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和居尔围着刑侦室外面堆满案件档案的桌子站着。
“好极了,”亨特说,“除非贝蒂娜不回电话,我已经给她留了两条信息。”
居尔看看手表,“怀亚特,现在是星期天上午10点,有没有可能她想多睡一会儿?可能她拔掉了电话线。”
“我该开车到她家,敲开她家的门。”
“是的,她就喜欢那样。也许,你该给她一点时间,让她醒过来,然后再给你回电话。而且,这可不是关于艾薇什么狗屁名字的事。”他指向那堆文件盒,“昨晚,我和格里斯基谈了一会儿。”
“谈什么?” 等到居尔说完,亨特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坐进了椅子里。他看了看时间,说道:“德温,这个年轻的女子并不认识什么重要人物,不会卷入到什么重大阴谋中。”
“没必要是重大阴谋。我只是说如果不是你父亲干的,如果不是陪审团弄糟的……”
“你是说格里斯基和莫尔卷入其中了?”
“不,如果格里斯基知道什么,他一开始就不会让我们查阅这些东西。可莫尔?我不认识莫尔。他从政吗?当时的督察呢?杰罗姆·阿曼尼诺和丹·瑞格比,你会喜欢丹·瑞格比这家伙的。”
瑞格比是前任警察局长。亨特抬了抬眉头,“你一直在考虑这事。”
居尔点点头,“我大约有半夜时间都在考虑这些基本情况,”他在亨特的对面坐下来,“我甚至到今天早上都没把负责此案的督察给考虑进去。然后,我走进办公室,马上想了起来,情况一下子明朗多了。”
“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你母亲和那个神秘女人艾薇一起犯了危害儿童安全罪,接到报警赶来的警察呢?什么时候她俩对你们三个孩子不管不问的?你猜猜赶来的警察是谁?”
“你是说瑞格比?”
“他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一位刑侦处的督察会为这样的事出警?”
居尔笑了,“他当时还不在刑侦处工作,他在谋杀案发生五个月前得到提拔,我今天早上查过了。”
“我知道,你在尽力替我分忧,”亨特想了一会儿,“那接警的另一个人是谁?”
“吉姆·博格——你会喜欢这一点的——他也是此案的汇报警员,就是他在现场给你父亲戴上手铐的,”居尔坐了回去,“很不幸,这事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离奇古怪。”
“为什么不古怪呢?”
“你父母的住址就在博格巡逻的范围之内。因此,可以预料,如果有人报警,他就得出警。可你得承认,瑞格比的材料就得考虑考虑了。”
亨特不大确信。可如果要保持住居尔继续调查下去的热情,他就得接受这一看法。
“确切地说,你的看法是什么.?”
“问题就在这儿。一切还没有任何进展就止步不前了,可至少我们手中有几张可打的牌了。如果你母亲和其中一个勾搭上了,我会赞同的。”
亨特坐在那儿,胳膊甩在椅子后面,皱着眉。
“德温,我母亲没有绯闻,伯纳德知道这一切,”停了一会儿,亨特补充道,“我想我也有这方面的感觉。”
“你也有?我还以为你不记得那时候的任何事了。”
亨特犹豫了一下,“我一直在做梦。”
贝蒂娜·凯克始终没回亨特的电话,因此居尔开车带他到电报山,去和史蒂文·贾尔斯谈谈。史蒂文·贾尔斯是凯文·卡森两次庭审的公共辩护律师。两人在阴沉沉的天空下穿过市场大街的时候,居尔从驾驶室的座位上望过来。
“有多少往事浮现心头?”
“往事感觉起来不像是浮现在心头,不像是真实的记忆,大部分不是,主要是在梦中出现。我醒了过来,大汗淋漓,不知身在何处,我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万分害怕。”
居尔和亨特中学时就是朋友,成年后两人又维持了将近十年的友谊。他说:“你胆子不小,怎么会这样?”
“是啊!唉,这才是可怕之处。我老是梦见母亲的尸体。我独自一人,就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亨特艰难地呼着气,“我的父亲,在另一个地方,我总是骑在他的肩膀上,我老是朝下看,想看清他的面容,可就是看不清楚。”
“也许那不是你的父亲。”
“是他,一定是他,我只是看不清他。没有其他人,不是和我母亲可能有绯闻的某个人。我想我会看清他的,感觉到他的,等等这一类的情况吧。总有种不祥的感觉存在着,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不知道。”
“梦中唯一的另外一个人穿着黑色长袍。想象一下,你会觉得太可怕了,可我认为那只是伯纳德神父穿着教士服。如果他给两人开导,他应该出现在身边的某个地方。他确实在做着开导工作,绝无恶意。”
居尔扫了亨特一眼。
“喔,”他说道,“也许这个叫贾尔斯的家伙能告诉我们一些情况。”
史蒂文·贾尔斯坐在轮椅上,身上裹着羽绒被,在客厅里欢迎他俩的到来。此处的风景,就算是透过乌云的遮盖,似乎也一眼涵盖了大约一半的湾区风景。贾尔斯戴着氧气瓶,鼻孔里插着两根透明的塑料管,他的妻子多萝西用一个橙色的普林斯顿牌大杯给大家端来了咖啡之后,就坐在贾尔斯旁边的摇椅上,把右手放在贾尔斯的左臂上。在整个的谈话过程中,她的右手不曾离开过丈夫的左臂。
“我们非常感谢你能抽出时间见我们。”居尔发话了。
“你们两个一起合作?”贾尔斯用让人惊讶的中气十足的嗓音问道,“我想不起警察和私家侦探之间能有多少合作的事例。”
居尔在需要冷静的时候是能够冷静下来的,“我们有共同的兴趣,我在处理的案件中涉及到了亨特先生的母亲,他的母亲在1970年被杀了。”
贾尔斯呵呵笑了一声,“不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接着,他更加严肃地对亨特说,“孩子,虽然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我还是为你失去母亲感到遗憾。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玛吉·卡森。”
贾尔斯的后背直了起来,目光锐利,“凯文·卡森。”
多萝西插话道:“史蒂文不会忘了任何事,你知道。我该告诉你们这一点的。”
“听到这个真好,”居尔说,“警方报告以及证人和审判的文本让我们有点止步不前了,这些材料阐述得不错,但对于一些背景性的东西说得不够透彻。”
“比如说?”贾尔斯问。
“哦,”居尔答道,“这是我们此行的部分原因,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亨特说:“比如说艾薇·西克里斯特,或者叫西伊·克莱斯特的情况。这个名字你听着熟悉吗?”
贾尔斯想了一会儿,“想不起来了,”他眯缝着眼睛,看着远方,“她出现在记录中吗?”
“没有。”居尔说。
亨特接过话头,“她是我母亲的一个朋友,也许是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她有两个孩子,他们比我稍微大一点。显然,她和我母亲一起出去闲逛过。”
贾尔斯问道:“她怎么和你母亲的死亡有关呢?”
“我们不清楚,”亨特说,“我们听说我的父亲凯文痛恨她,也许父亲跟你提过她。”
“有什么情况吗?”
“显然,她挑起了一些事情,在我父母的婚姻方面引起了一些问题。她宣讲福音信仰,我的父亲不喜欢这一点。父亲认为她在试图改变我母亲的信仰,父母为这事还打过架。”
“谁给你提供这个信息的?”
“丹·伯纳德,他是一位神父……”
“是的,”贾尔斯打断了他,“我记得他,他相信你父亲是无辜的,是少数持此观点的人之一,他还活着?”
“活得有滋有味,就住在海洋之星附近。”
“伯纳德神父认为艾薇可能和你母亲的死亡有关?”
“只是感觉而已,”亨特说,“她可能是我父母打架的原因之一。”
“如果是这样的话,”贾尔斯说,“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按说我会听说过的,因为起诉案件的弱点就在于作案的动机问题,似乎找不到足够的理由让你父亲非得杀了你母亲不可。当然,作案的动机每一次都会被破案的方法和机遇给击败。莫尔先生明白这一点,因此他并不那么担心,但我认为这是他们最后无法认定你父亲有罪的原因。这起案件发生在家庭暴力在本市变得司空见惯之前,当然,现在陪审团需要的不过是有一份指控,然后让他们来投票是否有罪就行了。”
“除了他俩吵架之外,什么理由也找不到。你知道,陪审团喜欢理由,哪怕是一个很蹩脚的理由,作案动机就是其中一个理由,”贾尔斯似乎意识到他在做一个简短的演讲,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的看法就是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动机,不管是什么动机,我肯定听说过。莫尔肯定会说出来,就得靠这个动机来定罪!可他没说过。”他摊开手掌,“还有其他事吗?”
亨特忽略了居尔提出的问题。
“我们想知道,”他说,“你是否想过这个案子的另一种可能。你知道,如果凯文·卡森没干这事的话,那是谁干的呢?”
贾尔斯抬起一只手,挤着嘴的两边,“没想过,说不上想过。”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显然刺痛了他,可贾尔斯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我确实认为凯文干过这事,确实如此,我很抱歉这样说。你有什么实实在在的理由相信他没干过?”
“什么东西也没有证据有说服力,”亨特说道,“可有些东西就可以。”
他从夹克衣兜里掏出父亲的信来,递给了贾尔斯。贾尔斯快速看了一下——几乎就是扫了一眼——然后就交给了他的妻子。
“你什么时候拿到这封信的?”贾尔斯一边听妻子读着,一边问道。
“几天前伯纳德交给我的。”
“他一直替你保留着这封信?不知道你是否会去拿这封信?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是一个被人收养的孩子,最终对于了解我的生身父母的一些情况产生了兴趣。我没有他们身份方面的线索,通过天主教慈善会,有人告诉我伯纳德的名字。因此,我在整个大主教区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他。”
“你是最近才发现你的母亲被人谋杀了?”
亨特点点头,“几天前才知道。”
“哦,”多萝西用手捂住嘴巴,“多可怕的打击啊!”
“是的,夫人,”亨特说,“同样让我受到打击的是我父亲因为被指控杀害了我母亲而受到审判,而且还审判过两次。因此,现在我和居尔警官一起,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多萝西把信还给了亨特。
“你认为这个,”贾尔斯一边指着那封信,一边说道,“就可以让你怀疑他是否干过此事?”
“如果情况不是这样,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写这封信。”
这个有言外之意的问题并不难回答。对于这位上了年纪的律师来说,答案清楚明了地摆在那儿。贾尔斯摇着头,用柔和的语气回答道:“因为如果此信拿出来的话,也可能此信永远不会拿出来,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认为他是无辜的。”
“就算真实情况并非如此他也这么办?” “就算情况不是这么回事,”贾尔斯又摊开手掌,“他什么代价也没有付出。如果此信落到你手中,你会对他感觉良好。为什么不这么干呢?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解读的。”
“他提到的其他人是什么情况?”亨特问道,“给他提供工作的那个人呢?”
贾尔斯挠了挠面颊,也许是被亨特显然要相信父亲的无辜弄得有点尴尬。
居尔清了清嗓子插话道:“我们只是想知道在幕后是否有什么你可能知道的引入瞩目的事情在审判中没有提到,也许有人嫉妒啊?也许玛吉有绯闻啊?也许凯文有绯闻啊?”
贾尔斯慢慢地摇着头,“如果有这样的事,你认为我不会提出来吗?结果呢,我不需要这个证据,但如果我有另外一个能指认出来、和此案扯得上关系的嫌疑人,难道你不认为我会拼命地问询吗?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会这样做的。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当时没有,我相信现在也没有。当然,你父亲没给我提供任何人的信息,我们在这方面谈得很多。”
“哦,实在太精彩了,”回到车中,沿着电报山往回开时,居尔说,“有不少新突破。”
亨特下巴的肌肉抽搐起来。
“给他看看你父亲写的信,”居尔接着说,“真就把他的嘴巴给撬开了。”
“我相信这封信,”亨特说,“我不在乎贾尔斯或者其他人怎么说。”
“好小子,精神可嘉!”
“这跟精神无关,德温。有其他人参与了这件事,我父亲知道是谁。”
“怀亚特,不能说没有这样的人,但如果在审判中对他有益的话,为什么你父亲不说出来呢?” “他在事后才知道。发短信的人说有人给他钱,让他走人。显然,他认为这只是朋友帮他摆脱困境而已。如果他留下来,他会在市里干什么?当一个园林工人还是给伯纳德的教民干些事情?”
居尔瞥了他一眼,“也许就是你父亲发给你这些短信的。”
“当然,我也这样想过。我特地问过,得到的答复是否定的。而且,我也认为不会是他。”
“有理由吗?”
“有几条理由。第一条就是,如果他和我如此接近,如果他有我的电话号码,我认为他会从藏身之地走出来和我打声招呼,他没有理由一直这样躲着我。一开始可能有点尴尬,可为什么要躲着呢?特别是我还可以帮助他。”
“也许他担心自己又得以首要嫌疑人的身份卷入其中。”
“什么?我会告发他?我才不会呢。”
居尔在4点前回到了家。亨特则回到他的仓库,给贝蒂娜·凯克打了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在刑侦处外面复印了很多的案件文档,就堆放在一张长桌上。他坐在电脑前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查看着前任警察局长丹·瑞格比和前任助理检察官费里尔·莫尔的职业履历——双方并无密切的联系,双方都没有对对方的职业产生过明显的影响,也没有涉及和女人的绯闻或者性方面的不检点的行为。如果两人花时间来相互掩盖,官官相护,那他俩干得真是棒极了。
现在亨特依然坐在电脑前,开始了解杰罗姆·阿曼尼诺的背景,此人曾是调查亨特父亲的瑞格比的搭档。他查到了此人目前的住址和电话号码,由于坚信请求对方谅解自己的鲁莽之举比请求对方答应上门拜访要更加妥当一些,他不知不觉地就拿起来电话,拨了号码。
“你好。”
“阿曼尼诺督察吗?”
“有一段时间不是了,以前是督察,有事吗?”
亨特自我介绍了一番,随即直奔主题。
“不好意思,”阿曼尼诺没等他说得太多就打断道,“你是说40年前的事?”
“差不多这个时间吧,你逮捕了一个叫凯文·卡森的人,他犯了谋杀罪。”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怎么样了?他杀了谁?”
“他被判无罪,受害者是他的妻子,玛吉。”
“为什么被判无罪?”
“陪审团意见不一致,审过两次。”
阿曼尼诺咂咂嘴,“这个疯狂的城市啊!”他说,“如果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想搞明白为啥自己要费尽周折地找到这个混蛋?”
“嗯,”亨特不置可否地答道,“你还记得审判的情况吗?”
“说实话,记不清楚了。凯文·卡森,对吧?上世纪70年代早期的事?我可以查查。我记录过我在这块地方逮捕过的每一个人,我很确信。我记下来了,你想知道什么吗?”
“呃,说来话长。我在寻找一个叫艾薇·西克里斯特的女人,有时候她自称为艾薇·西伊·克莱斯特,她是受害者的朋友。”
“她是干什么的?是证人吗?”
“你是指在审判席上当证人吗?她不是。”
“那和她有何关系?”
亨特决定把事情夸大一点,“她有可能涉毒.也许是兜售毒品,也许向受害者兜售过毒品。受害者同时也是嫌疑人的儿子,是我的客户,认为这一点在审判中调查得不够充分。他认为凶手不是他的父亲,可能是在毒品销售中的某个人干的,此人和这个艾薇·西克里斯特联系紧密,她的名字出现在案件文档中,但没有出现在证人名单之中。”
“也许她没什么可说的。”
“有这个可能,可我的客户想要调查一下,我想你是检察官之一,也许对她有点印象。” “如果我和她谈过,我都记录在案的,”阿曼尼诺说,“一定记录在档案的某个地方。你知道当时谁和我搭档吗?”
“丹·瑞格比。”
“如果丹和她谈过,他一定记录在案。”
“可他没有记录,这就是问题了,我查过所有的文件。”
“那她怎么会出现在档案中昵?”
“谋杀前几个月,有电话报警说在卡森家发生了危害儿童安全的情况,瑞格比是负责出警的警官之一,显然,当时他还没有调到刑侦处。”
“哦,你都搞清楚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个叫艾薇的人是怎么出现在档案中的,你已经搞清楚了。丹记得有危害儿童安全的报警,接着几个月后,就在同一个地方发生了命案?不可能啊!瑞格比可是警察中最一丝不苟的人,他不可能不完善一下早期的报告,至少也得往档案中塞一份材料,就算他没有继续调查这个案件,没有采访过任何人。”
“可他为什么没做呢?我是说询问她。”
“哦,比如说,如果一眼就能看出是这位丈夫干的,这位丈夫一定表现出来了,那再和她谈话有什么意义呢?”
“你们没有花太多精力寻找其他的嫌疑人吗?”
突然之间,阿曼尼诺说话的温和程度下降了很多,“没花太多精力,我们干吗要那么做呢?我们抓住了凶手,我们想就此收手。如果这位丈夫干过这事,那就意味着调查范围缩小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