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府。
珠围翠绕的侯夫人韩氏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一脸桀骜的大儿子,靖安侯的爵位一代代传下来,传至她的夫君,早已是弃武从文,族中有官身的多以文官为主,谁都没有料到读书资质平平的凌昱珩如今会封侯,跟她夫君靖安侯已是平起平坐。
虽都是侯爷,从五品的文官和正三品的武将,孰高孰低不言自明。
一门双侯,多大的荣耀,若是父子齐心,凌家便势不可挡,蒸蒸日上,可惜了四年前的恩怨坏了感情,可恨那秀才之女毁了和睦。
侯夫人柔和了语气让凌昱珩入座,说道:“圣上隆恩,赐封我儿为武平侯,府里将设宴庆贺,宴请各个世家,帖子已发出,就定在下个月初八,我儿这次可再不能缺席了。”
上次他荣升镇远大将军,宴席之上不见他踪影,不合之言又在京中盛传,靖安侯府失了面子不说,族人们都不好借着镇远将军的光高升,损失不可谓不大。
凌昱珩被唤来,耐着性子听了侯夫人的话,面上逐渐浮现出不屑来,故作亲切的“我儿”称呼更是讽刺,当年,他的亲生母亲,废除他世子之位驱逐他出侯府的冷漠和蔑视,以及他狼狈重回侯府时的鄙弃和得意的脸色,犹如昨日,历历在目。
无论亲疏,世人都是一样的,失意之时落井下石,辉煌之后谄媚奉承,无一例外。
凌昱珩漠然对侯夫人说:“母亲放心,下月初八,纳妾之日,本侯怎会缺席。”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该催一催那个女人了。
“纳妾?你没娶妻纳什么妾,还在设宴庆贺你封侯的那天,你是想让全兴京的人都知道你纳妾了吗?你让其他世家如何看待你。”
侯夫人一惊,凌昱珩竟有如此荒谬的念头,是,他也是二十四、五的人了,娶妻纳妾本是正经事,可哪有在没有娶妻的情况下,在那么重要的日子纳妾的?这事一出,兴京城里稍有些体面的世家贵女谁还会愿意嫁给他?
凌昱珩满不在意地说:“无所谓如何看待,他们不是已经笑话过本侯一次吗,如今见了本侯,还不是要笑脸相迎。”
为了个女人,从靖安侯世子沦落成为庶民,被人欺辱,蹲了大牢不说,还被那个女人抛弃,再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
名声这种东西,他早就没了。
侯夫人说不通他,想退一步,跟他商量道:“实在没必要非凑在一天,你想纳妾,再选个黄道吉日,大办一场也可以。”
“就定在下月初八,母亲,本侯不是在跟你商量,是来通知您的。”
凌昱珩心意已决,他对跟那些个世家子弟们的来往没有任何兴致,更不在意他们是什么想法。
侯夫人顿感不妙,她察觉了什么,咬牙问道:“等等,你要纳的人该不会是文昔雀吧?”
都有了四年前的那一出,这两个人该不会还能走到一起去?
“当然,是她。”
凌昱珩肯定的回答令侯夫人脸色一下子就变青了。
这太荒唐了,四年前他都悲痛欲绝成那副鬼样子了,如今封候拜将仍不忘记文昔雀,区区一个秀才之女,她何德何能入靖安侯府?
文昔雀莫非会什么狐媚之术?不然凌昱珩在遭到了背叛后怎么可能再纳她。
侯夫人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顾着什么文家的名声影响,直接将文家父女俩赶出京城,侯府就太平了。
凌昱珩走后,侯夫人把李管家叫了过来。
“你去安排,我要见一见文昔雀。”
当初的交易说的很明白,是要让凌昱珩对她死心的,文昔雀违约了,这笔账得算。
“是,属下马上就去安排,只是,还有一件事,属下要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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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平息书肆重新开门的消息基本已传至附近以及国子监,书肆的生意逐渐开始恢复,文徵元精神尚且不错,虽然他为了备考来年的乡试,比以往操劳了些。
文昔雀却是隐隐不安着,平静如往的生活她很喜欢,也很自在,但她终归是与以往不同了,凌昱珩要纳她为妾一事如一把利刃,悬在她的头顶,时刻都会刺过来,扎她一个痛彻心扉。
她觉得自己跟缩头乌龟一般,将头缩在壳子里,试图去无视即将到来的困境。
可除了无视,她还能做什么呢?
凌昱珩是位高权重、城外有八千士兵待命的大将军,非要螳臂挡车跟他斗,只会连累她的父亲。
忽然间,她想到钟玉铉送给她父亲的玉佩,监察御史是可以弹劾将军的,这是一个方向,依她所见,钟大人是不畏强权,会为不平着伸张正义的好官。
然而,念头一起,顷刻又灰败下来,她哪有什么正义,她和凌昱珩之间有的是算不清楚的情债,跟正义无关,跟冤情挂不上钩。
字是她亲手签的,条件是她亲口答应的,爱恨情仇也有她一半的因,她只能咽下满腹的苦水,无法与人诉说。
唯余一条跟他谈条件的道路,她手上却没有足够的筹码。
等,要等一年多,只能等一年多。
她为前途忧愁,张管家再次来了平息书肆,给她仅有的平静的生活带来了涟漪。
张管家捧着一个长盒子,将其交到文昔雀手里说:“将军命属下送来的大红色金丝软缎,下月初八便是吉日,请文小姐尽快绣好喜服,勿要违逆将军。”
与人为妾提上了日程,文昔雀的心被揪了起来,迟迟不愿接过长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