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婚事?”那人反应了几秒,旋即拍了拍光溜溜的脑袋,“哟,您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过几日便是东城苗老娶亲的日子。”

东城苗老?

刈楚将手松了松,又追问道:“还有吗?前段时间还有什么婚事吗?”

“前段时间?”那人疑惑,“不知军爷是要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四月至今。”

对方费力地想了想,随后摆摆头:“回军爷,没有了。”

没、没有了?

他一皱眉,又转着弯儿地提醒对方:“谢家呢,谢云辞他有没有纳妾?”

那人笑了:“谢二爷随军去辽城,如今都还没有回来。二爷人都不在京城了,何人替他娶亲?”

刈楚面色一滞,眼中顷时泛起了万千波澜。

她……没有嫁入谢家吗?

见着他不吱声,那老头又兴致勃勃地添道:“哎,军爷,且听我再同你道苗老家的那桩婚事,听说那位小娘子呀,那模样可叫一个销魂——”

“不必说了。”

刈楚径直将那几块碎银塞到哪老头儿的怀里,出声止住了他,“多谢老伯。”

言罢,就要往外走去。

“哎,为什么不说?”陆宁急了,“既然银子都给了,为何不听这位老伯把这桩事说完?”

言罢,他又扭过头去,望着重新走回堂上的老伯,又叫人添了一碗茶。

“销魂?那小娘子生得到底有多销魂?”

陆宁日日在军营里面,见着的女人不多,听见的关于女人的事更是少之又少,听闻对方这么一提,顿时兴趣大增。

撞不见这香艳事,光是听听,也是好的。

陆宁强行拽住了刈楚的袖子,拉着他坐了下来。

刈楚没法儿,只得由着他,又捧起桌上喝剩的半盏茶,贴到唇下。

只见陆宁挑了挑眉,将脸凑了过来:“我说楚兄,你当真这般清心寡欲,面对这等香艳事也——”

他手上一顿,轻飘飘地扫了对方一眼:“无兴趣。”

陆宁撇了撇嘴,朝堂上的老头扬了扬手:“你莫管他,继续说!给我们讲讲苗家那新婚小娘子到底有多勾人?”

“对,讲讲!”“就讲那苗家小娘子!”

堂下又恢复了先前那般热闹的景象。

见状,那灰袍先生将手握成拳,装模作样地放在唇下,轻咳了两声:“要说这苗家小娘子嘛,还真不是个一般人物——”

他的语调拖得悠长,惹得台下众人犯了急:“你就别再卖关子了,直接说那小娘子有多勾人便是!”

“各位莫急、莫急。”他抬眼扫视了一圈堂下,见众人几乎都放下了茶碗,饶有兴致地将耳朵竖起来。

可唯有一人例外。

他只是坐在那里,右手轻握着茶杯,眸光平淡。

他只是在那里坐着,下一刻便仿若有朗朗清风进他袖、皎皎明月入他怀。

灰袍老人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道,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君。

心中虽这样想,嘴上却不曾打住,他摇头晃脑道:“各位可曾听闻,这京城内,有一地名为倚君阁,是个能让各位世家公子飘飘似仙、欲罢不能的好地方。”

倚君阁?

刈楚握着茶杯的手一动,转眼间也连忙往堂上望去。

察觉到那少年郎君的目光,灰袍老头不由得发笑了——看来这位气质清雅的军爷,也不免为倚君阁那等秦楼楚馆之地暗动了神色。难怪老祖宗有一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迎着对方的目光,堂上之人缓缓摇动折扇:“诸位若是有知道倚君阁的,必定也听过阁中有位萱草美人,啧啧,那可真是位我见犹怜的小娘子——”

他话还没说完,陆宁只见身旁的人形突然快速一闪,登时便上了堂,竟一下子拽住了那灰袍先生的衣领!

“楚兄?!”陆宁惊唤出声。

“这……这位军爷?”灰袍先生被他揪蒙了,抬眼之际,却望见对方那双微微泛红的双眸,眸光凌冽,竟还带了几分杀意!

他的腿一下子瘫软下来。

还未哆嗦出声,陆宁也连忙赶到堂上来,伸出手拽住了刈楚的袖子:“楚兄,你、你怎么了?”

“说。”刈楚根本不理睬陆宁,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揪得那老头一时喘不过气来。

他的声音冰冷:“说,萱草美人怎么了!”

“萱、萱草美人……我、我也不知道她——”那人下意识地回避这个话题,却又受到了对方一声怒喝:“你说还是不说!”

“说说说!”他急了,“军爷想听什么,小的都说、都说!”

“楚兄,你先把手松开,有话好好说。”陆宁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上前按住了少年的手,皱了皱眉头。

刈楚略一沉眸,将手一松,声音却冰冷如初:“你说,萱草美人怎么了?”

“萱、萱草美人,”对方往后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捂住了脖子,颤颤巍巍出声,“她被那东城苗老看中了,要被接入苗府做妾……”

东城苗老!

脑中仿佛有一道雷电劈过,耳畔响起了先前连枝得意的笑声。

那天,连枝来萱草苑找茬时,曾这样说道:

“我听闻,东城的苗老,现在在指名道姓地问妈妈要你呢!虽说那苗老是老了些,不过苗家的富贵哟,那可是一辈子都享不完的……”

手掌猛地被握成拳,他低吼出声:“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那人又是一懵。

“何时出嫁!”

“何、何时,”对方快速地思索了一下,道,“小的记得,好像是、是……”

是什么时候来着?

思索间,衣领又被人猛地一拽,那人终于想起来了:“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

如此算来,便是后天。

刈楚松开了对方的衣领,握紧了腰上的剑,猛地往茶馆外跑去。

“哎,楚兄——”陆宁也连忙跟着他跑出来,“楚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刈楚脚下一顿:“陆兄,我还有些急事需要先处理,待我处理好了,再来找你。”

出人意料的是,对方竟然没有阻拦他,仅是淡淡一个“好”字,末了又添上一句“万事小心”。

刈楚点点头,按着腰中的剑,一下子便跑远了。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倚君阁,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决定从后门绕过去。

还好有了上一次翻墙的经验,叫他熟悉了翻往萱草苑的路,他蹲在一片草丛中,特意等到正午大家都休息的时刻再跑出来,也不管背上的汗水,一咬牙,猛地往墙上翻去。

好不容易翻过了几堵墙,他在一面墙角下又略略歇了脚,扶正了腰中的长剑,又开始紧张兮兮地整理起衣衫来。

已有三个月未见她,不知她,是否过得还好?

“肯定过得不好。”刈楚眸光一沉,自言自语道。他原本让手于谢云辞,全是因为她心悦于谢云辞,两情相悦的事,他不能狠下心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将她强行夺走。

再说了,他也没有将她夺走的那个能力。

可他的让手,并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至宝被旁的人胡乱糟蹋的!

——若有人敢负了她,我必噬其骨、吞其肉。

刃之,食之!

他将眸光沉了下来,再次按住了腰中的长剑,又是一个翻身而去。

蹑手蹑脚地翻入了萱草苑,他悄悄地走到院中,偌大的院内却空无一人。

眸光转了转,他几步便走到姜娆的闺阁前,定下了心神,他鼓起勇气,终于抬起手来。

“吱呀”一声,仿若有预兆般,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

“阿——”那句“阿姐”在口中打了个转儿又骤然停止,刈楚瞧着面前略带颓色的少女,不禁惊讶出声,“夏蝉?”

“阿楚?”对方的面上顿时写满了不可置信,“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她抬起头,瞧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掩去了眼中的激动。

不等对方回答,夏蝉登时沉下声来:“不过你定是来找娆姑娘的,但你现在来已经没有用了,娆姑娘方才被苗家的人接走了……”

说着说着,她眼见就要落下泪来。

刈楚连忙扶住了她的身子:“接走了,接去哪儿了?”

“苗家趁着谢家人不在,抢着要娶娆姑娘,六姨不敢得罪苗家的人,也不敢得罪谢家的人,于是一面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面又叫人给远在辽城的谢公子‘不经意’地传信。苗家人怕夜长梦多,索性先来个生米煮熟饭,表面上放出十五日成亲的风头,实则……”

“实则怎么了!”他的呼吸越来越局促。

夏蝉抽抽搭搭的:“实则,他们方才闯进萱草苑,逼迫着姑娘上了花轿,从小道运到苗家去了!”

也就是说,七月十五日成亲时,花轿中并不坐人,纵是谢云辞能从辽城赶来截花轿,也截得个两手空空。

“真是狡诈。”他下一刻就闪出了门外。

“阿楚,你要去哪儿?”夏蝉在身后叫道。

他的步履不停,从马圈内将还在吃草的大欢一把拉了出来,又快速翻身跃上马背。

夏蝉担忧:“阿楚,你可千万不要和苗家硬碰硬啊!”

不硬碰硬?他眉头一皱,握紧了缰绳。

不硬碰硬怎么行?

“驾——”

一声长喝,大欢已极有默契地飞奔起来,马背上,少年略弓着腰,眯起一双眼,眸中尽是坚毅。

他循着夏蝉先前说的那条小路疾驰而去,道上丛林极多,将那条道儿遮得严严实实的,路上时不时还飞来几只虫蝇,扑打到他的面上。

“驾——”

“驾——”

马鞭挥舞,尘沙飞扬。

“驾——”

少年衣袍灌风,乌发张狂。

“驾——”

他死死抓着缰绳,眸光凌冽,眉眼之中英气逼仄。

他曾放弃过她一次,这一次,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