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刚过8点。
联合考场的其他考生正从傍晚的小睡中醒来,他们有的刚在沙发上落座,有的才出房门,有的正对着最后一晚的题目抓头。
听到宣告的刹那,他们一如寻常,该干嘛干嘛。
这两天的刷屏令他们从震惊到亢奋再到麻木,听到名字的时候只会想:
「噢……他又又又又死了。这次要死多少回?这bug还能不能除了?」
没过几秒,各个考生不约而同愣在当场……
刚刚说谁死了??????
监考区内,考官们的反应又不一样了。
他们其实也被刷到麻木了,但这个麻木只截止到今天下午。
自从他们意识到“游惑”就是主监考A,心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一方面,他们希望考场平淡一点,考生放过彼此,好好考完这场别出幺蛾子,不然害的是自己。
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又莫名有点激动。
这种暗潮汹涌的激动在晚饭时刻表现得最为明显。
一整个餐厅的考官都在做同一种小动作:吃几口,瞄一眼头顶大屏幕。吃几口,再瞄一眼头顶大屏幕。
一顿饭愣是从5点吃到了8点,还在吃。
到最后021受不了了,忍不住说:“这是干嘛呢,打算在餐厅坐个白头到老么?”
“都在等呢。”922感同身受,诠释起来头头是道:“等着看他再刷屏吧,毕竟是传说中的A,又是这些人曾经的领头。之前看刷屏蛋疼,现在是兴奋和期待。你不懂。”
说完,这棒槌喝了一口红酒。
下一秒,他酒就呛喉咙口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桌人对游惑的骚操作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下午凑热闹去看详情记录的,只有他一个。
高齐、赵嘉彤也好,021、154也好,他们一整个下午都在自己房内休息,这会刚进餐厅,根本不知道A什么事。
从922的角度来看,他一不小心暴露了两个大秘密:
1、游惑是考官A。这点021和154应该不知道。
2、他知道游惑是考官A。这点谁都不知道。
但是,直到他抽了餐巾纸胡乱擦着嘴巴,又喝了两口红酒压惊……桌上其他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154拍着他的背,021纳闷地说:“怎么喝红酒还能呛到。”
赵嘉彤问他要不要清水,高齐……高齐看其他人动了,收回手继续喝酒。
922:“?”
922:“???”
这反应不对吧?!
922满头疑问,神色诡异地呆坐着。
又过了片刻,一整桌人后知后觉地凝固了。
周围万般吵闹,只有他们是静止的。
高齐放下正在倒酒的瓶,一脸复杂地看赵嘉彤。赵嘉彤用口型说“看我干什么”,她叉着一口面,看对面的021,021讶异地瞪着922,922盯154。
食物链最底端的154咽下羊排,在心里骂娘。
197考场的死亡宣告就是这时候切进来的。
大屏幕的动态提示音起到了滴水入油的效果,安静的餐厅顿时炸了锅。嗡嗡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冲淡了这一桌的尴尬。
“我就知道,肯定还要刷屏的!”旁边那桌一个监考官说。
“是啊,果然还是不消停。”
“这很难预料吗?毕竟主监考……”
还有人居然遗憾地说:“这次居然只有两条?”
“四五条的看惯了,突然两条我居然觉得不太对,我得反省反省。”
他们的重点都在“考生游惑”那四个字上,宣告内容具体是什么,根本没细看。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惊诧地说:“哎呦我操?”
“怎么了?”
“不是,你们再看看那两条!看看究竟谁死了。”
没等众人细看,系统通知就来了。
屏幕上刷出一个偌大的感叹号,系统的声音在餐厅内响起:
【197考场NPC雪莉、萨利死亡,该考场考试终止,请责任监考官立即前往考场,将考生带回监考处处罚安置,等待第二阶段考试正式开启。】
大家沉默片刻,突然激动。
***
与此同时,197考场。
游惑他们把小雪莉安置在后院,睡在一片小雏菊旁边,因为她父母在日记里提过,后院这片小雏菊是雪莉要求种的,她喜欢。
细嫩的花朵在风中颤了一会儿,又恢复平静。
像哭累了终于睡着的孩子。
死亡宣告发出之后,秦究和楚月终于从被同化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两人万分疲倦,在客厅扶起两张沙发,靠着就睡了过去。
游惑客房扯了两条被子过来,刚给他们盖上,飘落在旁的答题纸就起了新的变化。
“又要放什么屁?”杨舒不客气地说。
她捡起来一看。
就见纸上第二题旁多了个零蛋,接着出现了“第三题”这几个字样。
可惜它憋了快五分钟,只憋出一句:考场错误,考试终止,考题未解析。
杨舒“呵”地笑了一声,拎着这破卷子全员传阅。
很快,纸上空白处多了几行字,显示系统正在核算第一阶段分数——
在他们齐心协力的规避之下,八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一共只答对两道题,共计18分。
扣掉2分卷面,再扣掉他们欺负题目的5分,还剩11分。
鲜红的11分下,又见熟悉的一句话:
违规情况及考场问题以通知监考处,监考官922、154、021等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等?”于闻把卷子递给游惑说:“我第一次看到监考官后面还跟个等,哥,你说这次会有多少人负责?”
“不知道。”游惑说:“七八个吧。”
他们这个考场一共8个考生,就算一盯一,八个监考官也妥妥够用。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这个“等”字。
十分钟后,门铃叮咚一声响。
于闻万分积极地跑过去开门,然后傻在了当场。
门外,154依然是那副老样子,顶着棺材脸,捏着通知条。
他左边站着922和021,右边是赵嘉彤和高齐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后……
乌乌泱泱的人头一眼居然望不到边!
于闻瞠目结舌,半晌转头冲屋里喊:“哥!!!三十多个监考官过来抓我们了!”
游惑:“?”
有病吧?
门外的154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心里活动跟游惑一模一样。
他觉得后面这群同僚统统有病,一个违规“倾巢出动”,八辈子没见过考生似的。
明明国内考生的负责人就他们几个,这群人非要过来凑人头。
这下好了,凑得他像个导游。
“安静,有什么要聊的回去再说。”
他转头警告那群丢人现眼的同事。
可惜,毫无作用。
那些人看见于闻就是一愣,接着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是个小孩?”
“你是谁?”
“A呢?197考场不是他的地方么?你怎么来的?”
他们嘴比较多,问题一个又一个。
于闻应接不暇,就记住最后一个回答说:“我翻墙来的。”
监考官们愣了一下,终于明白那1/8是怎么来的了。
敢情他们钻了某个漏洞,往这里强塞了八个人。
有一个明白人说道:“我知道,组队卡吧。”
于闻也不知道说啥。
出于学生本能,他看见四个以上监考官就手心出汗。
“嗯,确实是用了组队卡。”他点头应道。
监考官们更来兴趣了,议论声又多一层。
于闻隐约听到了几句:
“A还会跟人组队呢?”
“我还以为他就算有组队卡也是扔了不要的。”
“我也以为……不知道他都组了些什么人。”
大概是于闻的表情过于懵逼,922看不下去了。
他抬手掩着嘴说:“都是你哥的前同事。”
于闻:“哈?”
他想到楚月说的那些,又恍然大悟:“哦,都是那什么初代监考官?”
922点了点头:“你知道?”
于闻讶异地说:“听说过一点,不过不是说人很少么?这么巧凑一个场?”
这哪是监考,这就是三十五人副本观光团啊,专门来刷boss脸的。
922说:“就当缘分妙不可言吧。”
见他们越说越扯,154不得不出声掰回正道。
他抖了抖手里的通知条,例行公事地念道:“很遗憾,十分钟前我们接到通知,你们在答题中出现了违规情况,导致本阶段考试终止,现在得跟我们走一趟。”
这套流程在场的已经很熟了。
于闻转头招呼道:“哥,又要去监考处!你们收拾收拾?行李、吃的,楼上还有几个包吧?”
154觉得自己更像导游了。
不消片刻,在三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于闻挎着背包扶着多次受伤的老于出来了。
接着舒雪挺着大肚子扶着腰,装跟真孕妇一样也出来了,在她后面是并肩而行的吴俐和杨舒。
到这里,监考官们的反应都还正常。
就是这老弱病残一应俱全的风格,让他们目不忍视。
就在他们以为考官A组队是为了扶贫的时候,楚月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下了台阶。
人群嗡地一声,又起了一阵议论。
“楚月???”
“Z?
“楚老板?”
新称呼旧称呼混杂着扑她一脸。
这位女士嘴张到一半,含着两眼泪花和三十多位老同事面面相觑。
她还没回过神来,监考官们又伸长了脖子。
楚月转头一看,游惑出来了。
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换了衣服。那件沾了灰尘泥土的衬衫被他丢了,这会儿穿的是一件浅灰色圆领衫,从休息处里捞来的。
这个颜色没有黑色那么锋利,也没有白色那么温和。显得他格外白,也格外冷淡。
虽然没穿制服,没戴臂徽,也没拿什么会议文件。他的目光也只是蜻蜓点水地扫了一圈,并没有盯着什么人,但监考官们仍旧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下意识地板直了脊背,一如当初。
仿佛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A没有被除名,他们没有被分散,也没有被放逐海外。会议通知总是突如其来,有时在上午,有时在午后。他们会拿上文件,一边争论一边步履匆匆,穿过核心区长长的走廊,在某张圆桌旁坐下。
游惑出来前,他们还议论纷纷,亢奋不已,想着再见面会是什么情景。
出来后,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楚月抹着眼角,困倦带来的生理性眼泪居然增添了一点重逢的味道,她感慨说:“居然是你们。”
“对啊。”有人应了一声:“居然是我们。”
曾经的曾经,他们之中有关系亲密的朋友,也有礼貌客气的同事。有些人发生过口角摩擦,有些人志趣相投。有人刻板,也有人热情活泼。
他们性格迥异,但共事了很久。
有同样的苦恼,同样的约束以及同样的负担。
他们住在同一块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差不多是系统内最熟悉的人。
现在骤然重聚,却发现每一个人都有一分陌生。
相较于楚月,游惑其实没什么感慨。
他记忆还没恢复完全,对这些人印象并不深刻,只能在某些习惯性动作中找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直到人群中,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句:“主考官,楚,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简简单单四个字,游惑突然意识到,他们都是故人。
不过百感交集的重逢场面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最后一个人出来了。
秦究没注意外面的阵仗,他还困得很,拎着包下楼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懒得抬。
他走到门口,伸手勾住游惑的肩膀说:“借个力,我眼皮直打架。”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不对。
几盏路灯有点刺眼,他眯着眸子抬眼一看,就见三十多双眼睛盯着他,那脸色怎么说呢……给他们发点鹤顶红能当场吹一瓶。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154嘴皮子一动,打破死寂:“要不大家抓紧时间先回去?”
他拉了于闻和老于一把,带着197考场8名考生往监考处的方向走。
知道他们的身影穿过西北边的草丛,没入白雾,落在队尾的几个监考官才憋出一句:“什么情况这是?那是001吧,我没瞎?”
高齐和赵嘉彤被他们强行拽住,留在队末答疑解难。
“没瞎,就是001。”高齐没好气地说。
“他怎么可能跟A勾着肩膀走?他疯了还是A疯了?”
高齐消极答题:“都疯了。”
那监考官“啧”了一声,“是不是朋友?以前是谁天天陪你泡酒?”
高齐闻言笑了一声。
他们太久没见,他又故意避开核心好几年,颓惯了,说话都有点生疏。
这会儿短短一句话,勾起不少回忆。
高齐似乎又找到了当年的感觉。
他不再敷衍,点了点头说:“记着呢,喝大了有一半是你给我抬回去的。”
“哎,这就对了。说,001跟A怎么吃错药了?”
高齐:“那认真说吧。他俩碰到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凑一起考了几场试,现在……现在关系挺好的。”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特别好。”
“见了鬼了。”那监考官依然难以置信,“特别好是多好,跟咱们当年比呢?跟你和A比呢?有那么好?”
高齐:“……”
您真会瞎特么比。
他捏着鼻子含糊地说:“差不多吧,比我和A更亲近点。”
监考官更见鬼了:“不可能吧?别说A,就是001也没见他跟谁特别交心过。”
高齐:“啊……”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监考官又提了个更魔性的问题:“那你不嫉妒么?朋友被人抢了。”
高齐:“……”
我嫉妒个鸟。
***
监考处的氛围从来没有如此复杂过。
一是因为初代监考官重聚,他们这群人牵涉的事情太多,憋了很多话题却偏偏讳莫如深,不方便细聊,只能在澎湃心绪中大眼瞪小眼。
二是因为游惑和秦究。
这俩没有在外人面前黏黏腻腻的癖好,再加上高齐等人的泛化解释,所有监考官都以为他们成了拜把子的好兄弟。
这个结论让游惑和秦究哭笑不得,更让一众监考官感到窒息。
好在系统及时出声,解救万民于水火。
它说:
【请监考官立即处罚违规考生!】
021没好气地说:“就来。”
虽然监考官们人数众多,但真正负责国内考生的还是021他们。
“走吧,禁闭室在三楼。”021说。
他们被带往楼梯口,其他监考官没有跟过去,依然留在餐厅里。
游惑转过拐角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几簇目光。
他朝餐厅方向浅浅一掠,对上了好几双眼睛。
记忆的缺失让他对那些同僚感到陌生,但很奇怪,只是这样简单一眼,他就能捕捉到对方的情绪。
他能感觉到那些人克制的期待,就像在等他或者其他某个人发一声号令。
也许是压抑得太久、太久了吧。
这次的禁闭室数量足够多。
这甚至让游惑想到了秦究最初那栋小楼,一条走廊下去,两边全是房间,同时关上二三十个考生都不成问题。
合并惯了,冷不丁要单人一间,他居然生出一丝小小的遗憾来。
021很快安排好了房间,就像普通酒店刷卡一样,一一刷开最里面的几扇门。
“你进这扇吧。”高齐把楚月引进了第一间。
又把于闻引进第二间。
这位小同学在这种时候总是很有孝心,他对自己的禁闭之旅并不太担心,他比较担心老于。
从进到三楼起,老于的脸色就变得很差。
游惑看了他好几眼。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老于虽然也有点怕他,但跟其他人并不一样。
他这个舅舅并不擅长掩饰情绪,每次见到他,忌惮和畏惧总会本能地流露出来。但紧接着,他又会用极度热情和自来熟的语气把那些情绪压下去。
游惑能感觉到,他在努力。
老于一直在努力,一边怕一边又竭力克制,想尽一切办法表达亲近。
人对善恶有种本能的感应。
好意还是恶意,不是随随便便能装出来的。在老于身上,游惑少有地可以感受一种来自长辈的、略显笨拙的善意。
这是他在其他长辈身上从未感受过的,也是他愿意和老于父子来往的原因。
不过,自从得知他和系统的渊源,老于的很多反应又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倒不是说他别有用心,而是……他似乎和系统之间也有些瓜葛,并不是简单的因为醉酒被误拉进来。
“还行么?”游惑问了他一句。
老于似乎在出神,闻言惊了一下,又苦笑起来:“还成吧!虽然退伍这么多年了,也不能给部队丢人是不是?”
于闻插话说:“我们之前其实关过一次禁闭,就误打误撞考政治那次,不小心违了个规。我还行吧,顶多就是梦回高考,9门大综合统统来一遍,然后什么作文一个字没写铃声就响了,收卷发现答题卡横的涂成竖的,数理化大题一道不会巴拉巴拉。再狠也不至于要命。但是我爸!老于同志——”
他指着老于对游惑说:“他上次出来差点儿把我给吓着了,我以为他心脏病都要犯了,脸白得跟鬼一样。你看看他的肤色,能白成那样得多害怕。而且他额头全是冷汗,抹得我一手湿乎乎的。”
被儿子这么一挤兑,老于反而好了一点。
他踹了于闻一脚说:“没大没小,尽不说你爹好话。小惑,你别听他的。”
老于又对游惑解释说:“没事,谁还没点害怕的东西。我那个也不至于要命,就是回想起来不太好受而已。放心,啊。”
他看着游惑,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但他目光朝上瞄了一眼,又忽地叹了口气。
最终,他只是拍了拍游惑的肩膀,转头进了禁闭室。
021把杨舒也送进去,关上门后对游惑说:“走吧,去前面那间。”
游惑从秦究身边走过,在没人注意的地方。
秦究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
这里的禁闭室一如往常,跟地下室的那间相比,要冰冷简陋很多。
没有卫生间淋浴室,也没有床。
游惑刚在桌边站定,021就背手关了门。
她靠着门板低声问:“这次的监考官安排特别怪,你察觉到了吗?”
“这还用察觉?”游惑说:“楚月告诉我,几乎所有初始监考官都在这里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其实也不是所有。”021说,“我后来仔细核对过,有几个漏掉的。”
游惑说:“哪几个?”
021:“……”
说了你认识还是怎么?
游惑自己很快意识到,又改口说:“算了,你们数字编号太多,我也记不清。”
021飞快地说:“就是漏掉的几个让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意思?”
“我这两天一直在查各种资料,那几位监考官……唔,怎么说,从我收集到的蛛丝马迹推断,以前跟着你的时候,应该不是完全向着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游惑皱起眉:“你确定?”
“确定。”
这就让他很意外了。
“问你个问题。”游惑说
“你问。”
“监考官的安排,是系统抽取?有规律么?”
“按规则来说是随机。不排除有人趁机动手脚,但是……”021表情非常复杂。
“这手脚不是谁都能动吧?总会经过系统的。”
“对!”021附和道:“这就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据我所知,能有这么大权限的,也就是以前的你吧。权限范围我也不太确定,毕竟我那时候没监考,现在的资料又很难查。反正,如果你都不行,也就没谁可以了。那么问题来了——”
她很认真地说:“你被除名之后,系统的防备等级又提升了不少,再没给监考官开过那种权限了。001是现在最高的吧,他也没有。所以谁能动这个手脚?我真的想不到人。说个笑话,我下午在房间闷头做排除法,排了半天,最后得到了一个答案。”
游惑:“什么答案?”
“系统。”021自己都笑了,“我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划,把所有不可能排除掉,最后能办到这件事的,居然只剩系统本身,你敢信?”
意料之外,游惑没有跟着笑,也没有露出什么嘲讽的意思。
他居然点了点头说:“也不是不可能。”
021:“开什么玩笑???”
游惑没开玩笑,他只是想到了一样东西。
楚月说,他和秦究第二次联手失败时留了后招,是一个系统自我修正程序,但是很可惜,这个程序后来丢失了。
它长什么样,储存在什么介质里,游惑都没能想起来,暂时也无法预判它会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消失。
但是021的话提醒了他。
没准做这些安排的,就是那段程序呢?
毕竟它如果介入成功,也算是系统自身一部分了。想要做到这些,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只是猜测而已。
没能证实的猜测,暂时都是放屁。
021看了一眼时间,说:“既然你注意到了,那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发现我再跟你说。这次监考官太多了,保不齐有喜欢看监控的,我也不方便在这里留太久。”
“稍等,还有两个小问题。”游惑说。
“嗯?”
“我舅舅,就是前面那个禁闭室的老于。你见过他么?”游惑问。
021摇了摇头:“没有,我刚刚听他说,他好像以前当过兵?你们家部队出身的人还挺多。”
游惑轻轻抿了一下唇。
这个表情变化太微妙,021又说得急,所以没有注意到:“如果在哪儿见过的话,我应该会觉得眼熟,而且肯定第一次就问你了。”
也是。
游惑心想,如果021或者楚月又或者其他什么人曾经见过老于,一定会有所表现。
她们既然没有提过,应该是真的没有交集。
他点了点头。
021说:“第二个小问题是什么?”
“关于记忆。”游惑说:“我上次听到一个说法,说系统消除的记忆有一种办法可以撤销,只要能撤销操作,所有的记忆可以瞬时恢复。在哪撤销你知道么?”
021默然无语。
游惑:“?”
这位小姐动了动嘴唇说:“哪个疯子告诉你的办法?我去打他。”
游惑挑了一下眉,毫不犹豫卖男朋友:“秦究。”
021:“……算了,打不过。”
她就知道!
系统里还找得出第二个疯子?
哦,不对。
真找得出,面前就是一个。
游惑说:“没打算试,只是问一下。”
021:“你当我是傻的啊?人不要这么敷衍好吗考官先生?”
游惑拉开椅子坐下:“真不说?”
021看着这张脸,意志力开始动摇。
所以说人呐,就不能长得太好看。
尤其是同一阵营的朋友,特别容易让人丧失原则。
你让001坐这试试?
021在心里瞎琢磨,但很快她绝望地发现,001现在跟她也是同阵营。靠那张脸,十有八·九也行。
这位小姐自我抨击了一秒,飞快地说:“我不能说得太细,不然良心过不去。”
游惑:“可以。”
021说:“你记得监考区的双子大楼吧,专门处罚人的那个。”
“嗯。”
“楼下一共有三个电梯,一个是监考官专用,一个是考生专用,还有一个比较特殊。我听说——”021强调了一遍:“只是听说啊,不确定真假,毕竟我权限哪能跟001比呢是吧。听说那里对系统而言非常重要。”
“人不常说戳了谁的肺管子么?那里不说心脏吧,起码也是系统的肺管子。”
说完,这位小姐拧开门把手飞速溜了出去,生怕再被套出点什么话来。
021一走,禁闭室便陷入安静。
游惑靠在椅子上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出神,脑中依然在琢磨刚刚那些话。
但是禁闭室之所以被称为禁闭室,就是有它的特殊之处。
它总能蛊惑你的思绪,让你变得比平时感性,想起一些往事。这让,它才会勾起各种人可怖的回忆。
以前游惑总是无事可想。
这次不知怎么回是,他总想起秦究禁闭室的那片废墟。
也许是在秦究那边呆了几次,被同化了?
又或者,曾经模模糊糊抓不住的东西忽然有了着落。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以前那片填充着禁闭室的黑暗并不是纯粹的黑暗,他并不是单纯地厌烦曾经失明的感觉。
那片黑暗之下,应该还有一些东西。
比如四面围着的铁丝网,比如生锈的机器,比如钢筋和水泥管。
他身后应该有大片的树林,空气从里面走一遭都会变得更加冷寂。他身前的远处会有硝烟的味道。
眼前有个越来越模糊的人影,从他身上,可以闻到一丝血腥味。
但是伸手,却只能摸到柔软干燥的围巾。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厌恶黑暗。
只是厌恶黑暗不断吞噬,逐渐盖过那个人影。
他恍然听见一个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近在咫尺,又遥远模糊。
对方的声音很疲惫,却又带着一丝笑,他说:“大考官,劳驾低一下头,跟你说个事。”
他应该是弯了腰。
对方的手指伸过来,擦过他的侧脸留下一片温热。然后似乎拨弄了一下他的耳垂,又或者转了耳钉。
具体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耳垂有点刺痛。
那个瞬间,他忽然焦躁又难过。
他在从未有过的慌乱中听见对方说:“我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