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步,许多话倒也没有再说的必要,风渊上神终究是那个曾执掌过天地风渊上神,人世间的情爱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自己与习谷想来在他眼中也并无不同,其实倒也不是,至少习谷的原形比自己要可爱许多,还能入了他的眼。
便是如今他说出当时在无情海中那一缕神魂为他所有,想来这位上神也不会有任何动容。
依着他刚才所说,那一日在无情海中若是自己没有以身殉道的觉悟,即便后来他看到事实的真相,或许也会任由自己留在无情海中。
他不想这样揣测他,可事实就是这样令人难堪。
更何况,他手中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件事,这位上神此时在心里不定怎么想着,说不定还以为他是别有目的,故意前来攀附他。
习谷说的对,他不会认他的。
外人看得好像总是比他自己看得要清楚许多。
“我明白了,”星如敛起脸上多余表情,对着风渊正色道:“上神之德行,昭昭如日月,当为我等之表率,待来日小仙有幸下凡历劫,定当不忘上神今日之教导。”
风渊看了他半晌,没来由地问了他一句:“你是真心爱慕我?”
星如心想,我他妈爱慕你奶奶个腿!
然这话说出来,他怕马上就被风渊给扔进太玄池里。
他答非所问,只说:“今日是小仙莽撞了,小仙被情爱冲昏了头脑,还请上神不要放在心上,听了上神一席话,小仙醍醐灌顶,来日一定勤加修炼,断绝私情。”
风渊心想,本君都说什么了,能引得他这么一大套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小妖怪变脸倒是忒快,风渊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总觉着不能就这么容易放过他,只是若是让他现在去太玄池,自己也还得往那儿跑一趟,过于麻烦了,他斟酌一番后,对星如道:“我今晚身边缺个小童,你在旁边侍候着吧。”
星如应了一声,乖巧地站在一边,风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以为这小妖怪该把身上毛毛都炸起来才是,随即他怔了一下,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风渊在榻上重新躺了下来,星如站在一旁供他支使,料想着这位上神今天晚上恐怕不会消停。
风渊也确实给他面子,躺下后一会儿要水喝,一会儿又觉得香炉中的都夷香太过甜腻,星如动作勤快,服侍得非常周到,直到天色将明,风渊才算折腾够了,合上眼,浅浅睡去。
忘忧宫中再次恢复了寂然,星如站在一旁,也不看他,只望着不远处的那一架屏风,屏风上的绿孔雀高高扬起头颅,身后翎羽散开,上面落了一层金粉,华光灿然。
风渊上神日夜对着这样美丽的神鸟,觉得自己丑陋也是理所应当。
他就这么站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晨曦的光照射进来,风渊睁开眼,挥了手放他回去。
星如离开后,风渊从榻上起身,随意挑了件外袍披在身上,走向宫外,昨夜梦中许多片段再一次走马观花般从脑中闪过,里面场景总是不清晰,只隐约记得后来似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习谷曾与自己说过,星如最擅长造梦之术,这个小妖怪昨天晚上多半是又不老实了,今天早上或许不该那么容易放过他,该让他去太玄池再捞一回珠子才是。
风渊站在忘忧宫前,看着远处映着朝霞的千桃园,莫名轻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细细的柔情。
星如从忘忧宫中出来的消息很快就在天界上传开了,八卦的仙君们聚在一起,开始探究这一段三角虐恋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人都睡进风渊上神的忘忧宫了,他们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不是说风渊上神欠了习谷仙君一桩情债的吗?最后怎么让这位小仙君给捷足先登了,仙君们立刻成群结队跑到千桃园中,要看一看这个星如仙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看完了以后,众位仙君又觉得有些失望,这小仙君长得虽然也不错,却不是他们脑补中那种祸国妖姬的形象,风渊上神是看中他什么,难不成是这位星如仙君给上神用了药,这就很刺激了,不知道习谷仙君在知道这个消息时作何感想。
天界八卦资源匮乏了这么长的时间,这回也该热闹一下了。
梦枢上神听闻到这桩八卦的时候,吓得差点失足掉进了天河里,他连忙跑到紫微宫来,一找到风渊就问他:“昨天晚上你让人在忘忧宫留宿了?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那个秃毛的小仙君给暗算了?”
风渊坐在树下看书,听着梦枢这一连串问题连个反应都没有,眼睛始终落在手中书卷上。
梦枢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在风渊的肩膀上推了下,“要不你跟习谷解释一下?”
风渊将手中书卷翻过一页,也没抬头,淡淡问道:“与他解释什么?”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风渊确实不需要与习谷解释什么,只是来日他们二人若是生出情意,这件事或许会成为彼此心上的一块疙瘩,按卦象来看,风渊的情路本就不太好走,他如今这般,恐怕仅剩下的那点缘分总有一天能让他自己给全祸祸没了。
不过他若是能一直这般不识情爱,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虽不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梦枢还是不由得有些迁怒于那位小仙君。
他追问:“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风渊认真将梦枢的问题想了想,撩开眼皮,慢悠悠地说道:“老汉推车?观音坐莲?老树盘根?”
一时间,梦枢嘴巴张得快塞下一只拳头,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风渊,好像在看一个从不曾见过的怪物。
风渊垂眸,不再言语,一片迷毂树的叶子从枝上飘下,他抬起头,竟瞧见高高的枝干上落着一个还没有做完鸟窝,他不知想到什么,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
梦枢莫名想到了餍足这个词,瞬间把自己雷得一颤。
星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梦枢上神心中的头号关注对象,他昨夜一宿没睡,早上回到千桃园不久后又有不少仙君前来问长问短,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仙君,他便在千桃园中随便找了地儿就倒下了,这一觉睡得安稳,梦里什么也没有。
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未完全暗下,他靠着身后的树干,静下心来仔细思量昨天晚上风渊在忘忧宫中说的那番话究竟是出于他的本心,还是就想专门气自己一气,可想来想去,觉着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既是这样,那这位风渊上神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下,甘心变回他梦中的自己,在九幽境中抱了他一下。
星如想了许久也不曾想明白,如今看来就只能顺其自然了,只是不知他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
松舟来时,就看见星如手里拿了一枝桃花,扯着花瓣玩,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前他对星如与司泉上神之间的关系是恨铁不成钢,如今这块铁突然变成风渊上神的锄头,十分牛逼地直接把墙角给挖了,他稍稍有点不能适应。
星如听到叹气声,抬起头,见松舟正面色沉重地看着自己,星如问他:“怎么了?”
松舟又叹一声,在星如旁边坐下来,犹豫着对星如道:“风渊上神本就是个冷情的神仙,即便是习谷仙君在他面前也很少能讨得一个笑脸,你昨夜虽然能留宿在忘忧宫中,但是在上神心中是个什么地位犹不好说,对了,你与我说说你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哄得上神他把你留在忘忧宫的?”
星如:“……”
不知道在忘忧宫中守夜站了整整一个晚上,是不是在上神心中的地位真的比他的爱徒习谷仙君高出一些?
他也叹气,问松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松舟摇摇手,说:“嘿,误会什么呀,现在全天界都知道了你在忘忧宫中睡了一晚,你知道上一个晚上偷进忘忧宫的仙君怎么样了吗?被上神直接丢进太玄池里了,定了身让他在池中泡了三天三夜,还邀请天界众仙君去参观,以儆效尤,那位仙君回去后两百年多年没敢再露面。”
星如:“……”
感谢昨天晚上风渊上神手下留情。
“这么看起来,风渊上神待你或许比习谷仙君还要好一些。”
习谷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颇有些要看热闹的意思,星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还人打赌风渊上神与习谷仙君何时会大婚?”
松舟啊了一声,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当时押得是风渊上神千年之前都不会大婚,说实话,我觉得千年都少了,虽然上神下凡历劫能开出一朵桃花来,然我已说过了,上神终究是个冷情神仙,让他把这花再开一遍可不容易。”
“哦,对了,他现在还有可能把这花嫁接到你这儿来了。”
星如:“……”
松舟对风渊了解得倒是比自己透彻。
星如再叹气:“很多事情其实并非你们知道的那样,我去找风渊上神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昨天晚上也并不曾发生什么。”
“你是说——”松舟双眼眯起,摸着下巴,反复问道,“昨天晚上你们孤男寡男同处一室什么都没做?”
星如:“……”
这话说的,好像孤男寡男同处一室不发生点什么有多稀奇似的。
“上神既然留下了你,却什么都没做,他莫不是……”松舟当下心中百转千回,随后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星如皱着眉头,完全不知道松舟自己脑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