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堂镜平淡且随意的话语下,矢口兰堂的惊愕溢于言表。
已经淡出全球视野十年的“世界最强人类”,现在要重新出现在这残酷血腥的棋盘上。
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但......没有拒绝和商量的余地。
矢口兰堂非常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外表依旧年轻的政客抿抿嘴。
他和白堂镜的关系可以说是......复杂的朋友。
两人彼此认同对方的气魄与意志,欣赏对方的性格与力量。
但白堂镜清楚地知道,矢口兰堂无比的想要把日之本从现在这个畸形的状态里给拉出来。
从自己的手心里拉出来。
而相应地,矢口兰堂也知道,以白堂镜的力量能够轻易看穿他的所思所想。
并且依旧把整个国家把持在他的手心。
分裂的目标和认同的友情,就在两人的身上矛盾地存在着。
所以即使两人的相处能够维持在“朋友间的轻松”的程度,可一旦涉及到各自的目标,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明白了。”
矢口兰堂低声应答。
随即,他的哑光黑义体关节上的呼吸灯线条开始缓缓闪烁。
基因对比结果一致,义体自检未发现断开、劫持迹象,脑波检测结果平稳清醒。
内置的通讯模块被激活,日之本首相的电子身份秘钥经过上百道网关检测,取得了执行一项行动的权利。
电子UI界面投射到矢口兰堂的视网膜上。
{联合国家首脑对话平台即将开启。请确认。}
没有再犹豫和迟疑,既然已经决定要开始,那么矢口兰堂就会把事情做好。
眼神在“确认”的选项上凝聚,程序当即被触发。
日之本内阁大楼内,专门为了这一个项目而搭建的服务器开始运转。
信号经过加密输送到全球有数的几个国家之内,数千个国家级防火墙为了它而打开大门。
在信号的那一头的瞬间经过再度检测,连接到了应该链接的人身上。
这个信号为什么重要?矢口兰堂一个首相为什么要对它慎重?
因为这个信号在创立之初的要求就是——
不管你在哪,什么时间,干什么。接到信号就要立刻上线会议室。
接受信号的都是什么人呢?
......
新合众国夜之城。
在执政大厅总会议室内,已经连任十年的加勒特·沃克总统正和他分布在天南海北的竞选团队开会。
幽暗冷色调的高科技房间中,所有人的后脑勺都连着一根从身前的会议桌延伸出来的数据线。
双眼翻白地仰躺在舒适的水冷座椅上。这是给义体降温散热用的。
高级义体化的优势之一,思维脑波直连到一个共享赛博空间,人与人之间信息的传递效率比语言和画面高出许多倍。
虽然这项新技术尚有未探明的风险,每次使用后因为大脑的超负荷都会导致鼻血横流、虹膜充血、抽搐、身体失衡。
超出安全时间后甚至需要药物注射干预。
但是想在加勒特的竞选团队里待下去,没听过还有哪个团队成员不去超时使用的。
在已经化身资本主义高级阶段的新合众国,为了效率能放弃的东西多到超乎想象。
加勒特·沃克本人也在其中,但因为他本人专门配备了一位念能力调养师,所以他在脑波深潜赛博空间的时候,一向轻松自在。
今天的深潜交流刚进行到一半,这位面容与十年前没有丝毫改变的老白男政客就从自己的通讯模块里得到了尖锐的提示。
视网膜上标红的巨大通讯UI几乎能直接刺激到大脑神经。
他没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手脚麻利地从自己的后脑勺上拔下了连线。
视网膜的通讯UI之外,又蹦出来一条警戒提示。
“主机即将离线,赛博空间即将崩溃,是否坚持离线?”
无用的提示,在这鲜红的通讯UI闪烁在眼前的时候,谁还会在意其他玩意儿?
断联被坚持执行,赛博空间的陡然崩溃让所有连在上面的竞选团队脑波全部迷失。
会议室里的那些人,全身突然抽搐绷紧、嘴巴张大却发不出声,义体的缝隙里蹦出火花和浓烟,就像是短路燃烧的管线。
加勒特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打开了通讯UI的界面。
人只是耗材,就算是这些精英组成的竞选团队,在他的眼里也只是高级点的耗材。
在意这点儿损失还当什么资本家大统领?
上线通讯平台,短短数秒内已经没有一个空位。
加上因为特殊原因才有资格登陆这里的日之本首相,一共六位。
共和国的位置上,一个西装革履却筋肉隆起的男人,看见加勒特身后毫不掩饰的情景,眼睛微微眯起一瞬。
欧盟和基斯里夫的位置上,脸色也略有难看。
南方联盟的那头金毛更是面露嘲讽,直接开口。
“哇哦哇哦,看来咱们的总统阁下又报废了一批精英啊。”
加勒特懒得理他,直接看向矢口兰堂的位置,语气步步紧逼。
“我以为这个通讯平台是为了应付超级突发事件才设立的,有什么解释吗,矢口先生?”
但这语气只维持到矢口兰堂默默让出身子,露出身后仍然坐在水池边上的白堂镜。
在矢口兰堂用眼睛看着加勒特,然后开始转身的时候,这个老白男政客就立刻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脑海中的推测与思想千回百转,但最终反应过来的还是他的政客本能。
加勒特想都不想就直接转了个身位,将身后像是上岸死鱼的竞选团队给排除在画面之外。
“嘿!白堂先生,好久不见啊!”
好了,现在我们这位掌控了半个北美,一手建立了超级资本主义体制的大总统先生......他的语气热切地像是见了老丈人。
即使白堂镜其实跟他总共见了不到五次面。
坐在水池边的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从矢口兰堂的掌心射出的全息投影。
直到加勒特的人造皮肤护甲都开始剧烈排汗,他才慢慢开口。
“好久不见,各位老朋友和新朋友。”
一个个的扫视过去,基斯里夫的位置上明显绷紧了身体。
欧盟和共和国的位置上则是严肃且带着感谢。
欧盟是因为当初杀了黑蚀龙,虽然整个欧洲死伤惨重,但好歹还有恢复的机会。
不管是不是装的,反正他们有感激的理由。
而共和国虽然没和白堂镜有直接接触,但是因为他们足够清醒,深知白堂镜究竟为这个世界清理了多少大麻烦。
所以对于这个世界最强人类,虽然仍有为郭海皇鸣不平的心情,但感谢的情绪也不是做假的。
而南方联合与新合众国的位置上,两人的表情就很有深度了。
白堂镜无所谓地轻笑一声,向所有人开口。
“好吧,今天麻烦各位上线,是关于非洲的事情。”
“那堆烂摊子我要收拾一下,咱们一起讨论个章程出来吧。”
闻言,所有人都向其他位置投出试探性的目光,然后迟疑着点点头。
“如果这是您的意愿......那这事儿也许能成。”
共和国的位置上,那人字斟句酌,分外谨慎地说着。
白堂镜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哈!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
会议结束的很快。
这不仅是因为白堂镜的出场,更是因为大家都很忙。
每个人的手下都管着几千万上亿张等着吃饭的嘴,和等着资源升级的产业。
联合通讯平台本就是因为要硬生生把他们从事物里剥离出来,所以才显得慎重。
矢口兰堂的义体收紧手掌,全息投影随之关闭。
他转身询问白堂镜。
“看来进展不错,你怎么看?”
会议虽然不长,但是组建政府框架的人手好歹是备齐了。
可是看起来,白堂镜本人却好像另有兴趣。
“问题被解决是理所当然,在我已经重新活跃起来的如今,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真正让我感兴趣的......嘿,反倒是北美的那两个家伙呢。”
轻描淡写间就按下了一个能令世界都为之震颤的问题,白堂镜那饶有兴致的表情仍没有放下。
矢口兰堂一点不露声色。
“哦?我看他们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当场给你鞠躬致意也不是问题啊。”
合众国的分裂战争,全部过程都被白堂镜的阴影笼罩着。
直到他觉得可以了,两方才默契的停手。
这个男人给予继承了合众国资源的两个位置的压力,就是比其他位置要高上许多。
“鞠躬致意?那东西对他们来说如果能够增强权力,那么换个义体腰椎来鞠躬又如何?”
白堂镜颇为期待的笑了笑。
“我比你更懂他们,矢口。”
“面对强权会弯腰,而一旦表现出虚弱,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撕咬上去。”
“我已经十年没有露面了,你说......我的威慑力还剩多少呢?”
“又会有多少后进之辈,将我视为落后的老古董呢?”
“啧啧啧......我都开始有点期待了,矢口。”
矢口兰堂心里明白,白堂镜的话一点没错。
合众国的性格就是如此,南方联合与新合众国根本没两样。
他们的霸道与自傲早就是性格的一部分。
像是白堂镜这样把他们的脑袋按在地上摩擦的人,在沉寂十年之后再次露面。
他们肯定会忌惮、恐惧,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情不自禁的想要去试探......
试探这个男人还能不能维持自己压倒性的力量!
如果能,那当然继续伏低做小。
而如果不能......
无关分析与理智,这就是脱胎于合众国的民族性格。
“所以......要把两个孩子接回来吗?”
矢口兰堂谨慎地询问。
“接回来?不,当然不。”
白堂镜拍拍衣服从水池边站起身,一脸拒绝。
“这是他们俩自己争取到的假期,我可没理由取消。”
我看你是恨不得他们俩再玩疯一点。
矢口兰堂在白堂镜没有刻意掩饰的时候,已经能很轻松的看穿自己这个朋友的想法了。
因为那深不见底的力量,就是他大大咧咧的原因。
白堂镜向道场房间里走去,向后摆摆手。
意思是会面结束,矢口兰堂可以随意了。
矢口也没有多留,转身就向着道场之外走去。
白堂镜的重新露面,影响的东西可太多、太广了。
刚走出屋外,就只见到大久保一个人仰躺在地上,吴之一族的【天魔】早就没影了。
健硕的身体上淤青和红肿遍布,他常用作格挡的手臂外侧还有大大小小几个水泡。
显然是被烧的不轻。
“嗯......你还是自己飞回去吧,大久保。”
倒不是矢口兰堂嫌弃什么,而是......
能让巨兽强者起水泡的烧伤,那里面的脓液温度少说也能把浮空车给熔穿吧?
躺在地上的巨兽强者有气无力地冲矢口摆摆手。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体温现在是上不了车了。
~~~~~~
幽暗冷色调的房间之中,给自己捏出来一个笑脸的加勒特·沃克总统沉吟好一会儿。
在一阵阴晴不定后,他打开视网膜上的通讯界面,联系上一个人。
“哇哦,看来你这里发生了大事啊。”
全息投影再次打开,上面的人一眼就看见了仍旧冒着烟抽搐不停的竞选团队。
发出了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的揶揄。
但不论如何,显然他也并不拿这些人命当回事。
“少废话。”
沃克早就不是十年前那个处处小心的政客,在华盛顿大疏散时期就撕下来的面具,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戴上过了。
“你们还想在非洲谋求一块基地是吗?”
通讯对面的人则保持着不卑不亢的优雅。
“正是如此,我相信新合众国也很想插手非洲......”
“你们的情报过时了,看看这个。”
沃克说着,眼神滑动之间将非洲今早的战斗新闻发了过去。
那人当即目瞪口呆。
但今天的“小小震撼”还没完,白堂镜露面的消息也被沃克抛了出去。
沃克明显看到对方的喉头因为心情的紧张而上下滚动。
但对方能和新合众国的总统进行明显有利害关系的私人对话,当然也不会是蠢材。
“等等......你想让我们干什么?!”
那人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沃克。
在遥远的过去,一般人们在街上看见为了兜里的块八毛就把人捅死的场面,大概就是这眼神。
你真敢想啊!
还有......你图什么啊?!
沃克面无表情,语气也是波澜不起。
“谁想自己头上总是有个上帝呢,我的朋友?”
“而且......他不是跟你们有仇吗?”
“艾伦·乔纳!”
通讯的那一头,是一个虽然秃了顶,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英伦老头。
那是十年前,在阿姆斯特朗的最后时刻见了最后一面的手下。
他在阿姆斯特朗交代后事一般的对话里,带走了当时组织内的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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