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他们!”季伯宗最先出手,隔空拍出一掌,攻向最前边的黑衣人。
他的脸上已笼罩一层灰气,每透支一分灵力,死亡都在加速侵蚀他的身体,肉身衰败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已经超过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即便如此,面对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还是第一时间出手拦截。
刚刚平息的战场又起风暴,那黑衣人眼看就将触碰魂骸,不想季伯宗后发先至,竟然从侧方击中他的肩膀。
即便季伯宗精疲力尽,已无余力再战,可这一掌的威力也超过了分神境,绝非寻常修真者能接得下来。
其人肩骨塌陷,惨叫着倒飞出去,落地翻滚数丈远,地面上留下一道坑洼的白痕。
紧跟其后的几个人看出季伯宗油尽灯枯,竟不退反进,其中三人联手进攻,余下几人拦截来援长老,阵型变化飞快,明显训练有素,有备而来。
反观听澜宗,先前在前山时就被阙明城杀死几个元婴境长老,刚刚那场生死之战中,余下的长老们又死的死,伤的伤,这会儿还有战力的长老,已不足五人。
更偏远些的场外,阙清云护着玉潋心撤走,避开战场中心的余波。
二人尚未喘匀气息,忽的感受到一阵浓烈的杀气,乱石阴影中竟飞出一支暗箭!
阙清云反应飞快,立即抬臂护住玉潋心,那支箭矢破空而来,被阙清云护体气劲折断,随即数道黑影便从四面八方现身,将她们包围。
场内突然出现的十余黑衣人,大都元婴修为,其中只有小半数攻向气息微弱的魂骸,另一半及其队伍中分神境的领队,竟都冲着玉潋心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玉潋心!
阙清云很快明白了这一点,欲起身动手,不料体内气血翻涌,剧烈的疼痛令她的动作僵硬迟滞。
方才先为阻止玉潋心和魔婴交手,后又庇护玉潋心分走了她大半精力,下腹伤口不觉间竟二次撕裂,血流如注。
即便已封锁四处大穴,依然有一股股的魔婴灵气残留在她体内,阻止伤口愈合。
鲜血汩汩流淌,在她明艳的红裙上洇出重重叠叠的花影,深一朵,浅一朵。
阙清云眼底藏着晦暗的幽光,这些黑衣人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打破了原本的规划,她需要权衡下一步当如何行动。
可有个她养了十多年也教不听的小疯子从来不体谅她的苦心,只见眼前红芒一闪,玉潋心已从她身后飞扑出去,转眼便和那几个黑衣人战作一团。
阙清云揉捏眉心,她根本来不及阻拦。
玉潋心发起疯来无人能管,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势,哪怕浑身伤痕累累,不割下她的脑袋,碾碎她的神魂,她就能继续折腾,将局面搅个天翻地覆。
红衣蹁跹,伴着几声轻蔑的冷笑,玉潋心动作轻快地扭下一个黑衣人的脑袋,随后用后背硬接一拳,转头袖中飞出一截短刃,刺进偷袭之人心口。
她的打法与众不同,往往自损一千,伤敌八百。
同等修为之下,这些黑衣人竟没有玉潋心放得开,他们也显然没料到玉潋心如此不顾惜性命,这长得跟狐仙似的美人根本就是一条疯狗,见谁咬谁。
那名分神境的高手被阙清云拦截,见手下之人以多打少竟擒不住玉潋心,顿时对他们畏首畏尾的表现十分震怒,当即一声低喝:“若今日事不能成,你们一个个的,都得死!”
这句威胁立竿见影,黑衣人进攻之势愈发迅猛,不多时,玉潋心身上便多出好几道利刃所创的伤口。
另一边,与人交手的季伯宗突然浑身剧震,哇的呕出一口逆血,围攻他的黑衣人看准机会,刀锋一转,准确捅进他的胸口。
霎时间鲜血迸溅,将他一身白袍染成猩红之色。
“老祖宗!”众长老骇然色变,可他们各自被黑衣人拦截,自保都难,更无余力支援。
季伯宗被胸口利刃推着,接连退了十来步,他伸手扯下面前黑衣人的衣袖,见其黝黑的手臂内侧刻着一个扭曲变形的“辛”字。
“你们……”季伯宗脸上表情扭曲,几近狰狞。
那黑衣人见自己身份暴露,赶在季伯宗道出秘密之前,又一把扼住季伯宗的喉咙。
季伯宗两眼突出,眼白血丝密布。
今日,是天亡听澜宗。
此身缘法已尽,戴罪之人不可善终。
“你们……”季伯宗气息微弱,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天道轮回,都要遭报应的!”
听澜宗今日结局,就是这些人他日的下场!
话音落下,季伯宗喉骨尽碎,神魂破灭,死不瞑目。
听澜宗众人呆滞地望着这一幕,长老们神情哀恸,连合道境的季伯宗都被杀死,他们这些人,还能如何?
季伯宗不仅只是听澜宗的老祖宗,还是听澜宗近千年来修为最高之人,是众多门徒的信仰,可如今,季伯宗身死,听澜宗将倾,身后的靠山轰然倒塌,他们又能何去何从?
激战的人群中暴起一声嘶吼,其中一名听澜宗长老突然扭住身前黑衣人的胳膊,任由对方手中刀剑刺进自己的胸口,他面目狰狞决绝,身体飞快膨胀,竟然是要自爆!
一人带头,其余人纷纷效仿,黑衣人头领见状,一掌击退阙清云,随后扑向另一方战场,双手飞快结印,欲结阵封锁爆破范围,以防今日的目标被这些突然发疯的听澜宗长老们波及。
玉潋心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数个黑衣人联手,虽费了些功夫,仍趁她因伤动作迟滞的瞬间,将她反制。
两个黑衣人配合反剪她的两臂,另有一个人压住她的脑袋,将她牢牢按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那分神境的黑衣人结成术印,几道黑色灵符盘旋升空,两两相接形成风墙,将自爆的听澜宗长老困在其中。
听得轰隆隆一阵震鸣,阵内余波逸散开来,掀起滚滚沙尘,破碎的血肉夹杂在风暴之中,泼洒在风墙上,一部分穿过风墙溅在阵外,落得满地猩红。
三名元婴境长老自爆,其场面之惨烈,足以令听澜宗余下的人壮怀激烈,悲痛欲绝。
神秘人的突袭大获全胜,一切似乎到此为止。
这时,黑衣人首领突然心中一悸,变了脸色。
但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爆引起的动静上时,被在场众多高手忽视的魂骸幽炎旁边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人影。
那倩影着一身艳丽的红裙,视线与黑衣首领相撞,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
随即,阙清云右手没入幽炎。
黑衣人骤缩的眼瞳中,倒映着一簇冲天而起的青色火光。
大地开始震颤,四周卷起狂风,可怕的气息甚至影响了天上的雷云,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势一层层压了下来,像银亮的刀锋刮着背脊,那刺骨的凉意直叫胆战心惊。
“怎么可能……”黑衣首领霎时牙关颤抖,脸无人色。
·
镜虚门壁障轰然破碎,听澜宗破败的禁地重见天日,遍地尸体堆叠成山,被一把青蓝色的火焰吞噬,只剩一簇簇焦黑的枯骨,方圆百里,一片死寂。
一双沾满泥泞的白色靴子踏过尸山,那些碎骨在她脚下化作粉尘,偶尔也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视线的尽头,女人红衣红裙,卧躺于焦土之上,闭合的眼睑敛去了多情的媚态,显出她原本的清隽秀雅,眉目温婉,气质清淑。
阙清云走近玉潋心,将地上的人抱进怀里。
柔缓的视线描摹怀中人的眉眼,莽莽苍苍的天地,只余这一抹红衣。
“潋心,为师今日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喃喃低语,嗓音喑哑,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虽是诞生在镜虚门内的灵婴,但并非镜虚门的灵嗣,你只是狡猾的魂骸为保护为师扔给听澜宗的靶子。”
“为师还瞒了你许多事,但有一点……”
阙清云右手托着玉潋心的下颌,俯身亲吻她的眉心,贴着爱徒细白的耳廓小声说,“生生世世,不论生死。”
“你只能,心悦为师。”