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兴趣
岐阴史家府邸,史乌居的书房之内。
和满是风霜的粗糙形象不同,史乌居的书房之内却是堆满了卷轴书册,经史子集,一应俱全。几张匠韩贩过来,可称天价的舆图也挂在书房的一角。
舆图上,秦国局促在戎岐两山之西的一小块岐水畔平原上,北有庞然大物赵国,东面魏国直抵戎岐两山之间唯一通路西绝关前。在西面更是无穷无尽的西荒,西荒上也满是对秦国充满敌意的部族。
秦国国势风雨飘摇,一百余年来,莫过于此刻。而在国内,又有绝大隐患,一旦爆发,不用外敌,秦国自己就会轰然倒下!
自己纵负名剑,天下少有敌手,可又能不负史家之名,如一百多年来一样,支撑起这个秦国么?
自己又能帮助那个肩若削素的窈窕身影,帮她分担这沉重的压力么?
外间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能走进他书房的,也只有史瑶一人而已。
一回头间,史瑶果然已经立在门外,哪怕是在史家府邸之内,她仍然将自己裹得紧紧的,除了一双苍蓝色,一望就能让男人陷进去的眸子之外,再没其他地方露出来。
看史瑶向自己示意,史乌居一笑走出来,向着自己往常接见各色人等的厢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和史瑶道:“人选挑好了?做好准备没有?嫣侯女见到你,不知道该多高兴。可是我就惨喽,南宫安回咸城,马上你也走了,就凭着史豹帮我,史家看来撑不了多久哦……”
史瑶站定,认真的看着史乌居。史乌居忙不迭的举手:“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史瑶低低的道:“史家有你在,就无人敢犯。”
她的嗓音略有点低,却有风情入骨,尾音每一盘旋,不论男女,都会被撩拨得心旌摇荡,不能自已。这风情纯然就是天生的。难怪将自己始终裹得紧紧的,而且轻易不说一句话。
史乌居一笑:“我知道。”
两人脚步都很快,转眼间就来到厢房,一路经行,廊下侍立的史家战士都纷纷躬身行礼。
厢房阔大,铺着黑沉木,角落有着兵器架子,除此之外,萧然便无一物。一个白衫青发带的年轻人正在厢房中屏息静气的等候。
他装扮和南宫安差不多,岁数也不相上下,模样也很不坏,也竭力想学南宫安那温和淡定闲雅的模样,不过再怎么模仿,给人的感觉也是天差地远。
史乌居踏足入厢房之内,史瑶并未曾跟入,在门外侍立戒备。
那年轻人见到史乌居入内,忙不迭的舞拜在地。史乌居笑着举手:“你又不是史家之人,不用这么客气……再说了,我如何当得术师大礼?”
那年轻人恭恭谨谨的站起:“安家主交待,奉史副尉如奉他一般,而且史副尉剑镇全秦,小人不过是术士而已,远远不能称师,爵仅公士,更无国中官职,如何能不对史副尉行大礼。”
史乌居嗯了一声,笑问:“如何?”
那年轻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惭愧,又有些不甘心的样子,几乎是咬着牙齿道:“哪怕搜寻范围扩大到十里范围,还是寻不到他们一点踪迹……小人无能。”
史乌居微微皱眉。
踪迹不见的,自然是徐乐他们。
当日在西荒中遇见形容古怪,举止古怪,言谈古怪的徐乐一行。史乌居就敏锐的发现,在徐乐杀死的野足利身上,竟然有真元外放造成的伤口!
能将天地元气内蕴为本命真元,就可称得上是东华武者了。锻体之阶五境,都是将这本命真元内蕴稳固,逐渐淬炼精纯的过程。而本命真元与性命一体,武者的身体也在不断的强化。
真元内蕴稳固了,打磨淬炼精纯了。才过心关而入洗髓之阶。举手投足,才能本命真元随之外放,可称得天地之威!
东华武者绝大多数一辈子都在锻体之阶五境中艰难攀爬,每一境都是一个关口,闯过去的十中无一。只有少数惊才绝艳的天才,加上可称神功的合适功法,才能在锻体之阶第四第五境的时候就将本命真元淬炼到可以外放的地步。如此人物,整个东华,寥寥无几!
而那徐乐,了不起就是第三境中渊之境,本命真元却已经淬炼得纯粹至初步有形的地步,虽然威力还一无足观,可已经让史乌居心中巨震。如此之纯的本命真元,再进一步,达到有质的地步,那就稳稳的行进在通往武者巅峰的道路上了。
当然,徐乐要活得下去再说。锻体之阶就将本命真元淬炼至有形,对于任何武者而言都是艰险万分的事情,更不用说他还提早了那么多!
因为这个,史乌居才对徐乐好奇,甚而隐约想起了一种不可能再现于世的功法。所以才将这等来历不明的人收在身边,再遣人关注,想看徐乐能走到哪一步。若是对史家有助力的话,也不妨笼络于麾下。
对于徐乐这等来历不明的人放在岐阴左近,会不会对史家造成什么危害。史乌居完全没放在心上。正如史瑶所言,只要史家有他在,任何威胁都动摇不了史家。
只要他史乌居在!
史乌居这般布置,对于他这等站在秦国巅峰的人物而言,不过是闲棋冷子而已,聊备一格。不管徐乐是什么样不世出的天才,在史乌居面前还差得太远太远,甚而比史豹和史瑶都差得远。
不过现在的变故,却让史乌居对这闲棋冷子的兴致又高了一些。
原因无他,徐乐他们一行人,自从安置在岐阴远处的荒僻田庄后,马上就不见了踪影,哪怕有天道宗的术士追迹,也发现不了任何他们离去的形迹!
东华四宗门,云台宗传承极久,是东华的庞然大物。而天道宗却号称是符阵第一的宗门,追迹查探通传消息更有独得之秘,虽然为云台宗上下视为小术,但是用在军中,却实际得多。这个年轻人申屠方,也算是天道宗后起之秀,是咸城南宫家培养出来的人才。南宫安将他留给己用,在徐乐他们突然不见遣去查探追迹的时候,申屠方还悻悻的以为大材小用。
结果却是申屠方这等天道宗高弟,也发现不了徐乐他们的去向,甚而找不到丝毫痕迹!
这个徐乐,到底是什么人?他那几个私属,更是连武者都不是,如何能掩藏住形迹?在他们背后,又站着何等样的势力?
史乌居摸着胡茬横生的下巴,饶有兴味的在那里思考,而申屠方脸色却越来越晦气。以为安家主去后,可以独当一面了,没想到却在一个赵国逃奴面前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正在厢房内一片安静的时候,就见申屠方白衫袖口突然一动。
申屠方忙不迭的告了一声罪,从袖中取出一张无风自动的符纸,手虚虚的画了一个简单的阵法,手一晃将那符纸引燃。
飞灰过后,半空中突然浮现出脸盆大小的一片水波,水波中就见徐乐他们几个人再度出现,似乎还多了一个面生的人,几个人都是短发黑袍,秦国的黑色袍服穿在他们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其中几个人还在庄田上撒欢,那个胖子似乎说了句什么,被几个人压住,双手并指成剑不知道想干什么。
再下一刻,水波消散。一张水镜符能制作得可以传讯十几二十里远,支撑这么久时间,传来图像这等清晰程度。可见申屠方果然不负南宫安的推荐,操控天地元气的精微之处,很有些修为了。
这徐乐他们居然莫名其妙的就冒出来了!去也无形,来也无迹!
申屠方朝史乌居一礼:“史副尉,我这就去一趟,怎么也要问出他们到底是怎么不见了形迹的!还请史副尉遣几名贵属随行!”
徐乐好歹是史家私属民士,南宫家在史家这里是客卿身份。要拷问徐乐的话,必须史乌居的人手来,其间分寸,申屠方还是分得清楚的。
史乌居饶有兴味的摆摆手:“不必去了。”
申屠方一怔:“那小人再去布置监视他们行踪的阵法……”
史乌居摆摆手:“也不必了,申屠,你做得很好,这几日也辛苦了,去休息吧。将来还有得辛苦你之处。”
申屠方虽然不解,在史乌居面前却半点异议都不敢有,躬身行礼之后,背向门口疾步退了出来。
到了门外,申屠方又对一直背对着他们默然而立的史瑶一礼:“史翼长。”
史瑶苍蓝色的眸子望向远处,半点搭理申屠方的意思都没有。
申屠方咳嗽一声,尴尬而去,心里面只是发狠嘀咕:“一个月氏妖精而已,若不是嫣侯女当日看中选为玩伴,又为史老中尉收养,说不定也是我的玩物而已,却拿着什么架子!”
虽然心里面发狠,可申屠方也知道。哪怕史瑶还是月氏妖精身份,这等玩物,也轮不到他这般地位的人!
史乌居在厢房内沉吟了一阵,也迈出门外,问史瑶道:“献捷是什么时候?”
史瑶轻轻道:“十一日后,西出节上。”
史乌居一笑:“让那徐乐随行,正好在岐阳没什么事情,就近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史瑶点点头就算答应下来,一句也不多问。
史乌居走到了史瑶前面,伸了一个懒腰:“本来以为岐阳一行就是送礼去了,没什么意思,现在看来,总算是有点感兴趣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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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半月之后,回到这东华来,不知道为什么,徐乐竟然对另外一个世界莫名得来的惨淡产业,有一丝说不出的亲切感。
放置光门的坑洞一股霉臭潮湿的味道,显然没有人进来过,树林里面安安静静,庄田还是杂草丛生的样子,庄舍似乎更颓败了一些。仿佛除了自己这几个倒霉家伙之外,再没有人愿意来这荒僻所在一般。
徐乐和蔡恒文两人细细的将周遭一切检查了一遍,才去叫来了忙不迭查点产业的刘军,还有到处东看西看故地重游的几个家伙。
“都干活!收拾出个能住的地方。明天都陪老四进岐阴城看看去,看生意怎么做,我们带来的东西能不能推销出去!”
几个家主立正敬礼,赖文臻喊得最大声:“yes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