚣着要跃跃欲试。

“欸,薛眠,”武小满已经把自己的三斤嫩肉搓得见血,还不肯撒手,恨不能把搓澡巾插/进真皮层里去:“帮搓一下后背啊,够不着。”

薛眠已经洗得差不多,正准备擦干了出去,听到这话便又接过了武小满递来的搓澡巾,替他搓起背来。

武小满的长相属于中等,不算太帅但也不丑,不过阳刚之气很足,生得又壮实,注意,是壮,不是胖,浑身上下实打实肌肉的那种。他个头跟薛眠差不多,快一米八了,年纪又都是同龄的十八岁,可看上去能有两个薛眠壮。这会儿俩人赤条条的站在一起,对比之下更显得薛眠瘦了,太瘦,跟竹篙似的。

武小满被侍候得舒服极了,忍不住“啊”的呻/吟了一声。可他声音实在是高了点,调子又实在是奇怪了点,引得旁边一个正在花洒下冲头发的小哥哥猛的转过脸往他那边看。

小哥哥目光十分复杂,犹疑中带着点惊愕,惊愕中又带着点难以置信,还没等武小满反应过来就已经顶着一头还没冲干净的白泡泡躲鬼似的飞奔到十米开外另一个空出来的花洒下去了。

“我……操?”武小满一脸懵逼的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当老子是基?”

薛眠也看到了这一幕,把搓澡巾往他肩上一扔:“我出去了,你冲吧。”

洗澡是个体力活,想彻头彻尾好好洗一把澡更是个堪比码头扛大包的重型体力活,即便体格再强壮如牛,武小满也是洗饿了。

澡堂门口的小路连着东区食堂,走三分钟就能到。路两旁种着高耸的梧桐树,一到晚上吹点小风,树叶就会沙沙作响。发黄的路灯掩映在茂密的林叶间,在脚边投下两排斑驳的光影。

武小满提着小筐边走边寻思一会儿吃点儿啥,米线?砂锅?盖浇饭?还是小火锅?

没琢磨出个结果,准备问问隔壁,却见薛眠一脸的神色紧张,时不时就回头往后看。

“看什么呢?”武小满跟着往后瞅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东西。

“好像……”薛眠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有人跟着我们。”

“谁?”武小满一听是跟踪,立马来劲了,扭着脑袋朝身后大喝了一声:“谁他妈敢跟踪你爷爷呢,出来!”

武小满平时粗话张口就来,薛眠已经习惯了,甚至有时候还能被带跑偏的也蹦出一两句。他拍了一下武小满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大呼小叫:“可能是我看错了,你先别喊,越喊越瘆人。”

“别怕,”武小满一把搂过他的肩:“有满哥在呢,满哥罩着你。要是哪个偷窥狂敢跟踪你,我就把他眼珠子削出来给你做珍珠奶茶!”

薛眠愣了愣。

行了这辈子都不想喝珍珠奶茶了。

“跟踪我?”薛眠用肩膀推了推搭在脖子上的胳膊,可那胳膊实在太沉,光用肩膀根本搡不动,就又抬手轻轻推了一下:“你怎么确定跟踪的是我而不是你?”

“你四八四傻?”武小满松开胳膊插回兜里:“这还不好猜么,肯定是那群花痴女又犯病了呗。别忘了,你可是咱们这届的新生校草,白天训练的时候她们一个个给你送奶茶、送冰激凌、送扇子、送冰袋,现在偷偷跟着也不奇怪,搞不好是又想给你送什么宝贝呢。”

同华有自己的校内网,学校里无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爱往帖子里发了扩散扩散,作为吃瓜群众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甭管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还是芝麻蒜皮的小事,统统拿下,一概不落。

但后来,大家发现每年新加入的群众太多,瓜越来越不够吃了,就又自发的开启了各种“种瓜模式”。

比如每年新生入校后,民间都会举办一场“校花校草”和“院花院草”的评选,但前者比后者分量更足,荣誉度也更高,毕竟学校只有一个,学院可是有九个。

薛眠就是那个经广大吃瓜群众呕心沥血观遍四千多名大一男学子后评选出的新生代校草。

尽管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当选的,但在校内网大字报一样的头条区里,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赫赫在列。

一张训练间隙坐在地上休息,不知是谁在背后喊了一声,回眸一看时被抓拍的高清无/码正脸图。

“……不至于吧?”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薛眠心里还是把武小满的话来回掂量了几遍,发现这种可能性确实挺高。不过如果真是那群学姐或者同届女同学干的,毕竟都是女生,反倒不用担心什么了。

“什么不至于,肯定是!你满哥对女人就从没看走眼过。”二人已经走到了食堂门口,武小满顺着饭菜香摸到一个卖花甲的摊位前,招手问薛眠要不要也来一份。薛眠摆摆手,准备去隔壁小店买支冰棍降降温,给他也带一个。

过了晚上八点的食堂已经不像正常饭点的时候那么人山人海了,三层楼加起来近三千平米,一楼才坐了不到二十个学生,其中一半还是因为没占到自习室而上食堂用功来的。

真不愧是排名全国第五的学府,个个都这么求上进。

除了他武少爷。

武小满心里一边腹诽着,一边大大方方的嘬起了花甲,过程中瞟了一眼正坐在对面背单词的薛眠。

“不是,”武小满用沾满花甲汁的手指在对方眼前磕了磕:“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什么时候带身上的,洗澡都不消停……话说藏哪儿带来了,小筐?”

“裤兜。”薛眠翻到下一页,把奶油冰棍送到嘴边吮了一口:“又不是小黄书,干嘛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