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木林前,郁子和良夫把手机交给其中的一个男人。
这是对方的命令。
被剥夺了通讯手段的两个人被迫拿起地上的工具——不知是铁锹还是铲子——开始挖土。我惊愕地看着老老实实听命行事的郁子和良夫,放声大叫:“帮他们就糟了!”不管怎么想,现在若按对方所说的去做,事情就会越发不可收拾。“打个比方,就像在雪道上打滑时,越踩油门,车轮空转就越厉害,想离开那里也就越困难。同样,现在他们就要做绝对不能去做的事。”我说。
“就是这样啊。”黑睿翼说。
“什么就是这样?”
“人类就是这样啊。无论我们怎么提醒‘这样做不行’,他们还是会去做。开车时东张西望,酒后驾车什么的,怎么想都很危险吧?但人类还是毫不在意地照做不误。”
“人类真不可思议。”
“他们大概以为自己这样做是安全的。人类的危机意识实在很特别。”黑睿翼自暴自弃似的深深叹息,“比起坐车,他们更害怕坐飞机,其实汽车出事的概率比飞机高多了。”
“原来如此。”
“所以,你的主人可能也在乐观地想‘应该没问题吧’,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挖的是什么东西。”
太阳西沉,天色越发昏暗。郁子他们所在的地方渐渐没入黑暗的树影中。
我突然注意到,那个在远处盯梢的户狩的手下拿出了摄像机准备拍摄。
“他要干什么?要拍他们有没有好好干活儿吗?”
“应该是准备拍下挖出尸体的瞬间,作为证据吧。说不定会以此为把柄继续威胁他们。这是户狩的必胜战术。逼别人帮忙,再用这件事进行要挟。这样一来,大家都和他成为一伙了。”黑睿翼回答。
我的心沉重得像陷入柏油路中不可自拔一般。
“可现在户狩并不在啊。”话一出口,我就想起扎帕说过的——户狩学校出来的学生当然会遵循老师的教诲。
“啊。”这时,亨从车里探出身来,发出惊异的低吟。
我也朝同样的方向望去。
良夫逼近那个拿摄像机的男人,质问:“为什么要录像!”
好样的,良夫!我忍不住为他叫好。在陷入泥沼,不,在陷入万劫不复之前,依然不忘试图反抗,真是了不起,不愧是我的主人,我心中不由得充满自豪感。
我异常激动,别说雨刷了,这时候就是活塞上下激烈地运动也不奇怪。
良夫这番突如其来的顶撞,把那个男人惊得将手里的摄像机掉在了地上。男人暴怒,朝良夫撞去。良夫向后飞出,摔了个四脚朝天。
紧接着,郁子带着我前所未见的坚毅表情,张开双臂护在良夫身前。
另一个男人逼近郁子,我以为他会用暴力把郁子甩开,没想到他脸上挂着下流的狞笑,一把抱住了郁子。我大惊失色。
郁子表情扭曲,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从地上爬起来的良夫脸色大变,冲上前去拉扯那个男人,试图解救母亲,然而徒劳无功。
男人与郁子年龄差距很大,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不顾郁子的厌恶,伸出舌头去舔她的脸。他明显非常享受这种把对方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
另一个男人捡起摄像机,开始录像。
与拼命抵抗的郁子他们形成鲜明对照,两个男人显得游刃有余,甚至以此为乐。一方是惯于犯罪、无恶不作的小混混,一方是循规蹈矩、生活安稳的望月家的人。胜负立判。
如果我是克里斯汀该有多好!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过。如果我是克里斯汀,就可以自己启动引擎,追击那两个坏蛋,用引擎盖把他们碾死。
就在此时,车里的亨开始轻手轻脚地行动起来。他悄悄伸出手,打开驾驶席上方的遮阳板。短暂停车时,望月家的人经常把车钥匙放在那里,亨似乎也知道这件事。当然,我也知道。
车钥匙掉在坐椅上,弹起,又掉落到驾驶席下面。亨蜷起小小的身体,低下头去捡钥匙。
“怎么了?”黑睿翼问。
“我家次男躲在车里,他好像有什么计划。”
“他还是个小孩子吧。”
“不把小孩子放在眼里可是会吃大亏的。”我想起以前扎帕说过的话,“虽然孩子身材小,但不一定就比大人笨。大人往往忽视了孩子朴素的直觉所拥有的巨大力量。”那个叫弗兰克·扎帕的音乐家似乎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那你家不容小觑的二少爷有什么妙计呢?”
“我估计他会用钥匙打开我的引擎。”
亨蜷紧身体,努力伸手去够座位下面的钥匙。亨,加油!快把钥匙捡起来!
“发动了引擎又能怎样?”黑睿翼依然半信半疑,一个孩子能干什么呢?
空地那边,郁子还没有挣脱男人的纠缠。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良夫倒在地上,拿着摄像机的男人正朝他猛踢。
你干什么!我大吼。同时我想,喇叭就应该用在这种时候啊!
我们的喇叭不就是为了表达愤怒、震慑对方才存在的吗?不就是为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才存在的吗?
然后,我的喇叭真的响了。
怎么回事?我吓了一跳,接着狂喜涌上心头,难道我终于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了吗?我惊喜交加,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颤抖。
扎帕,我成功地用自己的愤怒鸣响了喇叭!我找到自动变身机器人的方法了!我要成为梦想中的汽车人了!
当然,是我想多了。
其实只是亨直起身体时不小心碰到了喇叭而已。他捡起钥匙,起身时正好撞到了方向盘。
男人们被喇叭声吸引,朝这边看过来。
瞬间,他们就发现了亨,把他拽出汽车。万事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