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桥的雪不停落下,今日的风格外的大,雪花很小,翻飞而起远远看去像是迷雾一般,街道上的行人弓着腰,紧紧地捂着衣裳,免得风雪从领口灌入身子。
老秀才等人已经走了一个月零三天了。
这时候早已经到了荒人十年祭的地点,雪原很大,小南桥去了很多人,但时至今日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孙胜这一个月来不停地巡视全城,每一天都要在城墙上站上一段时间。
英宋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一个月,他杀了很多人,无论是长林还是阴曹的人。
甚至就连皇后和齐秦的人也杀了一些。
这是风声鹤唳。
军士们和江湖人私下里都在议论着李休之前说过的话,这次的十年祭或许真的是一个陷阱,如此想来要不了多久荒人的大军就会兵临小南桥。
若不是守在这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的话,恐怕已经渐渐失去了军心。
孙胜站在墙头上远远望着雪原,那双眼中隐隐带着沉重,如今看来,殿下说的或许才是对的。
此次前去的游野修士有十几名,还有老秀才随军,即便是中埋伏打输了也该有些动静传出来,可怕的是直到今日别说消息,就连半点波动都没有,这一望无际的皑皑雪原。
平静的让人害怕。
他双手按着墙面,一言不发,墙上的旌旗随风飘着。
沉默的可怕。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名南桥边军的士卒跑到了他的身后。
说了一句话。
四下的冰雪很冷,却没有这句话冷。
孙胜十指紧握,在城墙上留下一道痕迹,面色复杂,眼神冰冷,他最后看了一眼雪原深处,看了一眼十年祭的方向,然后转身走下了城墙,直奔将军府而去。
一袭青衣在街上迅速掠过,停在了英宋的马前。
一旁是当朝三品郑知路的府邸,乃是皇后在小南桥最忠实的狗,也是明面上安插的眼线。
听雪楼弟子说了一句李休生死不知的话后起身便赶了回去,三百青衣分别围在将军府内外,时刻保持警惕。
英宋在马背上坐了很久。
肩膀上的雪花落下了厚厚一层。
“英宋将军已经在我郑府之外看了几天几夜了,我家老爷可是良善人家,忠君为国,将军不能因为你家世子受了伤就故意找茬吧?”
郑府的管家站在门口对着一言不发的英宋高声道。
有些阴阳怪气。
百姓总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在这小南桥三品的官职已经很高了,尤其郑知路是皇后的人,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得罪他,身为郑府的管家走在街上也是高人一等的。
英宋看了他一眼,低头想了想,然后翻身下马。
迈着步,提着剑。
走进了郑府当中。
当那把匕首刺进胸口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没人能说得清楚,李休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那双眸子深处有着失望和灰败之色浮现。
他看着那双眼通红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脸上。
聪小小握着匕首的手掌颤抖着,没有说话。
这一刀很突然,也很没道理。
白落提和丰和愣了一个呼吸,然后两股剑意冲霄而起。
梁小刀眼中布满血丝,毫不犹豫的拔刀向着聪小小的脖颈斩了过去。
一根白绫从她的袖中飞出,在风雪中变大,将她的浑身上下包裹进去,整个人渐渐变得透明接近虚无。
两道剑光和那把弯刀毫无滞涩的从她的体内穿了过去。
斩在了空处。
空间泛起波动,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道白绫缠绕着聪小小的身体飘进了裂缝当中,然后空间闭合,那个着白衣的温柔身影消失在了将军府内。
万物寂静。
不化骨的力量立刻发挥,那道伤口的鲜血开始得到抑制。
但老秀才设下的封印却被这一刀从根本上破坏掉了,体内的魔种绽放着漆黑色的光芒,一道接着一道的黑色根茎爬满了身体,爬满了皮肤表面。
这一刀杀不了他,但释放的魔种足以引来天劫杀他。
李休倒在了地面,压深了白雪,不化骨的力量疯狂释放着与魔种进行着抗争,每次都在魔种即将完全成熟破体而出的刹那将其压制,二者陷入到了诡异的平衡当中。
梁小刀握紧了刀把,满腔愤怒。
白落提与丰和一左一右坐在李休两侧,体内灵气滚滚而出帮助他压制着魔种的力量,时间分分秒秒过去。
孙胜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做到了另一侧,霸道的灵气席卷而出。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十年祭的可能失败,所以如今的小南桥十分压抑,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城破人亡的准备,这个时候的小南桥需要一个领袖,而凭借李休的身份地位还有威望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这时候他绝对不能倒下。
当天色沉底陷入黑暗的时候,昏迷过去的李休终于是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渐渐地睁开了眼睛。
白落提三人面色苍白,原地不动,盘膝调息,恢复着灵气。
哪怕是巅峰境界的游野修士,一天下来毫不间断的灵气输送也是有些吃不太消。
李休醒了,不化骨的力量还在持续,魔种随时可能爆发,他的眼神却出奇的平静,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样。
心痛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以前总以为那只是一种心情,一种很好很恰当的形容词汇,直到那把刀刺进了胸口,那个人的眼眶通红却毫不犹豫。
说着世上最美的情话,然后转眼睛做着世上最狠的事情。
当李休睁开眼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心真的会痛,那不是一种对情绪的形容。
是真的疼痛。
梁小刀沉默片刻,随后坐在了他的面前,认真问道:“那把刀刺进你胸口的时候,我等惊愕了一个呼吸,但你没有,这一个呼吸的时间足够你杀她数次,但你只是摸了摸她的脸。”
“我知道那张脸很好看,那双眼睛很温柔,摸起来的感觉应该不错。”
“但这不应该,”
李休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中满是苦涩,他的眼眶红的吓人。
“我们到底还能相信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